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看,你快看...”姍姍舉着手中的三彩絨英,興奮的在唐凌面前晃動着。
初秋的天,清晨的風已經有了一些涼意和力度,這樣的晃動,讓三彩絨英立刻就變成了一簇簇彩色的小傘,然後飄遠了。
“哈哈。”唐凌笑了。
而姍姍鼓着腮,一雙大眼裡頓時盛滿了淚水,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好看的小毛球球啊,怎麼就都散了,都跑了呢?
“壞哥哥。”姍姍跺腳,眼看着眼淚就要流出來。
唐凌輕輕的將她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肩頭。
“走,哥哥帶你再去找。”其實哄她,並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她總是會因爲一點點別的開心的事情,而忘記前一刻的難過。
“真的嗎?真的嗎?”姍姍高興的撥弄着唐凌的頭髮。
“當然是真的。其實呢,這種毛球球,三種顏色的會經常找到,但是四種顏色的就難找了。”唐凌隨口胡謅,其實他也沒有見過四色的絨英。
真正的絨英本就只有白,紫,綠三種顏色。
“啊?四個顏色的,找到了會怎麼樣?”姍姍抱住了唐凌的腦袋。
“唔,聽說找到它的小孩子會幸福一個星期。”唐凌還是瞎說,他只是想要陪伴姍姍一起做一件有趣的事情。
等一下早飯過後,他就將去莽林,這一次也許會去上好幾天,因爲聽聚居地的獵人說,莽林中出現了一羣柯華白尾短腿羊,那是很好的獵物。
“幸福一個星期?是一個星期天天都能吃肉嗎?”
“嗯,是這樣的。”
“那哥哥你快帶我去找啊。”
“好,但是你要答應哥哥,它們變成小傘飛了,你不許難過。”
“爲什麼呢?”
“因爲,每一把小傘都是一個小孩子,它們需要風的幫助,去尋找自己的家。找到後,它們就會紮根,變成新的小毛球球,這是它們生存的意義啊。”
姍姍歪着頭,她其實不懂,但是聽見它們要找自己的家,那就應該幫助它們啊。
“嗯,我知道了。如果沒有風,我就使勁的吹氣,呼,呼呼...”
“哈哈。”唐凌再次笑了,還有什麼別的,任何別的,不管是人還是事物,比妹妹更可愛的嗎?沒有!
整整二十分鐘,只找到了三棵三色絨英,卻沒有四個顏色的。
姍姍努力的吹散了第三棵三色絨英,期待的看着唐凌:“哥哥,我們今天能找到四色的嗎?”
說到這裡,她假裝成熟懂事的,又掩飾不住失落的說到:“如果找不到,也沒有關係。它可能是躲起來了,想要我下次再找到它。”
唐凌揉了揉姍姍的頭髮,手中卻悄悄的捏着幾根紅葉鼠尾草的草籽兒,一本正經的說道:“肯定能找到,今天就能找到的。只不過,它很害羞,它想要我們閉上眼睛,它纔會悄悄的出現。”
“不然,我們試一試?”
“啊?”姍姍趕緊閉上了眼睛。
而唐凌則快走了兩步,捏碎了手中的草籽兒,滴在了他一早就發現的三色絨英上。
這個過程唐凌非常小心,只敢弄出一點點汁液,就怕水滴的重量會讓眼前這棵三色絨英散掉。
好在並沒有,反而鼠籽兒強大的染色能力,成功的讓三色絨英的毛球上多了一點點紅色的痕跡。
“哇,姍姍,你快來看。四色絨英啊!”唐凌故意興奮的大呼小叫。
而姍姍則一路歡快的笑着,跑到了唐凌的身邊。
“來,我們一起數,有幾種顏色。”
“一”
“二”
“三”
“四”
“啊啊啊,真的有四種啊。哥哥,我要幫它找家。”
呼呼呼,姍姍使勁的吹着唐凌炮製出的四色絨英,眼中寫滿了快樂。
當這朵絨英徐徐的飄上天空時,姍姍靠在了唐凌的手臂上。
“哥哥,你說它們能飛多遠呢?”
“嗯,很遠呢。畢竟它們是跟着風旅行啊。”
“不,哥哥,你騙我。”姍姍忽然轉頭,一張小臉變得蒼白而哀傷,她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後退。
在這個時候,唐凌的心裡忽然涌起了巨大的不安,他想要拉住姍姍,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它們,飛不了多遠,它們太弱小了。就像我,一輩子也走不出這裡,永遠只能留在聚居地吧?”姍姍忽然笑了,那淒涼的笑容讓唐凌心如刀絞。
他想說一些什麼,卻看見姍姍如同三色絨英的小傘一般飄了起來,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可惜,在這個時候風驟停,姍姍看着唐凌,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哥..哥...”她最後這樣喊道,那眼神就像那一夜在屍人的包圍下,喊出這兩個字的時候。
有對自己無限的留戀,還有大片空洞的麻木...
“不!”唐凌的心臟就快要爆炸了,在這個時候終於喊出了聲音。
“不,不要。”一個翻身,唐凌坐了起來,快要接近黎明的夜空,風還是那麼溫柔,可是星河已經不再那麼璀璨。
心如刀絞,那沉痛的感覺就算經歷了一百年,一千年也無法遺忘。
唐凌捂住了胸口,大片的冷汗,喘息未定。
馬蹄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了,即便火堆已經熄滅,藉着朦朧的紫光,唐凌也能模糊的望見有一輛寬大的馬車朝着北邊快速的行去。
一把擦掉了冷汗,唐凌快速的讓自己冷靜下來。
只是這瞬間的功夫,八匹紅鬃鐵鱗馬拉着的馬車就又近了一些。
唐凌的心裡那股淡淡的危機感在這個時候已經爆炸了。
但他沒有任何的行動,在下一刻直接躺倒又睡,並且很快就進入了熟睡的狀態,連睡眠時那種會放緩的呼吸,會變得稍微涼一些的體溫都是如此逼真。
這種東西沒有辦法去演,唯一的辦法就是放空自己真的睡着。
在強大的危機感中,要做到這一點,需要一顆強大的心臟,而唐凌的心臟在經歷了那麼多以後,從來都很強大。
唐龍坐在馬車之中,皺着眉頭,就連進入修煉也沒有辦法,心中只是翻騰着異樣。
這異樣到底是什麼呢?能夠影響到唐龍修煉的事情近乎沒有,也許只有彼岸稍許有這個能力。
但此時可笑的是,唐龍連這異樣具體是什麼都不知道?
難道,自己真的和尋舟計劃有聯繫?隱藏在這片草原的秘密最終需要自己來破解?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唐龍竟稍許安心了一些,他更加篤定的相信也許這個感覺是對的。
既然無心修煉,那就看一看這一片落後的草原吧?畢竟人生總是需要體會很多的不一樣,才能鑄就強者的淡然心境。
唐龍伸出手,撩起了馬車的窗簾,接着以他出色的目力,他看見了一堆燃盡的篝火,在星空下徐徐的冒着青煙,在篝火旁似乎有一個呼呼大睡的人。
▲ тTk ān▲ ¢o 唐龍冷漠的轉過了眼眸,他並不關心這樣的事情。
不過,在這個時候,馬車卻停了下來,李武走到了馬車車門旁,低聲的說道:“龍少,前面似乎發現一個流浪者,要不要詢問一下?”
其實,李武也不太關心流浪者,他只是想將唐龍快一些帶到基地。
和這樣一個極度天才的,卻根本猜不透心事,又有些高高在上的少年強者相處,莫名的就會感覺到巨大的壓力。
李武不敢錯過任何細節,但又怕任何細節都彙報會引起唐龍的反感。
他忐忑不安的站在車門前,已經想好了理由,如果龍少表現出些許不耐,自己就說在狼災之夜能睡在野外的人一定值得調查一番。
可出其意料的,龍少並沒有表示什麼反對,只是淡淡的‘嗯’的一聲。
李武得令,帶着兩個人就朝着火堆處走去。
其實唐龍依舊不在乎什麼野外的流浪者,他只是需要一點別的事情,讓自己的心境更快平復下來。
即便想通了心情異樣的來源,可唐龍也並不想這種心情影響到自己,在這個時候一點別的事情就可以轉移注意力。
不得不說,這和唐凌打斷某種心情延續下去的辦法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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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武漸漸靠近了火堆。
而在那個火堆旁邊睡覺的流浪者似乎還沒有察覺。
他睡得很香,或許是因爲太過疲憊,但他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反應,對於漸漸接近的腳步聲,他也不安的翻了個身,但實在是太困的樣子,他的眼睛並沒有睜開。
“起來。”在李武的示意下,一個星辰議會的三級銅星戰士大步的走了過去,穿着皮靴的腳不輕不重的踢了唐凌一腳。
任誰在睡夢中被這樣粗暴的打擾,都會憤怒,唐凌也不意外,一下子坐了起來,皺着眉頭,大吼了一聲:“特麼的誰啊?”
他說的是西里語,是草原西側一處安全區的通用語言,和17號安全區的通用語儘管不同,但大致屬於一種語言文化下的產物。
只是會帶着獨特的口音腔調,和偶爾的彈舌音。
不得不說,唐凌說得很標準,這種被昆‘開竅’後,突然涌現出來的語言能力,就和吃飯這件事情一樣自然。
“咳。”李武咳嗽了一聲,而那位銅星戰士則又是一腳踢向了唐凌,厲聲喝道:“跟我們走。”
唐凌的臉上本能的流露出抗拒,不過下一秒似乎清醒了一些,他看清楚了來人,看清楚了他們身上穿着的制服,一下子變得驚恐了起來。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一些什麼?可是,只是在喉嚨裡發出了幾個怪音,便沉默的站了起來。
他低着頭,有些畏縮的,無言的跟上了那個戰士的腳步,連放在一旁的外套和行李都來不及拿。
當然,李武也不在乎這些。
然後,唐凌被帶到了那一輛馬車的面前。
儘管努力的壓制,唐凌的心裡在這一刻危機感還是徹底爆炸了,伴隨着危機感的是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情緒,不停的在攪動着他的心湖。
這種複雜的情緒讓唐凌有一種衝動,想要衝動的拉開車門,看一看馬車裡面的究竟是誰?爲什麼會讓他有這樣的心情?
“說吧,你爲什麼會在這裡?”唐龍既然沒有半分反應,審問自然就該李武來負責。
但其實就算這樣一個流浪者有自己的小秘密,又算得了什麼呢?他們來這裡是準備一個大計劃的,這種審問確實有些莫名其妙。
面對李武的詢問,唐凌表現的非常緊張,他有些結巴,語氣更有些凌亂:“我來,來拿鹽鐵,換一些,一些礦石和肉食。我本事不大,這邊安全。”
的確,這草原上除了草原貪狼,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危險,只要不觸碰禁忌就是了,但這樣一個流浪者能觸碰什麼禁忌?
“第一次來?”李武很不經意的詢問了一句,做爲星辰議會情報部門的軍官,他知道什麼問題是關鍵,又該在什麼時候適當的,用什麼語氣來問出。
雖然不感興趣,但自己做爲情報官的責任和能力要在龍少面前表現出來。
“第一次,不,不不,是一次半,我上次和里奧表哥去到了吉吉哈爾巨村。離這裡不遠,表哥都在那邊做生意,可我覺得佔不到什麼便宜,我就...”唐凌有些滔滔不絕,但聲音越來越小,因爲他看見了李武臉上不耐煩的表情。
“爲什麼會在這裡?”李武果然打斷了唐凌。
“狼嚎,我耳朵很好的,我聽見遠處的狼嚎聲,我判斷是狼羣。夜裡,我不敢走了。”唐凌縮了一下脖子,表現出了適當的畏懼。
李武不再說話了,而是拿了一支菸點上了,所有的話都非常的合情理,沒有半點破綻。
而且他睡得那個方向,正好是從吉吉哈爾巨村趕來的必經方向。
幸運的傢伙,聽到了狼嚎聲果斷沒有前行,去投靠村子什麼的,畢竟這一片就是拉齊爾草原唯一安全的,不會受狼災波及的地方。
而在狼災之夜,狼羣都會瘋狂的進攻村子,並不會大範圍的出來捕獵。
能在野外跑生意的人,如果真的沒有一點生存本領,那纔是怪事了。
“你走吧。”李武在抽了幾口煙以後,密切的注視了一會兒唐凌的微表情後,就決定放走唐凌了。
審問一個一窮二白的流浪者,實在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唐凌流露出驚喜的表情,然後問道:“就,就走了?”
“不然呢?”李武斜了唐凌一眼。
唐凌趕緊退後了幾步,然後轉身,顯得有些狼狽又急切的朝前走去,甚至還跌了一下。
可在這個時候,馬車門開了,唐龍從車內走出,看着唐凌的背影,叫了一聲:“停下。”
聲音不大,卻有一種很自然的威嚴和一股巨大的壓力。
唐凌心底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的散開了,輕飄飄的蔓延到全身的四肢百骸,又輕飄飄的散在夜風中,然後換來的是一絲絲麻木的悲傷感。
他抗拒這個聲音,但還是慢慢的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