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凡已經有很多天沒有去上班了。若可的父親瞭解他的心情,爲他保留着職位,說他任何時候想回來上班都可以。
這天他還是起得很晚,吃早飯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了。他草草地吃了幾片面包,喝了杯牛奶,就算是飽了。吃完後,他收拾了盤子,放入廚房的水槽中,隨便洗了洗就放入了碗櫥中。這時候,門鈴響了。他皺了皺眉頭,重重地關上櫥門,走過去開了門。他心中正在思索着沒,如果來的人是推銷員,是不是乾脆就直接把門關上。
但是開了門後,他頓時吃了一驚。那是烈生,以及一羣好朋友們。大家都不上班嗎?今天並非休息日啊?
“怎麼了?輝凡,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烈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才反應了過來,讓他們走進房內。
“你看起來臉色很不好,有按時吃飯嗎?”烈生進來後仔細端詳着他的面容,有些焦慮地問。
“沒什麼,這只是小問題而已,”他好奇地問:“莫非你們全都請假來陪我嗎?”
“也不是這樣,他們中有些人是今天休息的。我們都很擔心你,想多關心你一下!”
大家都紛紛坐下,輝凡連忙說:“我,我去沏茶……”
“不用了,”韌秋對他招了招手,說:“你坐下吧,輝凡,不用忙着招呼我們……”
輝凡顯然有些窘迫,他一時沒有預料到會來那麼多人。於是他也坐了下來,看着每一雙關切着他的眼睛。
“事實上,”烈生先打開了話匣:“輝凡,昨天我見過你母親了……她對我說,你最近情緒越來越低落了,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他們要我勸你搬回去住,我認爲她的考慮也有道理。若可剛去世,你一個人在這樣一個空蕩蕩的房子裡,應該會比較寂寞吧?”
輝凡面露不悅,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那麻煩你轉告我母親,我還是會一直住在這裡,不會回去……這裡有着我和若可的很多回憶,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
“你何必那麼固執呢?”韌秋看他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急切地說:“你媽也是一片好意啊!輝凡,你就不能……”
輝凡根本就沒有朝他這裡看,似乎根本就沒有去注意他說的話。他只是不停地搓揉着雙手,身體也似乎在顫抖着。那雙迷離的雙眼直視着前方,似乎是沒有生命的一般。韌秋不知不覺地住了口,但是依然還想說些什麼,便開始拼命在腦海中組織語言:該怎麼說呢?他現在這樣,猶如死去了一般,若可的死對他的打擊竟然那麼大!於是,他打定主意,開口說:“繼續在這裡抱着殘舊的回憶沒有意義地繼續留在這裡呢?你這樣做,也只是傷害自己罷了。”
“你不會懂的,”輝凡那哀怨的口氣令人聽着心酸:“這裡,只是一個讓我靜靜地腐爛的地方而已……其實你們不該來這裡,爲我‘掃墓’……”
“你適可而止吧!”韌秋終於忍耐不住了,他走上去一把拉起了他,說:“你難道就不懂得考慮做一些積極的事情嗎?掃墓?你真的把這裡當成一個墓地了?你現在有心跳,有呼吸,有未來,居然把自己的家說成是墓地?你沒考慮過伯父伯母的感受嗎?你這樣他們會多傷心,你知道嗎?”
“是啊,我知道,”他沒有什麼反應,眼睛直視着韌秋,說:“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感覺我和死人有很大的區別了……”
“你……”韌秋正要發作,被翔漢拉住:“韌秋,你這是做什麼啊!快點給我住手!輝凡現在已經很痛苦了,你別再繼續增加他的煩惱和痛苦吧!”
“他現在是什麼樣子!若可死了,只會在這裡‘腐爛’,不去考慮怎麼抓出那個兇手!好,你就‘腐爛’吧,連你對若可的感情一起‘腐爛’吧!我已經沒有心情再繼續勸導你了!”
輝凡絲毫沒有動怒,他的所有感情彷彿都不復存在了。無論再遭遇到外界怎樣大的衝擊,依然都不會再有反應了,他的麻木不仁,也導致他自身的“腐爛”不斷地加劇着,因此,悲傷,也已經被麻木的感情征服,不可能再表現出來了。他看着滿屋子的人,感到他們來到這裡實在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安慰一個心已經死去的人振作,這就好比是要在沙漠中挖出一汪清泉來,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可是,他們還是來了,是因爲什麼?友情嗎?不,不需要了,一個行屍走肉,對友情也不會有感覺了,是的,不會有感覺了,不會再有任何感覺了。
輝凡把頭靠在身後的牆壁上,他輕輕地說了一句話:“你們,不要再吵我了,好不好?讓我安靜一下吧。我已經不想再經歷任何事情了,也不想再說任何話了。你們走吧,走吧!”
烈生嘆了口氣,說:“輝凡,如果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不要推辭,我們一定會盡力而爲的。”
“我想,我不會再有任何需要你們幫忙的地方了。”他閉上了眼睛,擺了擺手,說:“你們走吧!”
“輝凡,”翔漢試探着問他:“你不想知道關於若可的死的最新情況嗎?一點也不想知道嗎?”
“我不想知道,”他的回答是如此地簡單:“那是誰,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若可已經死了,所以,我也不會再對任何事情抱有希望了……我只是在不斷地腐爛而已,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烈生看着這樣的輝凡,開始回憶起一些往事。
懷月,對他而言,也曾經是那樣極其重要的存在。
在最初失去懷月的日子裡,他也是在這種絕望中度過的。對他而言,懷月永遠都是無可替代的親人,他更是渴望着耗費自己的一生來給予她幸福。或者,他一直都在爲了懷月而活,爲了她的幸福而活着。
見過懷月的人,都會說她美得不真實。她不僅有着一張足以傾倒衆生的面容,也有着高貴和溫柔的氣質,她有着活躍的思想,她愛唱歌,繪畫,她對生命充滿了熱情。這樣一個女孩,簡直不像是現實中的人,更類似於童話中描繪的公主。沒有人能不愛她,也沒有人能不想念她。
在她死去的那段日子,對烈生來說,是非常難熬的。他對生命中的一切,彷彿都無所謂了,那個他最深愛的妹妹就這樣突然死去了,而殺她的,卻是個“不存在的人”。他彷彿一下從奇蹟中跌落到了現實中,那個上天締造出來的藝術品懷月,就這樣死去,離開了凡塵。難道是上天也嫉妒她了嗎?是因爲她太過美麗,太過完美,所以纔不容她於俗世?如果真是這樣,烈生寧願懷月平凡一些,像其他女孩一樣,平凡地生活、戀愛、結婚生子。但連這也成爲了奢望,成爲了無法達成的心願。
殺死她的人就不可能會是不存在的。他陷入了無法解釋的混沌之中,無法自拔。他找尋不到答案,甚至看不清哪一個纔是真相。每天面對着翔漢、韌秋他們,要猜測會不會是他,會不會是她?在這折磨人的混沌中,他得到了一絲光明。
那就是那個小說家偵探——安驀然的存在。
如果,他是可以將所有的問題解開的人,那麼,對烈生而言,他就是可以帶他離開這一片混沌的人。他現在生存的最大支柱,就是想要知曉真相,想要了解到他眼前所見的,哪些應當相信,哪些不應當相信。在被謊言和真實交織在一起的這個混沌中,他唯一可以抱以希望的人,就只有他了。
那個不存在的兇手,究竟是誰?
“烈生,你在想什麼呢?想得那麼入神?”
韌秋的話語把他拉回了現實之中。
“啊,不,沒什麼。”他支吾着說。
你們中,也許有着一個人,是不存在的……那個人的生命,是異於常人的,所以才毀滅了真實存在着的懷月嗎?
烈生逐漸被這個毛骨悚然的想法佔據了,他目前似乎只能得到這個解釋。可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看得見的、摸得着的,他們都有着明確的生命。那麼,那份不存在的含義,果真和沈家的案件一樣,是通過死者的某種邏輯而推導出來的嗎?可是,懷月爲何會得出那樣的邏輯呢?和思想怪癖的沈仰慕不同,她是那麼單純的一個女孩啊!
無論怎麼想,怎麼去理解,依然還是得不到答案。究竟,懷月的日記……當初是被誰拿走了?昭宇從那日記中發現了真相,他撕下了的那頁日記,到底……
驀然和念禾見面了。他們兩個,很久沒有在一起談天了。這次的地點,是在念禾家中。
他剛進門不久,汀蘭就招呼他坐下,給他和念禾都遞上一塊巧克力蛋糕,熱情地對驀然說:“這是我昨天在鹿壽路的甜品店買的!驀然,希望你喜歡啊!”
念禾也微笑着對驀然說:“我記得你最喜歡吃的就是巧克力蛋糕了,所以就在想如果你來了,一定買給你!”
“你也真難得啊,”驀然一邊吃着蛋糕,一邊說:“平時那麼忙,很難見上一面,想不到今天居然會有空了?”
“其實……我下午還要趕回店裡去的。開分店的事情讓我挺忙碌的。”
“大概什麼時候分店開張呢?”
“這個還在計劃中,店面的問題也纔剛解決。接下來還要裝修,招聘,要不是因爲有曾先生的贊助,我早就已經沒有錢繼續下去了……驀然,還在煩心案子的事情吧?”
“可不是嗎?”他放下蛋糕,一本正經地說:“線索太少了,所以……我只能盡力而爲了。”
“別太勉強自己了,驀然。”念禾用充滿着信任的眼神對他說:“你一定可以做到的!過去你也不是解決了那麼多起棘手的案件嗎?”
“我想,也許這次,我是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你真是的,不要老是把精力放在那日記之上,也要多考慮些別的線索啊!”
“那日記我已經不再去看了,因爲實在猜不出來。陸昭宇究竟是怎麼看出來兇手的身份的呢?”
“驀然,有一個問題,不知道你有沒有考慮過呢?”
“什麼問題?”
“兇手殺害懷月後,爲什麼拿走她的日記?”
“這……”驀然想說“是因爲日記上暗示着他是兇手”,可隨後一想,又感覺不對。
“連你抱着認爲日記可以查出兇手這個想法來看這本日記,你都沒有辦法看出來,那這本日記對兇手而言毫無威脅可言,他又爲何要拿走日記呢?他拿走日記,真的是因爲他認爲日記對他有威脅嗎?會不會是……如果不拿走日記,會導致某種後果?而他拿走日記,應該是在懷月說出遺言前吧?在那以後警察一直在勘察現場,他是很難動手的,所以他也不會是從遺言中聽出什麼來。”
“但是,也許這日記裡……有着只有他和懷月才懂得的暗號呢?”
“如果只有他們兩個才懂得,那根本不需要擔心別人看到吧?”
“是啊,你說得對,念禾。他爲什麼要拿走日記呢?”
驀然開始考慮:莫非那本日記……真正關鍵的不是日記中記載的文字,而是日記紙本身?昭宇撕下那一頁,難道是在暗示着那張日記紙本身可以指證兇手?可是,日記本身能對兇手構成怎樣的威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