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莎解釋得很清楚，但卻還有一些未盡之語。
那就是，就算知曉了這個數字，心理上的感受也不可能和普通法師一樣。
這是主觀的差異。
短短六年，浮生若夢，已經沖淡了前世作爲普通人的成色。
羅蘭不禁反省自己。
“蘿莎，你說1000金幣算是一筆大數目，還是小數目？”
“這個我可說不準。”蘿莎道，“但對先生您而言，肯定是一筆小數目。
對於塔裡的其他人而言，連一筆開題研究的經費都不夠，有些中高階的法術卷軸，一份也不止1000金幣。”
羅蘭道：“是啊，這的確是個小數目……
但也可以兌換100萬銅元，足夠讓平民百姓在城鎮裡面安家立業，過好一生了。
而且，現在更加需要賽里斯武魂術，更常用武魂術的，是那些低階法師，是冒險者當中的野法師們。
他們纔會是主流的用戶羣體，決定這種法術的推廣程度。”
蘿莎聞言微訝，沒想到羅蘭對此這麼重視底層法師。
她忍不住問道：“不該是高階法師，甚至大法師才足以影響這些嗎？”
羅蘭搖搖頭：“用靜止的，孤立的眼光來看，確實是萬千名低階法師，野法師，也比不上一名大法師有價值。
但用運動的，聯繫的眼光來看，就不同了。
那些人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而是人生出來的。
學習和成長的過程也不是在真空當中，而是在學院，在法師塔。
他們大多都和塔裡有聯繫，匯聚起來，足以影響高層，也能創造和累積財富，搞出各種發明，影響後世。
同樣也有可能，自己成爲高階法師，又或者結婚生子，教育出大法師後代……”
蘿莎聽聞，若有所思。
以前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這些道理。
羅蘭吩咐道：“給我聯繫安奎斯，我和他商量一下。”
不久之後，以魔網爲媒介，兩座法師塔之間的專線連通，羅蘭口述，蘿莎以即時的郵件發去消息。
他想確認一下對方的傾向。
安奎斯回覆道：“「賽里斯武魂術」是新出的實用法術，就算昂貴，也會流傳開來的。
那些野法師和冒險者們，有足夠動力掏出這筆錢，只要不超過他們承受的極限。”
羅蘭道：“你覺得應該定價高一些？”
蘿莎立刻輸入消息，發了過去。
安奎斯道：“那當然。”
羅蘭暗歎一聲，對蘿莎道：“我的利益點和他們終究還是有所不同呀。
確實，定價高一些，可以讓購買法術資料的人多掏金幣。
只要沒有達到承受的臨界點，該買還是得買，甚至借貸也得買。
但是買完之後呢？
買賣做完，好像也沒有跟我們產生什麼緊密聯繫，而且，必然會縮減在其他方面的開銷。
這樣的話，本質還是在從其他領域壓榨。”
蘿莎由衷道：“先生您和安奎斯境界不同。”
蘿莎美我者，私我也！
羅蘭笑着擺擺手，人間清醒道：“這裡並沒有什麼境界不境界的說法，而且，奧術帝國所設計的知識產權規則，是爲保護奧術師們應有的權益。
身居高位如我，也不能輕易挑戰這些規則，還是在商言商吧。
我決定了，讓利一部分，先把忠實的用戶培養起來，在此同時，保留他們消費其他法術的需求與能力，追求持續發展。”
利之一字，左禾右刀，代表着收割。
但是在這之前，得撒下種子，精心培養。
指着看天吃飯，那是割不久的。
但是羅蘭也明白，一味讓利，甚至挑戰長久以來的規則並不現實。
遠的先不說，光是讓安奎斯少賺一部分，都會引起一系列的問題。
他想了想，道：“最近你的王國不是財政緊張嗎？我們可以通過進修名額的方式支付那些冒險者的薪酬，抵扣他們可能獲得土地的功勳，消除部分赤字，順便的，把這個法術的培訓體系建立起來。”
蘿莎聽着，連忙施展「抄寫術」將它們記錄下來，準備遵照執行。
……
“最近魔法牌怎麼漲價了？”
“聽說東邊商道受阻，生產的材料運不過來。”
“不止這樣，最近還被費列軍燒了一座倉庫呢……”
“唉，雖然這漲價也就是多出一兩金幣的樣子，但這邊多一點，那邊也多一點，加起來就不知得多少了。”
“我說，最近還是少買幾張魔法牌吧，這玩意雖然好使，也確實比法術卷軸便宜，但用着用着，容易上頭啊！”
“就是，我怎麼感覺一口氣就把手裡的牌都給打光了呢？開銷比過往用法術卷軸還大！”
夜幕降臨，城中的酒館裡。
結束了連日奔波和戰鬥的冒險者們三五成羣的聚集在一起，放鬆之餘，打探各路消息。
好些酒桌上，話題不知不覺就回到了老生常談的各種瑣事上面。
因爲法術道具和冒險戰鬥息息相關的緣故，衆人不免有所抱怨。
最近賽里斯魔法牌突然漲價了，不是一個城鎮和地區漲價，而是各處一起漲價。
據說是作爲源頭的工坊因爲材料成本的問題提高了出貨價，各地的代理商也就跟着一起漲了。
許多冒險者做完任務回來，就開始感覺不對勁。
怎麼擱這多打了三五隻魔獸，留下的金幣卻沒有增加多少？
但大家都明白一件事，賽里斯魔法牌確實給自己的冒險生涯帶來了不少安全與便利。
多出的收入也是真真切切的。
真要把手裡的賽里斯魔法牌都換掉，用回以前那些傳統的法術卷軸，可用法術的數量就會大幅下降。
所能接取的任務，斬獲的回報等等，也會跟着縮水。
那還不如不要來這異國他鄉，而是留在較爲安全的老家，打打史萊姆，殺殺狗頭人呢。
靠裡的一張大桌上，8個人圍着聚飲，也談到了這些話題。
作爲隊長的中階戰士看了一眼隊伍當中唯一一個法師，咬了咬牙道：“布羅格登，大家湊一湊，弄個2000金幣做預算，幫你修成「賽里斯武魂術」！”
“賽里斯武魂術？”
聽到隊長的話，布羅格登又驚又喜。
“這個可是最新出現的魔武雙修術，如果能夠儘快掌握，我可以承擔一部分近戰職業的職責。”
其他人聽了，悶頭喝酒，沒有多話。
冒險者這個行當是非常辛苦和危險的，沒有人會嫌棄隊伍實力太強，隊友太全面。
雖然當中的戰士和遊蕩者隱隱有些擔心，布羅格登變強之後，會不會搶了自己的飯碗，但法師就算兼職戰士，也仍然還是法師。
隊長的決定，他們基本支持，前提是不要讓自己掏太多。
“既然大家都不說話，我就當你們贊成了，這筆錢就當是無息借款……免得布羅格登還要去找那些放貸的黑心傢伙。”
下定決心之後，隊伍的氣氛恢復了幾分輕鬆，重新變得有說有笑起來。
第二天，布羅格登一行人前往城中的冒險者公會結算任務所得，順便去開設在那裡的銀行轉賬。
結果不久之後，布羅格登就從樓上下來，紅光滿面的告訴了大家一個好消息。
“太好了！「賽里斯武魂術」並不貴，只需要500金幣！”
“怎麼可能，500金幣？”
“你不會弄錯了吧？”“平常的1級法術都已經需要800、1000以上，怎麼會有這種價……”
衆人紛紛表示了震驚。
“是真的，不過得有在女王軍隊當中服役和立功的經歷才行，資歷可以抵扣10金幣每月，軍功則是依照各自級別自行兌換，從100金幣到5000金幣不等，如果選擇賽里斯學院自行開設的培訓班，還可以打七折……”
布羅格登連忙向衆人解釋。
“我算了一下，我們曾經接受過幾次僱傭，也拿到過軍功，那些小的功勞只夠換個勳爵什麼的，獎金倒是有上千金幣，還不如直接兌換了。”
“原來是以軍功兌換呀，我看看，這裡好幾種兌換，還有折扣……”
“不用算了，分會的人已經告訴我，這一法術的原價在2500金幣以上，是羅蘭閣下擔心我們野法師負擔重，特意想出這個辦法。”
布羅格登帶着幾分感激說道。
他雖然身處草莽，但和其他冒險者不同的是，擁有法師塔的出身。
因而，對賽里斯學派以及羅蘭有所瞭解。
其他人聽到，由衷的感到高興。
“之前總聽你說羅蘭閣下，賽……賽什麼斯的，看來是個好人啊！”
兄弟夥們也同樣高興。
與利益相關的消息，總是容易流傳得飛快。
短短几天功夫，各種抵扣金幣，大幅優惠的細則，就已經爲人所瞭解。
好些人開始匯聚在各地的冒險者公會，詢問和登記報名。
而泰瑞城中，羅蘭親自下令開設的培訓班已經開始籌備起來。
現在時間已經來到6月中旬，論文發表日期基本確定，魔網管理處的入網流程也在執行當中。
只要拿到入網許可，就可以開始考證。
先行體驗和學習，已經開始了。
別處地方可能還會缺教材，缺老師，但羅蘭這邊，親自出馬的話，完全沒有問題。
羅蘭正在盛情邀請安奎斯，他也已經口頭答應，只待流程走完，就可以在新學期開始之前過來。
當下算是繼血鷹銳士之後，第二期的集體培訓，羅蘭決定先把他們交給剛基德。
和之前的血鷹銳士有所不同，第二期是要靠自主學習來掌握這種法術的，不是依靠類似巫師流派的人體改造。
法師塔中，羅蘭從各種彙報當中瞭解了一番當前諸事的進展之後，對蘿莎道：“定價虛標爲2500金幣的話，就得按照這個價格足額上稅。
不要忘了和亞特萊茵那邊索要一些政策範圍內的支持……
對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第三期的培訓班也可以開始籌備了，這一次，我想試試看從未習得魔法或者武技的人。
我想要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適合學習魔武技的好苗子。”
這一步的路數，是爲培養全新的魔武者職業。
羅蘭暫時還不好說它應該是怎麼樣的，可能類似“武僧”，“戰士”或者“影舞者”，“魔劍士”，但偏向於東方特色。
他之前就提到過，要爲賽里斯學派培養一些類似血鷹銳士的那種魔武者。
東萊納再怎麼樣，也是一個王國，和法師塔相比起來，其他各方面的資源都少得可憐，但是世俗上的人口，還有行政上的機關部門，都是不缺的。
對此，羅蘭和蘿莎兩人都是心知肚明，根據各自所需整合資源，很是巧妙的在看似窘困的局面當中擠出了不少可用資源。
……
又幾天後，嘉陀斯的大藥房中。
維安和帕米爾正在一邊處理藥材，一邊按照單子分類預裝。
“斤兩錢……唔，兌換克斯，納爾多……這些計量單位，可還真是不習慣呀。”
他們已經在這邊幹了一段時日了。
雖然來到這裡之前，頗費一番周折，甚至還經歷了老鄉坑人，莫名迷路，浪費藥材，稱錯份量等等亂七八糟的事件，但是兩人自覺還是比較幸運，順順利利的通過了考覈與試用，得以留下。
一會兒之後，嘉陀斯回來，把他們叫了過去，照例詢問日常工作的完成情況。
兩人回答完，準備告辭退下的時候，嘉陀斯把他們留下，詢問道：“你們可知道，爲什麼我在設置招錄條件的時候，專門強調賽里斯語的掌握水平，還對你們笨手笨腳所犯的各種錯誤那麼寬容？”
“這個嘛……”兩人對視一眼。
“可能是因爲這裡所用的各種標準，包括重量，計量單位，都是從賽里斯語當中提取出來。
賽里斯語水平較高的我們，有學習的優勢。”
嘉陀斯聞言，微微一笑，道：“確實如此。
羅蘭閣下曾經說過，語言的學習離不開文化的底蘊，而文化和理念本身，也是語言之果生長所需的土壤。
這兩者，是密不可分的。
相信你們也看到了，單從工作形式來看，我這個大藥房根本就不需要用到賽里斯語，但抓藥，取藥，進行各種處置，都需要接觸和了解賽里斯語，甚至融入這一語言的環境。
重量單位，計量單位這些就不說了，煎，蒸，熬，煮，曬，洗，攤，晾，切，搗，磨，榨……
每一種處理方式，每一個執行步驟，都需要充分的理解。
如果只是在學徒的領域，這份理解或許還不是非常重要，就算犯了錯，多試幾次，也能按部就班的學會。
但如果想要更進一步，真正掌握賽里斯醫術，甚至對應的治療法術，就不得不依靠精神力量來達成共鳴。
這份來自於靈魂深處的悸動，是和法師施法一樣，藉由文字和語言所表現出來的力量。
是真正的魔法！”
維安和帕米爾聽得懵懵懂懂，但也依稀確認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學習賽里斯語真的有前途。
瞧瞧，在這裡當學徒打工，不僅可以學到醫術，將來還有可能轉入“醫師”的職業，學到治療魔法呢！
“這些好是好，就是太難了點兒。”
“本來想要通過四級考試就不是那麼容易，在這基礎上，掌握醫學用語，還得再加上執業醫師的考覈！”
他們現在也算真正明白了，賽里斯語三級和四級之間是一個分水嶺，三級之前，主要涉及到文字，詞彙和語法規則等等的基礎的東西。
而從四級開始，就要深入賽里斯學派的文化底蘊了。
那將會是一個全新的領域。
如果想要就職“醫師”的話，還得加上專業領域的科目。
賽里斯學派也有對應的“賽里斯醫師”，是由眼前的嘉陀斯和薩卡里先生，羅蘭閣下三人所共同創造。
如果沒有把賽里斯語水平提升上去，很多深奧的東西，只能弄懂表層意義，無法深入到內涵。
那就無法順利完成轉職了。
這也難怪嘉陀斯招人的時候，根本看都不看那些賽里斯語不過關的。
“對了。”嘉陀斯和他們聊了一番之後，突然問道，“我看你們也算勤勉和機靈，有沒有興趣參加一個學習班，試試看自己有沒有成爲魔武者的天分？
我這裡剛好有兩個名額，是羅蘭閣下給的。
費用什麼的，也不用擔心，藥房替你們出了，可以用工作年限和服務協議來替代……
不過那樣一來，你們就得深刻理解經脈，元氣，內息，陰陽，五行這些概念了。”
啊，頭開始疼了，好像要長腦子了！
兩人盡皆捂額。
這些在亞特萊茵語和精靈語當中都沒有對應的詞彙，只有賽里斯語纔有。
按照音譯，意譯，都不是那麼容易翻譯。
兩人感覺，真就開始每一個字都認得，連在一起卻開始不知所云了。
但考慮了一陣之後，他們還是道：“多謝您的提攜，我們願意去！”
開什麼玩笑，學習機會哎！
哪怕學不成，也可以爲將來考四級做準備。
成爲魔武者什麼的，他們從來就沒有想過，只是一門心思考上四級去。
聽說今後的東萊納，懂得賽里斯語的好處越來多，這個證書是一定要考到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