當年把他送進大牢時。瀋陽還沒有吳秀桐這一號,吳太太也還不是吳太太,不過李金魁乃是一名現實的男子,既然現在那個害人的娘們兒嫁給姓吳的了,那麼姓吳的和她就是一家,就都逃不脫自己的魔爪。吳家的事情都是吳秀桐出面打理。那很好,就先對這拋頭露面的下手,收拾完了男人,再收拾那個女人,一個也逃不了。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那個女人居然上竄下跳。不服收拾,並且竟也能擡出幾位有權有勢的人物來和他抗衡。幸而他頭上頂着關東軍的招牌,而且已經得了招兵買馬的許可,將來興許還能領上一隊人馬吃軍餉,若不是他紅火成了這樣,還真可能再一次擺在那個娘們兒的手底下!
遠在天津的何養健將這前因後果打聽清楚了,然後也不加隱瞞,如實的告訴了玉恆。玉恆一聽這是希靈的舊仇家來報仇,就忍不住嘀咕道:“她到底是得罪過多少人啊?”
何養健笑了笑,沒回答。
玉恆又說:“反正也對,她連她兒子都得罪透了,何況別人。”
何養健看了他一眼:“現在終於承認自己是她兒子了?”
“沒有!”玉恆立刻反駁:“我只是舉個例子,誰承認了?”
何養健收回目光,不再多說。然而玉恆又開了口:“叔叔,那個李金魁到底是想把小黛她媽怎麼樣?宰了她?還是想敲她一筆錢?”
何養健答道:“李金魁當年折了一條腿,賠了他在瀋陽的一切,幾乎就是光身子跑出去的,據說是在外面沒少吃苦頭,你說如今他得了勢,他會幹什麼?如果你是他,你會怎麼辦?”
玉恆答道:“要是有人那麼害我,那我既要他的命,也要他的錢。叔叔,上次把我眼睛打腫了的那個小子,已經被我揍趴下了!他得躺着過年了。”
何養健聽了這話,也懶得再費口舌罵他:“想必那個李金魁,和你是一樣的想法吧!”
玉恆聽了這話,思索了一番,一顆心忽然往上一提:“他要是把小黛她媽的錢都詐去了,小黛將來可怎麼過日子啊!”
何養健答道:“你這個做哥哥的也長大了,恐怕就要你多幫幫她、養她長大成人了。”
玉恆支吾着答應了幾聲,心中可是有些緊張,緊張之餘又有一點輕鬆,因爲這回緊張得合情合理了,自己之所以不能坐在天津無所作爲,是因爲小黛她媽也許會被李金魁把財產敲詐去——她的財產,就是自己的財產!李金魁搶她的錢,就是搶自己的錢!
那自己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了!
想到這裡,他又有了話:“叔叔,她要真是死在瀋陽了,誰給她收屍啊?我去還是小黛去?”
這回何養健瞪了他一眼:“我不知道。”
玉恆笑了幾聲,賴着不走。何養健抖開一張報紙看了看,末了從報紙上沿露出一雙眼睛:“你要是不願意走,就到牆角坐着去!”
這話讓玉恆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於是他就對着何養健咧嘴又笑了:“叔叔,你把小黛他媽弄回來,讓小黛她媽把錢給你,不是挺好的?”
“我沒有那種閒情逸致。”
“你和人有仇,別和錢有仇啊。你看我,我就愛憎分明,我恨小黛她媽,不耽誤我喜歡小黛。”
“我不缺錢。”
“那你把她媽弄回來,讓她媽把錢給我。”
何養健把報紙往桌子上一拍,真不耐煩了:“你給我滾出去!”
他這一嗓子很有效果,真把玉恆攆了出去。等這辦公室裡恢復了清淨,他起身來回踱了兩圈,忽然感覺生活重新有了滋味。小毛孩子懂什麼?如果那個女人真需要他幫忙的話,自然會親自過來求她,哪裡要讓他自己送上門去?
這樣想一想,還是要感謝這個天下形勢的,他又想如果日本人繼續往南打,打到京津來,那自己豈不是很有機會重返政壇了?憑着自己的資本與能力,在仕途之上,豈不是又能前途大好的走上一遭了?
“啊……”他推開窗戶,像要朗誦一首抒情詩歌一樣,對着城市寒冷的遠景哈出了一口長氣。
何養健等着希靈找上門來,哪知道在希靈那邊,他還尚未取得進入她的腦海的資格。希靈在心中給自己列了一張名單,以葉氏爲開頭,後頭拖了長長一串自己聯繫得上的遺老遺少——現在在日本人的眼裡,這些前朝舊人重新有了價值,他們說話,是有點分量的了。
葉東卿,照例的是隻肯錦上添花,不肯雪中送炭,希靈對於她的行事風格也習慣了,不肯苛求,至於金山,因爲曾經帶過國民政府的兵,雖然沒打過什麼像樣的仗,但因爲也沒正式的向日本人投過降,所以現在簡直不敢回東三省,生怕一進了滿洲國的地界,就會被日本人逮起來。其餘人等,有的比這二位熱心點,有的比這二位冷淡點,但無論如何,敢直接給她釘子碰的人,還真沒有。
吳太太是社會上有點名氣的人物,十幾年裡,都知道吳秀桐有好幾次大動作,都受了太太的指揮。他兩口子算是一對天作佳偶,狠一起去了。現在吳秀桐儘管進了憲兵隊的監獄,但吳太太的財產未受損,吳太太本人的精氣神也沒減,這樣的女人,還是輕易的得罪不得。貞圍爪劃。
希靈已經打聽清楚,小桐的罪名是勾結抗日力量,這罪名厲害得很,而且難以洗刷——日本人又不是一百年前來的,在東三省淪陷之前,他們認識幾個不親日的、或者是反日的軍政要人,也是正常事情。
至於自己的敵人,她也鎖定了李金魁,並且還知道李金魁這一回是鐵了心,非要和自己鬥個你死我活不可。李金魁那邊也放了話,說是隻要吳太太肯拿錢,那麼自己就還可以“考慮考慮”。若是換了一般的婦人,聽了這話,必定要馬上哭哭啼啼的典房賣地救男人去了,但希靈那心腸乃是鐵打的,李金魁那邊射來明槍暗箭,在她這裡也不過只打出了一串火星子。
要是花點錢就能把小桐買出來,她會搬動了那麼多大人物都沒有用?她問清楚了,李金魁那邊還在一層一層的給小桐壓罪名,他是一手殺人一手接錢、打着好如意算盤呢!
於是趕在這個月的末尾,她從瀋陽返回天津,決定去向何養健求援。何養健和其他的“紅人”們不同,何養健已經真算作是日本人中的一員了,吉田家族的長輩們,對他是很讚賞的。
而在臨離開瀋陽之前,她放出話來:若是李金魁敢對吳秀桐下黑手,那麼她縱算拼上一條性命,也要滅了李金魁滿門!
李金魁聽聞此言,立刻決定帶人把希靈也捉拿下獄。然而在他闖進瀋陽吳公館時,希靈已經在天津站下火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