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宛被加班了。
因檔案室是專人管理,相關負責人已經下班,她並未能順利地拿到顧銘遠想要的資料。葉宛無奈地拿起電話,只能打電話向劉延浩求助了,想起剛纔劉延浩電話中的發飆,她的心裡還有幾分發毛,擔心會不會又挨他一頓批,不曾想電話那頭的劉延浩倒像忘事了一般,態度居然非常和藹:“這樣,你到服務器那邊去,系統裡可以查看報表,我跟你說一下。”
劉延浩無比溫和的語氣讓葉宛的大腦一時回不過神來,兩通電話前後迥異的態度讓她受寵若驚。她依言連忙打開服務器,這個軟件是公司專門開發的,她並不熟悉如何使用,隨手拿起一支筆,飛快地做着筆錄。
劉延浩給了葉宛授權密碼,然後一步一步地指導葉宛如何進入到服務器的財務系統中查看相關數據。對於他強調的幾個關鍵步驟,葉宛都用筆一一記錄下來,然後依葫蘆畫瓢,把顧銘遠要的歷年財務報表全都打印了出來。
講到最後,電話那頭的劉延浩忽然冒出一句話來:“剛纔我的口氣重了點,你別放在心上啊。”
葉宛以爲自己聽錯了,正要客氣兩句,又聽劉延浩半真半假地說:“從沒見顧總誇過人,頭一遭就表揚了你,你可不要辜負了他對你的信任啊。”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葉宛不以爲然地扁了扁嘴,什麼叫不要辜負了他對你的信任,他那也叫表揚?
劉延浩這人,在她面前總愛拿王大威說事,也沒見他對自己留一點情面,現在又拿顧銘遠說事,要不是知道他也是公司裡的元老人物,她一定會以爲他是別有用心的。
就像剛纔,居然直接把軟件的密碼透露給她,簡直太違背一個財務人員該有的嚴謹作風了。
可他既是孫總倚重的人,那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財務人員最重要的是保密”這句他常掛在口上的話,對於這麼個處事看似吊兒郎當,實則滴水不漏的人來說,不可能這個關鍵當口就放棄掉原則。他完全可以直接把密碼給顧銘遠,讓他自己登陸系統裡去查看數據纔是最穩妥的方法,又何必多此一舉把密碼透露給她,再通過她來中轉呢?難道是因爲他覺得她是值得信任的嗎?
再說,像他這麼精明的人,把她從王大威那裡要過來,如果是在執行孫總的意思,現在孫總要走了,那他不是白用功了嗎?
葉宛思索了一會兒,感覺無解,反而頭更疼了。
葉宛辦事效率一向不低,但由於是第一次接觸此類業務,不甚熟悉,費時頗久,直到下班鈴響,報表才陸陸續續地從打印機裡輸送出來。
葉宛把它分類整理好再進行裝訂,一會兒顧銘遠要用。
和劉延浩一樣,顧銘遠的舉止也讓她困惑,如果說,劉延浩是因爲執行孫總的意思,對她不加設防是有可能的。那麼顧銘遠又是出於什麼動機?這些資料的保密等級是A類,現在的她還沒有權限查閱,就算他有急用,也該按程序走,斷不該貿然讓她來處理此事,以他的職位和閱歷,他不可能連這點心機都沒有,何以對她如此放心?是欺她不太懂,還是過於信任她?
又想,他初來乍到昌明,未必知曉她是剛剛調崗過來的,所以談不上有意欺她,聯想到這年頭如顧氏這樣的家族企業繼承人,很多都是不懂財務照樣獨攬CFO大權,葉宛頓時有幾分恍然。
他既是顧氏集團董事長之子,哪怕對財務知識一無所知,也不影響他重權在握,那麼在這件事上計較他專不專業也是沒什麼意義的了。
就這樣一件看似簡單的事,硬是在葉宛心中輾轉多時,她既不知顧銘遠以前在顧氏集團一直分管集團財務工作,無論母子公司的財務報表都會直接報送到他;也不知道顧氏集團總部的老員工是怎麼風評這位顧副總:“千萬不要以爲他是財務出身,就覺得他爲人精明算計、枯燥無味。相反,顧副總更像是個藝術家,懂得享受生活,脾氣又好,要不是早有相知多年的女友,老早被公司的單身女生覬覦了。”
這是閒話,此時的顧銘遠在葉宛眼裡不過是借勢上位的紈絝子弟。
想到顧銘遠已經在總經理辦公室等候多時,葉宛加快手中的動作,然後把它們送到總經室。
雖然她從來沒有去過總經理辦公室,但每一次路過都格外留心,此時裡面亮着燈光,裡面不是孫翰明,顧銘遠正坐在裡面,她想他一定是坐在孫翰明常坐的辦公椅上。
想到這兒時,她的頭腦中無端冒出一個詞:鳩佔鵲巢。
總經理辦公室的玻璃門是開着的,葉宛慢慢走到門邊,是直接進去嗎?似乎有些不敬。她清了清嗓子,揚起纖手正欲敲門,只聽得裡面傳來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進來。”
葉宛立即斂眉肅色,依言走了進去。
輕盈悄慢的腳步聲淹沒在灰色的地毯上,葉宛走得有些慢,雖然目不斜視,但餘光足夠看清辦公室的整個格局。
辦公室很大,並且兩套一樣的辦公桌椅相對放置,給人一種旗鼓相當、分庭抗禮的感覺。此時顧銘遠正埋身在靠窗的一張辦公桌椅上,目光專注地看着資料,桌上堆滿了文件。
葉宛心中隱隱生了一絲敬畏之意,顧銘遠的辦公桌離門口並不近,居然察覺到她在外面,可見此人非常警覺。
葉宛垂下眼簾,斂聲屏息道:“顧總,這是您要的資料,已經整理好了。”她的聲音並不響亮,但在悄無聲息的辦公室裡顯得清脆無比。
然而顧銘遠置若罔聞,他視線一直未離開手中的資料,像是沒聽到一般。
見他沒反應,葉宛很是尷尬,心想,剛纔自己在外面只不過清了一下嗓子,他就聽見了,這會兒卻裝聾作啞。這人爲什麼總要爲難她?
索性提高了分貝道:“顧總,這是您要的資料,如果沒事的話我就下去了。”
顧銘遠像是纔回過神來,擡起眼看了葉宛一眼,語氣清淡:“放這兒吧。”
葉宛順從地把手中的資料放在桌子上,垂眉斂目,語氣恭謙卻又程序化地問道:“顧總您還有什麼吩咐?沒有的話我就下去了。”
“沒事了。”
聞言,葉宛轉身就走。
“慢着——”
顧銘遠忽然又出聲喊住了她,不僅如此,他還站起身來,繞過辦公桌,向她走了過來。
葉宛見他一步步走向自己,沒來由地一陣緊張:“您……您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