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差兩分,田瀾趕到了自己位於博物館附近文化街的雲畫廊,她的時間觀念一向極強,沒想到顧銘遠比她更早,老早就等候在了店裡,他穿一件黑色修身襯衫,卓爾不凡地站在那裡,不緊不慢地看着店裡陳列的畫,惹得幾位女店員頻頻朝他瞄眼,直到老闆娘來了,大家才誠惶誠恐地發現,原來這位帥氣的男人還是老闆娘的朋友。
見到田瀾,顧銘遠並不着急問話,他指了指某本畫冊上的畫,對田瀾道:“田阿姨,不知這幅畫要多少錢一平尺?”
“銘遠,你想要買這幅?說句實話,這個畫家的畫現在根本賣不動。”
“等他大賣的時候,我就買不起咯。”
“果真合你的眼緣,你就拿去。”
“田阿姨,是我麻煩你,哪有讓你破費的道理?”
“有句話叫:畫送有緣人。銘遠,咱們不是外人,你的心意阿姨領了,不妨直說吧,剛纔你電話裡說的是怎麼回事?”
顧銘遠由衷佩服田瀾洞察心思的能力,他也不繞彎,只說剛纔他在觀看孟世農畫展時,有一些地方讓他有些困惑,想到田瀾對孟世農的作品比較熟稔,可能會對他有所幫助。
田瀾聽完他的話,不着急表態,卻問:“銘遠,你不去捧你爸的場,也不怕你爸怪罪?”
“去那裡不過是錦上添花,他從不缺錦上添花的人,倒是孟世農畫展,比較難得。”顧銘遠意味深長地說。
田瀾先是靜默片刻,然後笑了:“我真是發現了,你和你爸一個性子——犟,認準了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幸好晚雲是乖巧溫順的性子,你看今天你不來,她就不來。兩個人,總要有一個是肯遷就服軟的。”
顧銘遠笑了笑,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田瀾見他對提起江晚雲似乎不太熱心,因而道:“聽阿姨一句,感情的事,別太不當回事,晚雲算是個有量的姑娘,過兩天有家宴,記得喊她一起來。”
顧銘遠知道田瀾對江晚雲印象不錯,點頭道:“保證把話帶到。”
博物館離得不遠,兩人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
展館門前,顧銘遠遲疑了一會兒,雖然田瀾同意陪他來,但他知道,讓她就這樣子面對她的前夫,其實是蠻爲難她的。
“田阿姨,不會太爲難你吧?”
田瀾神色平淡:“怎麼會?你是瞭解我的,生意人,在商言商而已,進去看看。”
說完,她率先跨步進去。
在一條無數人爲之披荊斬棘,前赴後繼的通往藝術巔峰崎嶇路上,多數人寂寂無名,只有少數人天賦異稟,能夠一舉成名,就像茫茫星海,閃亮的只是極少數的恆星,也有極少數的人死後揚名,孟世農就屬於這一類,生前困頓潦倒,作品乏人問津,死後名聲大噪,得到世人的認可和追捧。
此次畫展陳列的是孟世農不同時期書畫雕像百餘件作品,既有國畫、油畫、素描、水粉又有書法、雕像,既代表孟世農各個階段的成就,又代表其在各個領域的收穫。且不說作品本身的藝術價值和今時今日的市值,光是長達40年之久的歲月積累,就夠讓人驚歎的了。
這份用生命記載的厚重,讓顧銘遠起了一絲敬畏之心。
田瀾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組靜物素描上,她的腳步滯重,心潮澎湃,她不由地憶起那些研墨鋪紙、揮毫勾描的細節。一剎那時光倒流,她彷彿回到了記憶深處的初冬午後,那間小小的畫室,她是他的模特,他在爲她畫素描像,他的眉間映着陽光的碎影,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朦朧而溫暖的溫度。
顧銘遠一直默默地觀察田瀾的表情,見她目光凝注在一副工筆仕女圖上,從田瀾的臉側看,可見她眼尾微微上翹,很有神韻,她這種眼是古典的鳳眼,比較少見。顧銘遠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移開目光,落在仕女圖上,他發現孟世農的仕女畫有個特點,就是人物也是這樣的鳳眼。
顧銘遠顯得若有所思。
田瀾此時已轉身看別的作品,那是一幅叫《又還春\色,又還落寞》的作品,她突然睜大雙眼,似乎有些驚愕,神情複雜起來,幾近凝重。
展館裡的這些畫,顧銘遠在林緯離開後,都已悉數看過了,因此田瀾的反應他並不意外,反而抱起臂,胸有成竹地問:“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田瀾不語,又轉向別處,但是當她看到另一幅畫時,表情更加震驚,這才說:“你怎麼看?”
她想不到的是,在這些作品中,有好幾幅是兩年前被買走的那批,還有十餘幅是當年孟世農違約撤銷代理的。
顧銘遠慢慢地說:“靠一人的財力收囊這麼多的畫作,這個林緯可不簡單呢。”
田瀾點點頭:“林緯是他的徒弟,有他的作品不奇怪。我奇怪的是兩年前同時被買走的畫,怎麼會在這兒?難道說,是林緯買的?”
當年由“雲”畫廊代理的孟世農作品一.夜之間被人匿名買走,沒幾日孟世農過世,拍賣市場開始關注其生前作品,緊接着,孟世農初戀的肖像油畫開拍,據說孟世農生前風.流倜儻,愛上了他的堂妹,爲她一生未再娶,堂妹過世後,他也鬱鬱而終。那次拍賣,拍出了孟世農生前作品的第一個高價。
顧銘遠壓低聲音說:“田阿姨,我跟你一樣,也很好奇這背後的真相,可是你看現在這形勢……真相不那麼容易曝光,甚至,可能不是人們所樂見的,所以,我希望得到你的幫助。”
田瀾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眼下,最風光的莫屬林緯這個孟世農嫡派弟子,他又會攪動多少人的利益?收藏市場、拍賣市場…… wωw☢тTk án☢¢o
於是田瀾點點頭,說:“我同意你的說法。”
顧銘遠雙手抱臂,眉頭舒展開來,心情上的輕快,讓他的臉上閃現出一抹動人的笑容,他很樂見田瀾能和他有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