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以諾站在鐵門外面,等待着顧非從裡面出來。
在此之前她曾想過好些顧非重獲自由之後的模樣。
他應該是喜悅的,感觸良多的樣子,或笑或悲,甚至會和自己擁抱慶祝……但事實上,這些都沒有。
顧非出來的時候,頭上戴着一頂鴨舌帽,身後揹着一個單肩黑色包,身上穿着純白色的恤從裡面走出來,在走到蘇以諾面前之後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
寬背熊腰的他,竟然都沒有正視蘇以諾,只是將臉遮在帽子裡,這讓蘇以諾感覺很陌生。
“顧非,你怎麼了?”他不擡頭,她就只好走到他身邊,仔細的看他的臉,因爲她很怕他在裡面受了欺負。
可那張古銅色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傷啊,那他爲什麼不擡頭呢?
“沒事,謝謝你來接我。”顧非那略帶滄桑的聲音令蘇以諾遲疑,從什麼時候開始,顧非竟然對自己說話這麼客氣了?
不過她也沒往心裡去,依舊歡歡喜喜的將手伸向他的包,誰知,顧非竟然向旁邊閃了一下,然後解釋道:“還是我自己背吧,太髒。”
髒?就算有什麼埋汰的東西也都放在包裡了吧,一個包而已能髒到哪裡去?
蘇以諾奇怪,但還是問了句:“你想吃什麼?”
顧非依舊低着頭,語氣很是客套的說了句:“不必麻煩了,我回盛放。”
這還是蘇以諾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顧非……他之前在裡面的時候都不曾這樣對待自己過。
“我知道你回盛放,我們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再去,好不好?”蘇以諾笑,想着顧非或許是有什麼心結,所以耐着性子哄他。
“不必了。”顧非說着就繞過了她那輛紅色的小車,自顧自的往前走,似乎是在有意甩掉她一般。
面對這樣子的顧非,蘇以諾實在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喊道:“顧非!你什麼意思?”
顧非站定在那裡,沒有回頭,只淡淡的說了一聲:“蘇小姐如今已然不是當初那個小女孩了。而我是個進過牢獄的人,不配和你當朋友,以後我們還是少見面吧。”
蘇以諾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帽子上的一排白色英文字母問:“顧非,你什麼意思啊?你是說,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所以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也不想要我這個朋友了是麼?
當初說把我妹妹看的人,估計現在已經看不起我了吧?我在你眼裡就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女人。”
顧非擡頭,極深的鹿眼裡帶着難受,浮厚的脣微微動了動,卻沒說出一個字來。
蘇以諾上去就往他肩膀頭上招呼了一下子,質問:“你說話啊,顧非!你說啊!你說你鄙視我,你討厭我啊?說什麼不配當朋友,其實你是覺得我不配當你朋友吧?”
看着他的眼眶慢慢轉紅,蘇以諾的心裡也不好受,可是不這樣逼他,又怎麼能找回當初那個自信的顧非呢?
他是進去過,可現在已經還他清白了,他又不比其他人低一頭,爲什麼不敢擡頭做人?
顧非看着她,放在體側的手指動了動,卻終沒有擡起來摸她,他怕自己粗糙的手指摸壞了她白嫩的皮膚。
“我沒有……小諾,你現在生活的很好,我爲你高興,如果我和你走得太近,勢必會造成一些矛盾。
你……現在本來就在娛樂圈,我不想因爲自己,給你帶去風言風語。”
蘇以諾被他的話弄得差點哭,瞪着他說:“傻瓜!我們又沒有做什麼,而且我身後還有職業公關在打點,你無非就是怕陸雲寒不高興……”
“是,陸總,我惹不起。”顧非笑了笑,一排整潔的牙齒看起來很陽光。
他一個孤家寡人向來是打碎牙齒和血吞的主怎麼可能會怕陸雲寒?他那是怕陸雲寒和蘇以諾之間產生誤會啊。
“別怕他,走,我們去吃飯。”蘇以諾直接拉着他往車停的方向去。如果她和顧非吃個飯都不行的話,那陸雲寒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小諾我……”顧非好爲難。
蘇以諾拉開車門將他手裡的包扔了進去,說:“走吧,過了今天我就要去外地拍戲了。咱們就是想見面都難了。”
蘇以諾的話聽起來倒是有點傷感,所以顧非也不再推辭,他是真的很想她啊,他就是因爲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所以纔要求和她少見面的。
預定好的包房裡,蘇以諾和顧非對面而坐,蘇以諾看着他傻笑了一會說:“我把金香送監獄裡去了。”
顧非低着頭,粗實的手指正在夾花生豆,夾了兩次沒加起來,“想必她是做了很過分的事情吧?”否則蘇以諾也不會這麼不講情面。
“她很恨我,因爲,她認爲是害了你。”具體的事情蘇以諾不想說,反正在顧非面前她是不用解釋太多的。
顧非沒夾起來筷子間的花生,但還是擡頭衝她笑了笑說:“你不必自責,她若沒有問題也就不會進去了。”
“我沒有自責,但是如果你想……”如果顧非說想放金香出來,那麼她也是會幫忙的。
顧非卻搖了搖頭說:“我什麼都不想,腳上泡自己走的,我不會幫她挑的。
但是有一個事情,我倒是想問你……我怎麼會被放出來?你找蔣爵了?”
蘇以諾點了點頭,很誠實的說:“嗯,蔣爵他之前被陸雲寒關起來了,然後我就去找他了,要他保你平安,我就放了他,怎麼了?”看着顧非一臉的擔憂神色,蘇以諾仔細回想了一下,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啊。
“可是蔣家不會善罷甘休的。”顧非皺起了眉,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是啊,所以我才讓蔣爵簽署一個保證書,要他們不再背後找你麻煩啊。”迎着顧非嚴肅的神情,蘇以諾心裡好沒底啊。
“這件事情,陸雲寒是後來知道的吧?”
顧非一語中的,蘇以諾頓時有點心虛。
“是啊,可是他也沒說有什麼不妥啊。”
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他們之間也沒有多少對話。她一直都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直到他早上離開她纔出臥室……因爲,她不想見到他。
“你覺得,蔣爵現在最恨的人還是我嗎?”顧非看着她,眼神裡除了疼愛還有一點訓備的意思,頓了一下繼續說:“我的確是捅了蔣爵,但是我也進去關了一年多,這件事情是蔣爵惹的,所以蔣家人倒也算講道理,應該不會繼續鬧下去。
但是陸雲寒不一樣,他大有把蔣爵關很久的意思吧?你這樣貿然把蔣爵放出來,就相當於把他手裡握着的一個蔣家的人質放了出來……這樣做,會給他帶去很多麻煩的。”
顧非的分析是她完全沒有考慮到的,當時她根本就沒有想過陸雲寒的處境。
“可是陸雲寒很厲害啊,在繁城,沒人敢動他吧?”這一刻,蘇以諾的聲音弱了很多。
“可是,蔣家的人沒有底線啊?他們做的生意都是不見光,沒準在什麼地方就黑了他一下……陸雲寒不苛責你,這自然是像個男人該做的事。
可是我也不想欠他什麼,我會盯着蔣家的,以免不必要的麻煩。”顧非如是說,他不想白承擔陸雲寒的人情。
“是我不好,考慮問題不周全。”
她當時很怕陸雲寒會阻止自己的計劃,所以特意繞過了他。
她明明給他闖了禍,可他當時爲什麼不教訓自己呢?那天他來接自己的時候蔣爵也沒有被放出來啊,爲什麼,他不和自己說明利弊?
“好了,你別自責了。”顧非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樣子出聲勸慰。
“顧非……對不起。”她有很多話想說,可最終只剩下了這一句話。
對不起,是因爲她害他進了監獄,也是因爲她不能和他在一起。
千言萬語,無從說起,一年之間,物是人非,他們之間已經隔了太多的人和事情。
此刻,他們坐在一起,可以提金香,可以說陸雲寒,但是就是不能說彼此。
不能說,也無法說清楚,做一對糊塗的朋友,總好過一場歇斯底里的分手。
顧非笑了笑,低着頭又開始撥弄起盤子裡的花生豆,粗獷的嗓音裡帶着溫情,“我們之間從不需要說對不起的,因爲我是你哥哥啊。
只是,我這個哥哥比較不稱職,沒能幫你更多,甚至還容易拖你後腿,所以我都不知道,你還需不需要我了。”
看着一貫很男人的他眼圈發紅,蘇以諾率先流了眼淚,呢喃着說:“需要,當然需要了。”
“那就好……”顧非低着頭,淚水在眼眶裡不斷打轉。
“那你真的要回盛放麼?顧非,不如你離開盛放,自己開一個咖啡廳吧?”蘇以諾不想讓顧非留在那種地方了,所以她決定出錢幫顧非離開。
顧非輕輕笑了,看着盤子裡的花生說:“我就不走了,留在盛放認識的人也多,也方便打聽你哥哥的下落啊。”
“我哥哥……我都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見到他了。”一說起蘇以誠,蘇以諾就很傷感。
顧非看着她,似承諾般說:“我答應你的,自然要做到。還有就是,小諾,不要把感情的事情看的太重了。”
以免以後傷心啊……
整個陸氏家族的根都在芒城,除非陸雲寒不想去爭那個寶座,否則是不會和蘇以諾走到最後的,但這個話他不能說透。
“嗯。”蘇以諾點了點頭,她想的卻是很兒女情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