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人何以教我?”李鴻章深施一禮。
解鈴還須繫鈴人,李鴻章乃是滿清朝漢族大臣中的佼佼者,天縱之才,僅很短的時間便想通了其中來龍去脈,不惜紆尊降貴大禮參拜以求得計。
他參拜的可不是眼前這個人,而是他背後的那位尊貴的陛下。
顧致學坦然受了這一禮,心裡舒坦的就像吃了人蔘果一般36000個毛孔都透露着“爽”字,暗自驚詫果然不出妹夫所料,欽佩的心情宛如滔滔江水一般那個啥……
可不是誰都能夠受當朝權柄極重的北洋總理大臣李鴻章這一拜,要知道眼前這一位位極人臣,極受西太后信重,甚至連光緒帝都不放在眼裡。
奴才嘛,總不能三心二意。
“樞相請勿多禮,我想知朝廷現在如何對待中日議和一事?”
“哦,總理衙門已經有了條陳,擬派戶部侍郎張蔭桓、湖南巡撫邵友濂爲全權大臣,並聘美國國務卿科士達爲顧問,赴日求和,相關事宜已在籌備中,剋日下旨成行。”
“既然如此原有安排不需變動,儘早成行就好,我料想此次朝廷使節定然無功而返,日人必將羞辱有加,樞相不出面和談,扶桑人絕不會罷休,這樣也好……更加有助於看清扶桑人的真面目。”
這樣也好?
聽到顧致學輕飄飄的這一句話,李鴻章頓時無語了,他的心中被巨大的恐懼和危機感籠罩着,甚至都想向朝廷乞骸骨,回鄉榮養。
人這一世求的就是個身後名,古今中外的皇帝和朝廷大臣無不重視死後溢號,所以在任期間行事多有顧忌,就怕落下個千古罵名,那可真就是死了都不瞑目啊!
說真的,他怕了。
正因爲清楚其中利害,想清楚了其中關竅,所以李鴻章才越發的感到恐懼。
眼前這位北直隸巡撫代表的並不是顧家,而是代表那個在南洋深處建立了一個不遜於滿清國廣闊幅員新興王國的蓋世梟雄,一個令人敬仰的存在。
“顧大人,請務必拉李某一把,我這廂有禮了。”李鴻章再次離坐,深施一禮。
這一禮,
是正兒八經拜給顧致學。
顧致學喜滋滋的起身來正了正衣冠,恭手回禮道;“李大人,還請坐下敘話。”
“我此刻內心已亂,又如何坐得下去。”
“李大人儘管安坐,且聽我一一道來。”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雙方再次坐下,顧致學正色的說道;
“如今戰局糜爛,朝廷兵馬人心思變,無法抵擋扶桑精銳之軍猛衝猛打,潰敗已成定局,非人力可以挽回。
如今之計,在於置之死地而後生。
重點戰場就在威海衛乃至於劉公島一戰,日軍下一步的予頭必將直指北洋海軍,必欲殲之而後快。
非如此,不能夠給朝廷以強烈震撼,非如此,不能夠剝去朝廷海防中堅力量,任由其肆意妄爲。
非如此,不能夠拿到足夠籌碼獅子大開口,進而謀取割讓東三省和臺灣,牟取3億兩白銀鉅額賠償。
所以,一切的關鍵在於北洋水師,在於劉公島之戰。
樞相必須調取淮軍精銳打一場拼死血戰,這一戰必須把棺材本都壓上,打出血性,打出氣勢,打的扶桑人疼痛不已,才能爲下一步締結合約與戰爭賠償贏得一個好的開始。
劉公島上數十座炮臺,幾百門火炮,只要有足夠的兵力頑強戍守,足夠扶桑人喝一壺的了。
這是第一步,第二步……在劉公島守軍不支之時,北洋海軍必須全員出擊誓死一戰,爭取予敵重創,爲下一步各國干預創造條件。
此事唯艱,但北洋海軍是樞相一手打造的新式軍隊,提督丁汝昌深懷大義,不懼一死,必然會不折不扣執行命令,足堪欣慰。”
聽了顧致學的話,李鴻章沉吟片刻後,神色鄭重的問道;“顧大人,這兩點我能夠做到,但北洋海軍彈藥不足,艦艇受創甚重,如今很多火炮損毀,戰鬥力大打折扣,縱然出海恐怕也是……”
“無妨,大洋王國早已在威海衛英國租界準備了充足的彈藥,還有十二門152毫米克虜伯新式速射炮,步槍五千支,馬克沁重機槍40挺,只要接到命令就可以送入劉公島,以助艦隊恢復戰鬥力,襄助守兵打一場防禦血戰。”
“這太好了。”李鴻章興奮的脫口而出,但是轉念一想,神情略有些疑惑的問道;“爲何會提前準備如此多槍炮彈藥?”
“樞相是當局者迷,扶桑人精心準備此次國戰已有10餘年,周邊列強冷眼旁觀都很清楚,大洋王國只不過提前做了小小的佈局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事。”顧致學淡然解釋道。
“唉,老啦,昏聵之至啊!”李鴻章苦笑的搖了搖頭,然後看着顧致學說道;“顧大人想必有所求吧?”
“沒錯,天下熙熙攘攘皆爲利來,我等自然不能免俗。”顧致學臉上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神色,現在談到戲肉了,該要的自然還要拿到,否則豈不是做了無用功?
“首先,家父年事已高,所以我想求一個兩廣總督的位置,畢竟那裡顧氏一族經營多年,人脈什麼的都不缺的。”
第一個條件就是重量級的,顧延川在兩廣總督任上十幾年,下面再換上他的兒子顧致學,這是要把兩廣地區打造成爲顧氏一族大本營的節奏啊!
可是面對家國危機,李鴻章根本無從選擇,僅僅猶豫了下,便苦笑着點頭說道;“可,我會啓奏西太后,極力保舉顧大人就任兩廣總督。”
“其次,在明年初的某一個時候,越北提督顧致文會宣佈建國,範圍就是當前的越南王國北部,希望朝廷能夠予以默認,上表後冊封。”
“可,越南王國曆來爲大清藩屬,如今已入法蘭西人之手,朝廷對此愛莫能助,若能夠新立一國請求庇護,朝廷上通過不難。”
“第三條,大洋王國要求各地不得阻撓廣濟堂開設學校,救濟孤苦兒童,不得阻撓向大洋王國移民事宜。”
“可,老夫一力維護之。”
“第四條,若順利保下臺灣,大洋王國要求開設臺北和高雄兩座商埠,設立租界駐軍,條件等同於英國租界威海衛。”
“這……此事我會稟明西太后,詳述其中厲害,一力促成此事。”
“那好吧,我們談談此次清日甲午戰爭的後續談判事宜該怎麼操作……”顧致學壓低了聲音,神秘的對李鴻章如此這般的說了一番,良久之後,令對方如釋重負的站了起來大禮參拜,道;“若能如此,天下萬民之幸也!”
“此事須得出了我口,入得你耳,若事機不密,恐大事難成啊!”
“這……總理衙門的恭親王就是個草包,要瞞過他不難,但是顧大人所求之事極爲重大,當前甲午之戰關係國家榮辱,非李某一言而決,諸多大事需稟明西太后決斷,這是段段繞不過去的。”
“那只有請李大人面呈西太后,其中的厲害不需我多說,如今的朝廷已經漏得像篩子一樣,只要消息走漏扶桑人必定得知,那我們的大事就萬萬難以推行,我害怕宮裡的那些太監宮女都不可靠,希望李大人好自爲之。”
“請顧大人放心,我近日便進宮密奏,但不會讓消息泄露殆誤大事。”
“若能如此,當然再好不過。”
越南西貢總督府
在北方甲午戰爭進行正酣的時候,英,法,德,美,俄等各國列強並沒有閒着,而是私下裡進行了密集的穿梭外交活動,統一各自立場,爲下一步瓜分東亞利益作準備。
現在戰場上的形勢很明瞭,大清王朝就是一個肥碩待宰的羔羊。
在總督府裡,法國西貢總督蒙塔佩羅正在看外交部長阿諾託閣下寫來的一封密函,密函中說道:
“據我駐東京使節所提供的情報,臺灣將成爲自廣島啓程的日軍進攻的目標,澎湖列島也是此次遠征的目的地……
這一地區對法國來說有特殊利益,尤其是澎湖列島……
可以這麼說
該地區標出了與我們印度支那屬地密切相關地區的北部界線,我們特別希望維持該地區的現狀。”
當前的北方戰況牽動着法國人的心,西貢總督蒙塔佩羅在與法國駐日公使哈爾曼通信中,哈爾曼曾直言不諱表示:
“扶桑國若作爲媾和條件要求割讓臺灣和澎湖列島,法國就會抗議其侵犯了利益。”
法國外交部長阿諾託在巴黎的一次公開場合中,也發出類似的警告:“假如扶桑觸動臺灣,那就惹着我們了,法蘭西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如今的戰爭進程非常清晰,清朝落敗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法國一直密切關注着雙方的談判進程及內容,牽動其神經的焦點在於媾和條件中有無割讓臺灣、澎湖之議。
法國駐日公使哈爾曼直言不諱道:“扶桑若作爲媾和條件要求割讓臺灣和澎湖列島,法國就會抗議侵犯了其利益。”
法國外交部長阿諾託近日在巴黎的依次公開場合,也發出類似的警告:“假如扶桑觸動臺灣,那就惹着我們了!”
在清朝派出談判使節期間,法國一直關注着臺、澎是否會被扶桑割佔,簡直比清政府還上心,老媽子一樣操碎了心。
理由很簡單,西方列強早已經把大清國的疆域看作盤中一塊大肥肉,扶桑人想要拿去,得看法國人和德國人同不同意。
這裡有德國人什麼事兒?
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德國人一直對臺灣和澎湖列島懷有野心,有意佔據之,這裡也許就是一個衰敗帝國的悲哀吧。
1860年和1871年,普魯士(德國)政府內部出現過兩次佔領臺灣以謀求在遠東建立一個類似於香港或澳門的據點的呼聲,最終因俾斯麥首相等政要的反對而擱置。
1894年11月2日
德皇威廉二世要求首相何倫洛熙隨時關注遠東形勢,適時干涉中日戰爭,以獲取臺灣作爲調停補償,有別於前任德國皇帝威廉一世的政策,這是威廉二世爲獲取在東亞地區的殖民地作出的最新努力。
11月7日,德皇威廉二世又電諭首相何倫洛熙:
“我們也需要在中國獲得一個永久據點……
爲了這個目的,我建議考慮福摩薩(臺灣),因此秘密迅速與扶桑達成協議,並訓令我們的艦隊迅速裝備,是必要的。”
甲午戰爭爆發後
德國名義上中立,實則親日,“秘密與扶桑達成協議”,即是爲了在偏袒和滿足扶桑的前提下調停中日戰爭,再以此向滿清邀功,將臺灣納爲自己的勢力範圍。
不過外交大臣馬沙爾看得更清楚,他認爲扶桑對臺灣志在必得,德國若堅持獲取臺灣是不可能與扶桑國達成協議的,且不利於本國政府對扶桑國奉行的中立友好政策,與日交惡亦不利於其在遠東獲取長遠利益。
最終,德皇威廉二世採納了外交大臣馬沙爾的建議,放棄了染指臺灣的想法。
臺灣並不是德國的理想目標,早在1861年艾林波伯爵在一份報告中指出;“臺灣是不宜於歐洲移民的,它的港口都不好,其中沒有一個港口適合於在清國領海內作爲據點。”
德國駐華大使及海軍和外交等部門更傾向於舟山、膠州灣等地,殖民目標據點北移至舟山、膠州灣等地更爲合適。
考慮到臺灣還是扶桑、大洋王國,朝鮮及滿清與南洋貿易的重要中轉站, 扶桑國割佔臺、澎後,將控制了遠東這一海上要道,其對華,對大洋王國及南洋貿易的規模也將迅速膨脹,列強在臺甚至在遠東的商業利益毫無疑問將會受到衝擊。
所以,德國雖然放棄殖民臺灣的計劃,但是它並不希望扶桑佔領該地,在這一點上,德國與法國不謀而合。
從這就能看出來,雖然表面上是大清王朝派員向扶桑國求和,實際上歐美各國都操碎了心,沙俄眼睛瞪得像驢蛋一樣盯着事態發展,美國熱心的上下斡旋,美國國務卿科士達都出動了,你能說他僅僅是爲了世界和平嗎?
這種話說給傻子也不相信,圖謀利益的企圖昭然若揭。
科士達對大清的感情還沒有這麼深,他本人也沒有這麼熱心公益,說來說去只是爲了利益罷了。
當然了,大洋王國也不是什麼好鳥,正在做火中取栗的暗瞅瞅小動作,話說回來,別看大清國差點被打的生活不能自理,怕的扶桑國要死,大洋王國那可一點都不怕,拉仇恨的能力那是一等一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