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驀然親口說出一切前,作爲作者的我呢,想先讓讀者瞭解一下不久前阿嵐山上發生的事情。我不是有心隱瞞啊,只是漏寫了一件事情。
大家還記得黑石發現非聲的屍體的景象嗎?
他看到了梳妝檯上的藥瓶和玻璃杯,以及壓在玻璃杯下的遺書,然後去探非聲的鼻息。當他確定非聲死去後,立刻嚎啕大哭,喊着:“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給我醒過來啊,非聲!你怎麼可以死掉!非聲,你給我醒過來!”
不過,他的眼淚並沒有流太長時間。儘管沉浸在傷心和痛苦中,但他知道時間並不是很長。他走到梳妝檯前,匆匆瞥了一眼遺書,便走了出去。
他把所有需要的東西都放入自己的包中,然後拿出手機,發出了一條短信。接着,他開始了一些準備工作。大約十分鐘後,他就背好了包,走回大門那裡,然後開門走出去,再關上鎖好,這時候,門口牆壁上的鐘所顯示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半。
黑石喘了好幾口氣,他眼眶還未擦乾的淚水很快在凜冽的寒風下結成了冰。不過他沒太在意,走到附近的轎車邊,拿出車鑰匙打開車門,坐上去後發動了引擎,拿出一副墨鏡戴在了臉上,再戴上了一頂帽子。
今年的這個時候,雪還好積得不厚,車子行駛得並不困難。
黑石感覺一切還算順利,不過他還是仔細地環顧左右,儘可能開得比較快。沒過多長的時間,車開入了那片樹林中。不久之後,他便來到了結了冰的湖畔。
就這樣,他在車裡面待了大約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終於看見遠處走來了一個戴着圍巾、帽子和墨鏡的人。
那人來到車前,敲了敲車窗,黑石便搖下車窗,問道:“你可總算來了。”
神秘人笑了笑,說:“你也知道,山路不好走嘛。怎麼樣,都處理好了嗎?”
“是的。所有的地方我都擦過了,應該不會留下指紋了。”
“你確定沒有漏掉?”
“這種事情我當然會確定的。好了,現在,也是時候了。你坐進來吧。”
神秘人坐進車子的副駕駛的位置,接着,伸出手說:“給我吧。”
“好的。”黑石將車鑰匙和門鑰匙,以及手機用手帕包着,都交給了身邊的神秘人。
“這幾天,實在是辛苦你了。和袁非聲相處得如何?”
“他是個難得的癡情之人,是真心愛着玉嬌的。他死的時候,我居然真的哭了……他這幾天一直在畫着玉嬌的畫,畫滿十張就會放入壁爐燒掉……”
“可是,這也沒有辦法……是他自己選擇了死亡的,你不需要有太深的罪惡感,對他來說,死去反而幸福一點。對了,這個給你……”
神秘人取出一個袋子,交給了黑石。
“這袋子裡裝的……就是殺死袁祖蔭的匕首?”黑石問神秘人。
神秘人點了點頭,他的臉上露出了非常滿意的笑容:“是的,我殺死了他和那個情婦。這一切都要謝謝你啊,無音。”
坐在駕駛座上的黑石,不,他在此刻才終於變回了原來真正的自我,他在此刻才結束了他的表演,他的僞裝。是的,他是餘無音,不是彭黑石。
神秘人,不,應該是黑影對他說道:“你接下來,打算自殺嗎?”
“啊,我也和非聲一樣,會去追隨死了的玉嬌。我始終也沒有勇氣去殺人……只能殺死我自己。這樣,我想你就可以徹底放心了,黑石。”
黑影拿下了墨鏡。
那是一雙酷似玉嬌的眼睛。
這雙眼睛的主人,名叫彭黑石。
現在,回到驀然的推理。
驀然說出了他的推論:“任何人都會懷疑餘無音。但是,失蹤的人真的是餘無音嗎?而在阿嵐山與非聲一直在一起的人也真的是黑石嗎?如果,這是在真正的兇手的操縱之下,與現實顛倒的謊言呢?是的,兇手就是彭黑石。他一手安排了一切,在無音的協助下,把一切都顛倒了過來。”
“仔細想想,”驀然繼續分析道:“袁非聲從來也不接觸他父親的生意,也不會到他的公司去。如果彭玉嬌那天不去袁家的話,我想他也不會認識她。那麼,他恐怕從來都沒有見過餘無音。而彭黑石呢,他在和玉嬌交往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和他見過面吧?而他們兩個第一次的見面,是在玉嬌的墓前,那時候只有他們兩人在吧?那麼,如果……那天去墓前的人,其實是餘無音的話,他即使對非聲說他就是彭黑石,非聲也不會知道他是冒牌貨吧。”
“這……太荒唐了!”楚白打斷驀然的話,說:“難道那時候就有了這個計劃?他不擔心以後也許哪天會遇到一個見過彭黑石的人出現在他們二人面前嗎?他們可是認識了很長時間後纔去了阿嵐山的呀!”
“楚白,我已經明白了。”唯生接過話茬說:“雖然的確如此,不過我想那時候他不是出於今後這個殺人計劃而那麼說的……你想啊,之前非聲到靈堂去過一次,當場暈倒在那裡,所有人都對他印象深刻。他那時候恐怕早就打聽出來這個人便是袁非聲,昔日玉嬌的愛人。之前,因爲彭黑石將玉嬌的自殺遷怒於他,那麼非聲可能也會有這樣的反應,他當時恐怕想要能和他好好地談一談,所以謊稱自己是彭黑石,這樣一來,雙方就很容易可以展開與玉嬌有關的話題。恐怕是他運氣好,一直也沒有人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後來,當他和彭黑石產生出殺人的想法時,利用了這一點吧。”
黑石走入了洗手間,將門關上,凝視着鏡子中的自己。幾個月前的回憶展開了。
那天,無音見到他後,對他說:“今天我和袁非聲見了面,我……擔心他認爲玉嬌的死是我的錯,而不願意和我懇切地談一談,所以……我騙他說我是你。以後我會和他解釋清楚,在那以前,我想和這個人多接觸一段日子,他和我都愛着同一個女人,我實在很想多瞭解瞭解他……”
“玉嬌的死不是你的錯,是袁祖蔭那個畜生的錯,我想他以後會理解你的。好吧,以後即使我見到了他,也不會告訴他我就是彭黑石。今後如果他告訴你一些關於玉嬌的事情,你也告訴我吧。”
那時候,他一直都在思考着可以殺死袁祖蔭的方法。他曾考慮過讓無音幫他做僞證,然後自己去殺死他,事後無音告訴警察那時候他們在一起。但是,他們畢竟曾經是大舅子和妹夫的關係,雖然玉嬌死了,但是這依然多少會對證詞的真實性產生影響。如果有一個非常可靠的人,比如袁祖蔭的兒子可以成爲他的不在場證明的證人的話……但是,即使把真相告訴袁非聲,袁祖蔭畢竟是他父親,他能狠得下心嗎?
一個月前的那一天,他卻有了意外的收穫。
那天,他正在家中翻閱着幾本中外著名的推理小說,看看有沒有可以借鑑的。這時候,突然餘無音來了。
他剛一進門,黑石就發現他大汗淋漓,上氣不接下氣,似乎是跑過來的,便問:“怎麼了?那麼激動?”
“今天,我有大發現……”
“今天?今天好象是袁非聲到安驀然那裡送最後一批畫稿的日子啊……你不會是去問他小說的殺人手法吧?我怎麼可能用一部即將出版的小說裡的手法?”
“不,不是啊。其實我今天去,本來是想告訴他我的真實身份的,剛要開口,他萎靡不振地對我說:‘你先去裡面看看我的畫稿吧。’接着說去倒茶。於是我進了他房間,打開他的抽屜看畫稿,這時候我發現旁邊的一個抽屜上的鎖孔插着鑰匙。他也真是粗心,鑰匙直接掛在鎖孔上,看來玉嬌的死造成他現在腦子昏昏沉沉的。我當時出於好奇,把抽屜打開來看,沒想到裡面居然放着……”
“放着什麼?”
“他寫的遺書!”
“他,他要自殺?”
“本來,我是要立刻去勸他想開一點的,可是我當時仔細地看了看遺書,結果發現……”
“發現什麼了?”
“他要自殺的地點是在阿嵐山的山莊。而且他決定和我一起去那裡緬懷玉嬌……在那一剎那,我認爲這也許可以利用,因爲那段時間正好是袁祖蔭去摩勝市郊區會他的情婦的時間。這……簡直是天意啊。我當時立刻擦去了我在遺書上的指紋,關上抽屜,這時候非聲走了進來,我假裝看着畫稿,騙他說我想拿幾張畫的複印件燒在玉嬌墓上。接着,我就離開了。”
“你……你的意思是……要徹底地假裝成是我?然後和他到阿嵐山去,在那裡的時候,我去殺死與情婦在一起的袁祖蔭?好主意!你簡直是天才啊,無音!”
“過幾天,袁祖蔭會到一家體育俱樂部健身,那天我會充當司機帶他去,他這個人不喜歡將衣服寄放在櫃子裡,會放在我車上。他因爲信任我,所以告訴我他的幽會地點,還告訴我他就把鑰匙放在上衣中。我到時候就取出鑰匙,用模型黏土將鑰匙印下來,重新打上一把再交給你……而我會和非聲一起去阿嵐山的事情,他告訴過那山莊的主人遊念禾以及安驀然。我在去之前會打電話給我姐姐,說我有事情要離開一段日子,公司我也不去上班,這樣我的失蹤就不會和我與非聲的出發時間重疊。”
另一方面,驀然則繼續着他的推理:“無意中發現了遺書的餘無音,構想出了這個計劃。而這個計劃的關鍵在於,袁祖蔭被殺害的時候,袁非聲確實地證明彭黑石在阿嵐山上。他估計遊念禾至少會打一個電話給非聲,而餘無音只要不去接電話就可以了。在有電話打進來的時候,他可以假裝出去做事情防止對方要他聽電話。念禾打過去那次,他不就在廚房做飯嗎?在可以用電話,尤其是在自己所屬房子裡打電話,他應該不會打手機,而那裡的電話也不是手提的,所以非聲如果要叫無音來聽電話就得走去廚房,那時候再說自己脫不開身不能接電話,聲音也不會傳到電話那一頭,何況那座房子因爲牆壁之中有密道,所以隔音效果是很好的,非聲也因爲這樣必須走到廚房去叫他聽電話。而那天念禾正好是要就無音的失蹤問題想問問黑石。那麼冒充黑石的無音就可以利用人們認爲二人不和的想法,輕易地拒絕聽電話,總之就不會讓念禾聽到他的聲音。其實呢,他也可以假裝自己感冒而裝出沙啞的聲音,不過一來電話打來的時間不確定,二來他希望儘可能地不給警察留下任何線索。”
“考慮得很周到呢,”唯生突然又開口道:“餘無音估計在電話打來後便給在袁祖蔭那裡埋伏多日的彭黑石用手機發去一條短信。他自己的手機在家裡,估計用的是彭黑石的手機。彭黑石現在是業務員,也許配備了兩部手機,分別用作私人和聯繫業務。”
“是,唯生說得沒錯。”
黑石的回憶又回到了那一天。
“可是,”黑石雖然感覺無音計劃得很周密,可是那樣一來,無音就會被人懷疑。被人當成是殺人兇手。他今後如果被警察逮捕,他會不會供出自己來呢?
沒想到無音居然回答道:“沒關係。其實我早就不想活了,玉嬌的死,我也有很大責任。所以,就由我來犧牲吧,我在一切結束後,會在被警察逮捕前自殺。”
對黑石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其實他也一直對無音有着怨恨,如果連他也可以死去,那麼是最好不過的。
“可是,”在安驀然家裡,楚白提出了疑問:“餘無音爲什麼要打電話給警察呢?若要讓人懷疑他,他自殺後,警察只要從他身上那封遺書和那兇刀便可以確定他是兇手了。”
“這也是有理由的。唯生,你想到了嗎?”驀然故意問她。
唯生稍加思索便回答道:“袁祖蔭和他情婦被殺害的地點,是位於一個人煙稀少的林區內,誰也不知道二人的屍體什麼時候被發現。而知道袁祖蔭在那個地方的只有無音,如果屍體太晚被發現的話,一旦腐爛程度過高,死亡時間就無法非常精確地推定,那麼不在場證明也就沒有意義了。”
“原來,原來如此。她說得對嗎?驀然?”
“完全正確。”
“好驚人的手法啊,”楚白到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們之所以得不出結論,是因爲已知的條件,被顛倒了過來。本來會被懷疑的彭黑石,反而有了不在場證明。再加上有無音爲他頂罪,更是可以高枕無憂了。可是,既然無音可以爲他頂罪,那麼爲什麼他還要費心那麼做?
“我想,他會那麼大費周章,大概是因爲我的緣故,”驀然似乎看出了楚白的疑惑,爲他解答道:“袁非聲總算與我相識一場,這些案件都與他有關,那麼我涉及調查的可能很高。他擔心,只是讓無音爲他頂罪,恐怕不足以打消我的疑慮,也知道我這幾年破獲許多案件,所以才決定那麼做,以防萬一。餘無音恐怕是想爲玉嬌贖罪,所以以自己的死保全她的哥哥。”
那天,黑石,應該說是真正的彭黑石,在殺死了袁祖蔭和張小曼後,在非聲遺書上寫着他要自殺的9月24日來到阿嵐山下,接到了無音的短信後,來到與他約好的樹林湖畔,在把兇器給了他後,無音便下了車,說:“你放心吧。我明天會用公用電話給警察局打電話,告訴他們屍體所在的地點。不好意思,如果今天打的話,時間上會重疊……難保安驀然不會懷疑。”
“沒有關係,只隔一天問題應該不大。”黑石關上車門,向他招了招手,說道:“再見了!”接着他發動了車子,這輛車是黑石的,是在幾年前他考到駕駛執照後,玉嬌出錢幫他買的。此刻,他握着方向盤的手都感覺幾乎控制不住,幾次差點撞到樹上去。
來到了阿嵐山山莊之前,雖然無音之前就給過他地圖,不過他還是花了點時間才找到。開門進去後,他就感覺到這裡的佈局的確奇怪。接着,他也不再考慮別的,儘量多跑幾個房間,在許多日常生活中會接觸到的東西上留下自己的指紋,當他進入非聲死去的房間後,拿起那張遺書匆匆看了看,再在這個房間留下些指紋,再跑到下一間房。他知道時間緊迫,如果過太長時間報警也可能會被懷疑。最後,一切忙停當後,他纔去打電話,這時候的時間正好是六點四十七分。他之前找路花的時間太長了。
於是,接下來,無音也自殺了,一切都很順利。沒有留下任何的證據,黑石實施了完全犯罪,殺死了袁祖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