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不畫畫了?”
看着坐在沙發上呆滯的非聲,黑石忍不住問了一句。
“啊,反正你也不讓我燒掉。”
非聲非常平靜地回答了他。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畫的?”黑石想要活躍一下壓抑的氣氛,所以問了非聲他感興趣的話題。
“很久了吧……”非聲回憶着幼年時的經歷,回答道:“我學會畫畫,甚至早於我學會寫字,這點我是記得最清楚的。在三兄弟中,我是最不被看好的一個,大哥和二哥都只想着迎合父親,絲毫不敢違揹他的想法。在大家庭出身,年紀再小也要受到非常嚴苛的教育,以培養出所謂的‘禮儀’,但實際上不過是些虛僞之術,在自然的臉上,自己爲自己塑造一個面具。而我只欣賞真實的東西,然後把他們用我的畫筆描繪下來。初中的時候就有老師建議我報考美專,我甚至都瞞着父親去參加了考試,但由於爸爸和負責考試的人預先打了招呼,我自然沒有通過。他本來也無所謂我是否接受他的事業,但他是無法接受他兒子不能考上大學的,換句話說無非是爲了他的面子而已。”
“其實以你的能力,要成爲一個卓越出色的畫家,也不是件困難的事情,你父親就沒有考慮過在這方面栽培你嗎?繪畫也是一種藝術,並非沒有人欣賞啊?”
“那些有錢人欣賞不到畫的藝術價值,而是用金錢來爲它們定價……爸爸他不認爲我可以成功,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他一直都習慣君臨一切的感覺,他不喜歡任何人忤逆於他,而叛逆性很強的我,自然是他所無法容忍的。也許是因爲這樣,他纔不願意同意我和玉嬌的婚事。”
此刻在警察局內,袁諸南和殷柳雪焦急地在口供房外等候。
突然口供房裡面傳來一聲咆哮:“袁幸倫你這個畜生!玩完了我就裝不認識我,還想拿錢打發我,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的!”
接着,幸倫走出口供房,他的衣領看起來被那個女人抓過,顯得凌亂不堪。
“我說你是怎麼回事?”諸南不滿地問他:“在哪裡惹上這號人物了?你知道嗎?美國來的廠商代表對你今天沒有出席會議非常不滿,認爲我們有心敷衍他們!這筆生意要是沒有談成,等爸爸回來,我看你怎麼和他交代!”
“大哥……我……”幸倫欲言又止,諸南一把拖着他進了旁邊的男廁所,把門關上,輕聲問他:“現在你給我說實話?這個女人也是被你玩過的?”
“大哥,這種事你情我願的,她現在懷了孩子來找我,我當然說讓她打掉啦!我還特意找了個人,給了她筆錢,半威脅地讓她離開摩勝市去上海,本來我以爲她已經走了,哪裡想到……這女人來殺我之前,我還剛把錢給了那人,想不到他根本沒有把事情給我辦好。”
“你這個臭小子,做這種事情都不做任何防範措施嗎?現在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人家怎麼會不找你拼命?早就和你說過,玩女人也得玩高雅一點的,這種貨色,隨時可能和你玉石俱焚的!好了,這事情我幫你處理,大不了和警察打個招呼,讓他們把這件事情對外保密!”
聽着這兩個男人齷齪下流的對話,在外面偷聽的文兵實在是感到噁心。不過,這件事情似乎和餘無音的失蹤沒有任何的關係。
非聲在那混亂佈局的走廊上到處走動着。
這個地方實在如同一個迷宮啊。
非聲隨手推開一個房間的門,心想:這裡會不會是當年死過人的房間呢?
那麼,這裡會不會就和冥界有什麼聯繫呢?
這個房間是沒有窗戶的,擺設也很簡單,一目瞭然。非聲輕輕關上了門,在胸前比劃着十字架。
“希望您可以在這裡安息。”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嗎?如果有的話,那麼玉嬌的鬼魂會不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呢?這樣一想,他就覺得很安心。在這空蕩蕩的走廊上,也似乎不會感覺孤獨了。
人爲何要恐懼鬼魂呢?只有作惡的人才會恐懼索命的冤魂,人們纔會把鬼魂描繪得如此猙獰。生與死是人類無法超脫與跨越的一條界限,而鬼魂則因爲超脫了這個界限,人類纔會恐懼,死過的事物也就無法再死去,人類恐懼超越自己常識的,無法克服的事物,這正是人的軟弱啊。
非聲擁抱着這裡埋藏的黑暗,與棲息在這裡的鬼魂們一起,走向靈魂的深處……
黑石也懶得去找非聲了。
他現在待在二樓的一個房間躺着。
玉嬌……她會希望看到現在的非聲嗎?
他這樣想着。
她的悲痛,現在讓活着的人加倍地繼承了。生命不光延續着希望,也延續着絕望。
其實我也和他一樣痛苦着,只是我一直壓抑着,沒有表現出來而已。這樣做好不好呢?
他從內衣口袋中,拿出了一張他生前和玉嬌的合照看着。那個時候的玉嬌,依然是保持着那麼幸福的笑容。自己本以爲,她可以永遠持續着那樣的笑容。
如果人可以預測未來,該有多好……
這個時候,驀然和唯生正在一家西餐廳用餐,唯生點了一份七成熟的牛排。
吃完牛排後,唯生悠哉地擦了擦嘴,然後對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驀然說:“怎麼了?看着我那麼驚訝?”
“不,不是,沒想到你那麼能吃……唯生,現在可以談一些和案情有關的事情了吧?”
“啊,可以了。目前瞎猜也沒有意思,還不如根據已知情況進行分析。餘無音的失蹤,目前除了她姐姐以外,沒有任何人表現出激烈的反應,似乎沒有人在乎他失蹤後會怎樣。而查到關於彭玉嬌,所有人給出的都是同一個版本:她因爲與餘無音產生口角而上吊自殺。雖然有諸多猜測,但是每個人都這樣說不是很奇怪嗎?八卦一點的人,都會對這類事情添油加醋地傳給其他人聽,所以……我認爲這是因爲當事人沒有刻意地去解釋過這件事情,所以口角之說,是以訛傳訛的結果。”
驀然心裡直犯嘀咕:還說不要亂猜,你這不是亂猜是什麼?不過也有道理。
“餘無音不解釋,恐怕是的確發生了令他負疚的事情。我想你考慮這個問題,也一直都會把責任歸結到餘無音的身上吧?事實上,我認爲她的自殺,餘無音只是一個間接的因素,直接導致了她自殺的,還有着更爲直接的因素存在着。而那個因素,並不是餘無音身上的問題。”
“那麼,你的意思是……”
“是一個事實……是一個通過餘無音的態度,而讓彭玉嬌感覺到絕望的事實。那個事實徹底地粉碎了她所有的希望,讓她對未來完全失去了信心,而選擇了自殺這條不歸路。我們可以想像一下,剛結婚不久的她,對婚姻充滿了遐想和信心,但是卻因爲某個事實的發生,導致這個婚姻產生了本質的變化……也有可能是某種狀況長期積累造成,在一瞬間爆發出來的結果……”
“不好意思,唯生,你說得實在太抽象了,我很難……”
“其實我也不是沒有任何的具體結論,不過目前沒有任何證據,所以也只能說得抽象一點了。”
“我曾經提出過一個假想,也許彭小姐突然發現自己不能生育……”
“哪裡會有人結婚才三個月就知道自己不能懷孕的?即使她以前有過性行爲,但應該不會因爲沒有懷孕而去找醫生吧,結婚前應該不會有人希望懷孕的。如果他們進行過婚前體檢,餘無音一早就應該知道了,他如果介意,怎麼會結婚呢?就算後來反悔,也未免太快了點。而且根據情報部門的資料,也沒有說她家有這樣的遺傳病史。”
“也,也對。我沒想到這點。”
“好了,走吧。我也要去買單了。”
驀然看着她那雙執着的眼神,心想:看來……這次恐怕也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