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嵐音的母親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但是任她怎麼叫,柳如延都醒不過來了。
柳嵐音在不遠處看到了汽車撞死自己父親的場面,一下子呆愣在原地,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然後她又看到母親從窨井裡鑽出來,伏在父親的胸口痛哭。
柳嵐音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腳下一軟,癱坐在地上。
從小到大,父親對柳嵐音很嚴格,要求她成爲一個有用的人。還專門把她送到日本去留學。
父親平時很少笑,但是在柳嵐音取得進步的時候,父親就會微笑起來,撫摸一下柳嵐音的頭。在柳嵐音眼裡,爲了父親而做個優秀的人,是她一直努力的目標。但是現在,一切都毀了。自己敬愛的父親死了,柳嵐音頓覺眼前一黑。
過了兩三分鐘,柳嵐音才重新恢復了視覺,她跌跌撞撞地往父親和母親走去。
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將柳嵐音渾身都淋溼了。在雨幕中,傲雪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柳嵐音的視線裡。她和那些撞死自己父親的人在一起。也呆呆地看着這一幕。
柳嵐音捏緊了拳頭,衝到傲雪的面前,一拳就要打在傲雪的臉上。傲雪沒有躲,只是閉緊了眼睛,她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倒是傲雪身邊的一個同志截住了柳嵐音的拳頭。接着抓緊她的另一隻手,將柳嵐音背身鎖住了雙手。
雨水順着柳嵐音的臉上滑落下來,她的全身都是水。眼睛也被雨水沖刷着,有些看不清了。
錢掌櫃對大家道:“快帶上她們母女離開,免得驚動日本人。”
大家應一聲:“是。”就要拉起柳嵐音的母親。
就在這時候,柳嵐音的母親卻突然從包裡拿出一把剪刀。趁着雨幕的遮掩,一下捅在打算扶起她的錢掌櫃身上。錢掌櫃的肚子頓時血流如注。一旁的小郝看見了,頓時惱羞成怒,一槍打在柳嵐音母親的心口。
那個穿青布長衣的人大聲道:“小郝,你太沖動了!”
然而,已經爲時已晚。柳嵐音的母親頓時倒了下去。柳嵐音看見這一幕,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她奮力地掙脫了抓她的人。撲倒在母親的身上。
柳嵐音的母親已是氣息奄奄,但是嘴脣在微微翕張,好像有什麼話要說。
柳嵐音將耳朵湊近母親的嘴邊,只聽到母親氣息微弱地說道:“嵐嵐,你將書房地板······下的名冊交給青木剛健,他會幫你替我們······報仇的。記住,爸爸和媽媽永遠······愛你。”說罷,頭一歪,與世長辭。
柳嵐音發了瘋一樣地大喊道:“媽媽!爸爸!你們怎麼就拋下我了。你們爲什麼不要女兒了。啊······”柳嵐音仰天長嘯,可惜沒有半點用處,父親和母親還是活不過來了。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落在柳嵐音的身上,將她的心也一點一點冰凍起來。有人過來拽起她來,把她塞進汽車裡。她也像毫無知覺
似的,木呆呆地上了車。這時的柳嵐音才知道什麼叫家破人亡。
錢掌櫃被迅速地送往就近的醫院,傲雪和他同一輛車。這是錢掌櫃特意囑咐的。他擔心柳嵐音看見傲雪會情緒激動。
兩輛車都駛離了柳公館,只剩下柳如延和柳嵐音母親的屍體,從他們身上流出的鮮血被雨水衝開了,像是兩朵綻放的紅蓮花。
坐在車上的傲雪,心中則是一團亂麻。她也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竟然在短短的一個小時裡,讓柳嵐音的父母都死在了她的面前。柳嵐音一定恨死自己了,畢竟這一切都因自己而起。就算是柳嵐音殺了自己,傲雪也毫無怨言。
就在傲雪胡思亂想的時候,錢掌櫃突然呻·吟了一聲。
錢掌櫃也算是久經磨礪的人了,但是經過短暫的昏迷後,還是疼醒了。
他睜開眼,見傲雪怔怔的,知道她正在爲剛纔的事情內疚。就攢着力氣,斷斷續續地說道:“傲雪同志,別忘了柳如延······是人人唾棄的大漢奸,他······死不足惜。你這是在爲民除害。如果柳嵐音要怨,哪就要怪她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你做得對。”說完,大聲地咳嗽起來。
傲雪連忙道:“錢掌櫃,你不要說話了,會牽動傷口的。謝謝你開導我,我沒事的。”
錢掌櫃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來,又昏死過去了。
傲雪一直在捂着錢掌櫃的傷口,暫緩了流血的速度。小郝將車開得像飛機似的。終於在十五分鐘裡,將車開到了聖母醫院。
小郝揹着錢掌櫃,一路狂奔到手術室。傲雪則忙着去辦理各種手續。
等一切忙完了,傲雪和小郝都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似的,坐在手術室的外邊的長椅上等待着。
小郝連續盯了柳公館好幾天,也沒睡個囫圇覺,這時候精神放鬆下來,眼睛就有點睜不開了。他叮囑傲雪,等錢掌櫃被推出來的時候,一定要叫醒他。在得到傲雪肯定的回答後,他才沉沉睡去。
傲雪則是將腳擡起來,放在椅子上,雙手圈住腿,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了和柳嵐音在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那時候多麼無憂無慮呀。雖然當初接近柳嵐音只是想借機利用她,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她真的把柳嵐音當作了自己最親近的姐妹。傲雪也沒有料到會害死柳嵐音的父母。她當初只是想,柳如延肯交代出由他構建的諜報網,組織會從輕發落的。只是沒想到柳如延竟然寧死也不配合。而且,他還死在柳嵐音的面前。這一切都是傲雪不想看到的。
傲雪的腦袋像炸了一樣,悔恨的淚水順着臉頰往下淌。她快恨死自己了。
就在傲雪自責的時候,手術室的門開了,錢掌櫃被推了出來。
傲雪急忙擦乾眼淚,叫醒了小郝。
小郝揉揉眼睛,見錢掌櫃被推了出來,一下子跳了起來,和傲雪奔向手術車。
醫生摘下口罩
,道:“縫了十二針,幸好沒傷到重要部位。沒有生命危險。等麻藥的勁頭一過,他就會醒過來了。”傲雪和小郝連忙謝過醫生。
小郝特意要求醫生將錢掌櫃安排在了單人間,這樣方便說話。
傲雪不方便照顧錢掌櫃,於是小郝留了下來。
傲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直到於秋文回到家裡來,她才一下子撲進於秋文的懷裡,放聲大哭了起來。
於秋文連忙問她怎麼了,傲雪抽抽搭搭地將事情講了一遍。於秋文愛憐地撫着傲雪的背,安慰着她。不知過了多久,傲雪才終於止住了抽噎。
傲雪道:“老於,你說我做得對嗎?”
於秋文道:“當然對啦。如果不消滅這些漢奸,我們怎麼能得到解放,人們怎麼能過上好日子呢?我們做特工的,就是需要把個人情感放在最後一位。我知道柳嵐音的遭遇讓你也很難過和自責,但是,你往大處想,全國人民和柳嵐音一家,孰輕孰重?”
傲雪揩乾臉上的淚水,稍微恢復了一些,道:“我明白了。今天,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於秋文將胳膊從傲雪的脖子下穿過去,然後抱緊了她。傲雪也是哭累了,漸漸入睡了。睡夢中,她好像又夢到了白天的場景,嘴裡喃喃道:“對不起。”
於秋文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傲雪簡直太惹人憐了。
第二天,傲雪來到了醫院,向錢掌櫃打聽柳嵐音的情況。
錢掌櫃已經醒過來了。
傲雪將水果籃放在牀頭櫃上,關切地問:“錢掌櫃,你還好嗎?”
錢掌櫃的氣色已經好多了。小郝輕輕地將他扶起來靠在枕頭上。
錢掌櫃道:“我已經好多了。傷口也不那麼疼了。你是來問柳嵐音情況的吧?”
傲雪沒想到錢掌櫃竟是如此料事如神。於是就道:“您說的對,我想知道她怎麼樣了。”
錢掌櫃道:“我們已經把她安排到一座廢棄的倉庫了。勢必要從她嘴裡得知柳如延的諜報網。”
傲雪急忙說道:“她不知道什麼諜報網,她和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是無辜的。”
錢掌櫃擡起手來往下壓了壓,示意傲雪不要那麼激動。然後,他才道:“柳嵐音的母親在臨終的時候和柳嵐音說了幾句話,我想,應該是和諜報網有關係的。他們夫婦苦心經營了這多麼多年,總不會甘心把它帶進墳墓的。”
傲雪極力想要將這件事情和柳嵐音撇清,但是,柳嵐音母親和她講話的時候,傲雪也見到了。這是不爭的事實。於是她又道:“那麼,只要柳嵐音說出這個秘密,就會放她走的,對嗎?”
錢掌櫃點點頭,道:“那是當然了。只要她肯配合。不過,據審問她的同志說,柳嵐音牙關緊閉,一口飯也不肯吃,只是重複着“騙子,騙子。”
傲雪不禁潸然淚下,難過地說:“她是在說我呢,我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