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便揣着那一袋不勞而獲的金葉子去趕集了。
想着既然留了南墨一條命,他就不能在這給我白吃白喝的,他得給我幹活,給我當苦力,我得可勁壓榨他。
於是,我一大早便喚來他,叫他拿着一個大麻袋跟在我屁股後,給我當苦力去。
我帶他去了雞鳴寺附近的一個小集市上,集市雖小,但好在我要的東西那裡都有賣的。
無非是一些吃的、喝的,偶爾見到教書先生路過這裡,再討幾本書回去。
當然……這書不是給我看的,是給我膝下一羣孩兒們看的。
她們得識字讀書,我不希望她們以後也像我一樣,過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滿手殺戮。
這集市不遠,沒多會我便就帶着南墨到了。
我向後喊了一聲:“南墨快點,跟緊了嗷!”
南墨卻是愣在原地不動,還從後面拽了拽我一身灰黑色的道袍。
“你幹嘛呢?”我拿眼斜他。
只見他咳了聲:“婆婆,我們這樣不會被人發現嗎?”
他向我說出了他的擔心:“我現在可是江湖上的通緝犯,那麼多人想要我的命呢!可我還想好死不如賴活着啊。”
我回頭瞅了瞅他,自從一出了我那雞窩,便發現他似乎有些憂心忡忡,走路都慢半拍。
“還有,若是被……叫你殺我的人發現了我還活着,那你這一大袋金葉子……”他又似乎是在爲我着想的跟我說道。
一說到錢,我就開始不淡定了,揮手打斷他:“所以,出門前婆婆我不是給你頭上也帶了頂斗笠嗎?”
“你怕什麼?有婆婆在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氣勢那叫一個十足。
我挑了挑眉又道:“還有這就一小破集市,沒那麼多江湖上的人,來往的都是附近一些無知單純的村民,他們連我都不認識,更何況你?”
南墨往下拉了拉頭上的斗笠,我就只給他帶了頂斗笠,不像我,斗笠下還圍了一圈黑麪紗,看上去怪神秘的那種,叫人根本看不清面紗下的我,到底長個什麼樣子?
所以,我現在只要稍微低一低頭便就能很清晰的看見,南墨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正笑得彎彎,好似夜空中那一輪清亮的月牙兒般。
“婆婆說的是,婆婆說的是!”他捧着手向我拜。
我不屑,朝他勾了勾手指頭:“廢話少說,趕緊跟上。”
南墨點了點頭,亦步亦趨的跟着我。
我一路走馬觀花,見路上有買棉花糖、糖葫蘆小攤的,便叫那小攤主每樣給我各來三十串!
南墨看的目瞪口呆:“婆婆,這甜的東西吃多了容易蛀牙,吃不完還又容易招螞蟻的!”
我蔑了他一眼,隨口侃道:“婆婆我宰相肚裡能撐船,牙好得很,肚子大得很!”
南墨似乎很無奈的搖了搖頭:“婆婆,這話不是你這麼用的。”
我改兇惡的瞪他了:“婆婆我說一你不許說二!當好你的小奴隸,別忘了你的身份。”
哼,我得在他面前樹立我的威信,這算是給他小小的警告了。
南墨看着我兇惡的眼神,往後退了一小步,一臉認慫:“婆婆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他豎起了兩指以示保證。
嗯,說的好!我還算滿意~他很會合適宜的端正自己的立場。
緊接着,我又帶他去了糧食鋪,買了三大袋米三大袋面,全讓南墨給我揹着,又去衣坊裡扯了些顏色鮮豔的布。
之後便打道回府,不過不是回我那雞窩,而是去錢來山溪風谷。
秋風哪叫一個蕭瑟,吹的這一條荒無人煙的小道上滿地都鋪上了一層厚厚的落葉,腳踩在那上面“嘎吱嘎吱”的響。
我抗着柺杖吊兒郎當的晃悠在前面給南墨開路,而他則一臉悲催的跟在我身後揹着那一麻袋的糧食吭哧吭哧的邁着小碎步。
我嫌他慢,便朝他喊了一句:“能快點不?南墨,你一個大孫子走路還沒我這個婆婆快!”
南墨滿臉苦不堪言:“婆婆,就我們倆,這一大麻袋什麼時候能吃完?”
我一個眼風掃過去:“誰說是給你吃的了?”
南墨一個膀子抗一袋,半晌,他俊雅的面容之上擠出了一絲笑:“那婆婆就你一人,怕是更要吃到發黴。”
他那臉上的笑,我看着覺得有些扭曲得慌~
我還是那句話:“婆婆我宰相肚裡能撐船!”
南墨:“……”
我看着天上的這日頭,想着得在天黑之前趕到還得再回到我的雞窩去,要不然黑夜山路難走,若再遇見個野獸什麼的就不好了。於是我又吆喝了他一句,不容置喙:“趕緊的,快點!”
他苦着臉吭哧吭哧的跟上。
待爬過幾座小山頭,趟過山澗溝谷裡一條清澈無比的小溪水到達目的地時,我回頭一看,南墨已經累的上氣不接下氣了。
他癱坐在地上氣喘吁吁的直揉胸口。
而這頭,溪風谷裡的孩兒們見我來了,便一窩蜂的涌出了谷口來迎接我。
“婆婆……”
“婆婆婆婆……”
“婆婆婆婆,你來了……”
“您來看我們啦!”
……
每次我一來,她們都是這個陣勢,我早就習慣了。
因爲,她們知道每次我一來都會給她們帶好吃好喝好穿的。
所以她們大抵纔會如此歡迎我吧,我心裡默默這般想着。
要不然……以我滿手殺戮,雙手不知要過多少人的命?沾過多少人的血?她們若是知道我的這另一面,只怕躲我都來不及。
可現在她們至少對我是笑的。
眼前圍着我的一羣孩子們穿着花花綠綠的衣裳,笑得純真,她們擁在我的懷裡,我挨個揉揉她們的腦袋。
這些孩子們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孤兒,有的是我撿來的,而有的不是。
不是的那些是因爲她們的父母或是親近的人都被我給殺了!有時候僱主讓我斬草除根,但我想,縱便她們的父母有千萬般的罪惡,該誅該殺,可小孩子總是無辜的。
所以,我便偷偷的也把她們都帶來了這裡,讓她們住在溪風谷,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
似乎這樣,我心甚慰。
我揉完了她們的腦袋,便給她們發東西吃了。
“南墨,把我的棉花糖糖葫蘆都拿來。”我回頭喊了南墨一句。
南墨嘆了氣,揹着那一麻袋的東西趔着步子走過來,看着這一羣正眼巴巴瞅他袋子裡東西的孩子們,不由開口問:“婆婆,這……都是你的孫兒孫女們嗎?”
我點頭:“現在你是老大,可得有個做大哥哥的風範!”
南墨艱難的嚥了口口水,掏出吃的東西來一一遞給那些孩子們:“來,哥哥請你們吃糖!”
我瞅了他一眼,又笑着對我的孩兒們說:“這些都是婆婆花錢買的!”
孩兒們紛紛點頭表示知道:“婆婆最好啦!”她們的小手又齊刷刷的搖着我的胳膊問:“婆婆婆婆,這漂亮哥哥是誰啊?”
我仰頭一答:“我大孫子!”
餘光有一瞬瞥見南墨的臉,發現他那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啊~真是讓我捉摸不透,明明是他求着我收他當孫子的。
怎麼現在看來,他有點不咋樂意呢?
於是乎,我拍了拍他的肩:“乖,大孫子,喊聲婆婆給我的孩兒們聽聽。”
南墨看了看我那一羣屁大的孩兒們,又看了看我,最後嘴角扯出一絲好勉強的笑容,壓低了聲音喊了我一句:“婆婆。”
咦~奇怪!我掏了掏耳朵……這聲音低沉的讓我聽了咋感覺竟是那麼悅耳好聽呢~
我非常滿意的點了點頭,甚是欣慰的看着我那一羣孩兒們小饞貓似的舔着糖吃。
真好,無憂無慮的,我在心中默默感嘆。
看着看着,似乎我也跟吃了糖似的一般甜。
再然後看着她們吃完糖了,也沒有像平時我一個人來看她們時那樣,纏着我問這問那,要我給她們說故事,而是……一個個都去牽上南墨的手纏着南墨了!
南墨揹着麻袋走路走的一頭汗,索性便把頭上的斗笠拿掉了涼快,那張俊臉就成了香餑餑。
我望着他被我孩兒們簇擁的畫面長嘆了口氣,心傷!
誒~都是一羣好色之徒!
她們把南墨拉去了溪井邊坐,也不知一羣人在哪幹啥?南墨和她們都還有說有笑的,把我的孩兒們都給逗樂的不行。
我看着那樣一副相處和諧的畫面,便沒忍心去打斷她們。
於是,我腰一彎兩手一抄,便把地上還剩的三袋米三袋面抗去了廚房裡。
棉姨正在給孩兒們做飯,見我來了便忙騰出手來幫我接麻袋:“哎呀,阿傻來了,快放下快放下,想吃什麼?棉姨給你做。”
正是日落夕陽殘紅時,是該吃晚飯了。
我卻擺擺手笑道:“棉姨,我不餓,你做給孩子們吃管她們吃好喝好就行了。”
“我待會就要走了,這山路難走,還得趁天黑之前趕回去呢。”
棉姨說好:“那這樣,我給你包幾個剛出鍋的三鮮包子給帶回去,你路上或者回去吃,行不?”
我沒再拒絕,欣然同意了。
接過還熱乎乎的包子,我便沒作逗留的踏出了這一間當時我砍了附近樹林中幾棵大樹建的廚房走了,經過溪井邊時,衝南墨喊了聲:“喂,天黑了,大孫子,該跟婆婆我走了。”
南墨聽見後,一手放下一個懷裡抱着的胖娃娃,捏了捏她們肉嘟嘟的小臉,輕輕笑着:“等以後我再跟老妖婆一塊來看你們。”
放下懷裡我的孩兒們,他便朝我走了過來,帶上斗笠對我也是一笑,清雅卓然:“婆婆,我們走吧。”
我“嗯”了聲,孩兒們乖巧的送我倆到溪風谷口,不哭不鬧。
因爲我以前見她們又哭又鬧,嚇唬威脅過她們,說膽敢有一個哭的鬧的,下回我就不買糖給她們吃也不來看她們了!
然後……她們就乖乖的了。
天邊一輪殘陽如血,紅的旖旎豔麗。
路上枯藤老樹昏鴉,只有小橋流水沒有人家,荒無人煙的山道上幽深靜寂得很。
我和南墨並肩走着,走着走着忽有一陣山風來襲,呼呼的刮,詭異得很。
天色也變的黯淡了,我擡頭望了望天,摸着下巴估摸着……
這不是什麼好兆頭,看來今晚在這荒山野嶺上得要發生點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