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三月初，寒潮漸漸散去，天氣逐漸回暖，梅雨季節不期而至，瀝瀝淅淅，竟然無邊無際。
逸羽偶爾打來電話，也偶爾在msn留言，無非工作順利，珍重加衣，她不再問我□□簽名，我也只是祝賀她學業進步。那日之後，我再也沒有去過走廊盡頭，半弧形的陽臺承着綿雨料峭春寒，都與我無關。
一切如常，日子依然。
打疊起精神跟安璇賠禮道歉，她只是望着我臉上薄薄的傷，若有所思。
我的稿件沒什麼起色，主任找我談話，欲言又止。
“那天，是我太沖動了。”我低頭看自己腳尖，把貓尾巴藏着做出乖乖樣子：“主任您別生氣。我知道你們也是爲我好。”心裡邊鄙視一下自己，再鄙視一下主任，烏紗帽保住了吧，雖然只是九品。
“小樽啊，坐。”主任看我一眼，自己反而站起身踱步：“副刊部在招人。”
我立即擡頭看他，副刊部？什麼意思？
“彆着急，彆着急。”他擡起手虛空按了按，像是叫我坐下。“聽說，你在感情上，呃……私人問題上，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我是覺得，你可以考慮換個環境處一處，等心情平復了，你有心思採訪寫稿了，再回來。”
我沒吱聲，主任說的也有道理，也許換個寫作方式，能柳暗花明。
“你也別急着答覆。如果你有意思的話，就寫一篇東西，副刊的版面你也清楚，啊，寫個什麼散文小小說之類的，都是你的長項，我給你轉過去。”主任語重心長。
回到辦公室師姐問我什麼事，我如實說了，她還沒什麼反應，安璇卻“嚯”的站起來：“什麼？去副刊部？”
“還沒定下來，說讓我考慮考慮。”我走到她面前：“或者，換個環境試試看，也好。”
“你……”她臉色微變，突然按着腹部，我和師姐都還在發愣，安璇輕聲喊疼，我們才警醒，撲過去抱她：“怎麼了？？？”
“疼。肚子……”她額上微微露汗，我嚇着了，雙手抱着她肩膀對周圍大喊：“快！叫救護車！快來人啊！！！”
師兄弟們都慌了手腳，師姐鎮定的掏她手袋找鑰匙，今天安璇開了車，大家手忙腳亂的擡起她往電梯衝，師姐打範良電話，問他帶沒帶駕照：“快去停車場，送安璇去醫院。”
我和師姐坐在車子後座，一左一右護着安璇，範良將車子開得飛快，幸好不是上下班高峰期，我們順利來到醫院。
“怎麼樣怎麼樣？”我緊張的迎向給安璇檢查的醫生，這中年婦女擡擡眼鏡掃視一圈：“孩子調皮了點，孕婦情緒激動，稍微動着胎氣。你們，是她的……”她用眼神詢問，看我們也不像家屬。
“好朋友，同事。”師姐回答，指使範良回報社給我們請假，再搓搓手問醫生：“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嗯。她還要觀察一下，沒什麼事情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醫生提醒我們：“儘快通知她的家屬，這種事情，可大可小。”
敲敲門，我和師姐探頭探腦，潔白的病房裡安璇半靠在兩隻枕頭上，冷眼掃我們：“進來吧。”
“嘿嘿~~”我蹭過去：“師父……我……我真錯了。。。我不該惹你生氣。你……給我摸摸你肚肚好不好？”
爪子剛伸進被子裡就被安璇擰着手背：“你還知道錯啊！！！”
“唉……我是真累了。不只是心。而是……什麼什麼都好累。。我想換個環境，也許，也許過陣子，就能恢復過來。”我坐在牀邊，收回手。
安璇也把手伸出被子外，握着我的手：“答應我，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放棄。”
“嗯。”我眨眨眼睛，總覺得眼裡潤潤的水汽。俯低身子挨着她肩膀，想起寒冷的夜裡，在他鄉，她輕輕攏着我睡。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真是的！！”師姐嗤嗤笑：“有寶寶是好事情呢，我們以後都升級當阿姨了。醫生問你家裡那口子電話多少？”最後一句是對安璇說的。
豈知安璇又冷了臉色。我和師姐對望一眼，不等我們開口，她緩緩的說：“不用通知他了。”
“……”我拉着安璇的手，沒有追問，師姐也識趣的閉嘴。安璇這麼說，必定有原因。
好一會，她嘆了口氣，並不看我們，只望着自己的指尖，平靜的說：“他和別人有孩子，都快出生了。我上個月才知道的。”
我立即站起來：“把那個男人的電話給我！”
“你想幹嘛？”安璇冷着聲音。
我抿着脣，轉身就走，安璇的新家我去過，24小時守在門口我就不信守不到！安璇想抓我沒抓住，大聲喊：“回來！”我不管不顧往外衝，誰都不能傷害安璇！誰傷害了她，我就……就如何，我沒想明白，總之，先找到那個混蛋男人！
師姐追出來逮着我，我們在走廊扭來扭去，安璇半啞着聲音喊：“你鬧夠了沒有！”
轉過臉，看到她扶牆而立，蒼白的臉色透出脆弱，我的心一下一下的疼，跑過去擁着她，眼淚不受控制的流出來：“姐，姐……我難受……誰傷害了你我都恨他！我恨他！”
安璇也抱着我，緊緊抓着我背後的衣服，感覺她微微彎着身子額頭抵在我胸前輕顫，胸口的溫度越來越高，懷裡傳出她壓抑不住的哭聲。
醫生說母子都比較弱，要給安璇打安胎針，建議多觀察幾天。原本想給安璇的母親打電話，可她攔住了，安璇的父母也在外地，指不定什麼時候纔到，其他事情也不好立即交代。我和師姐商量着這兩天輪班守她，安璇笑話我們小題大做，師姐趾高氣揚的挽起蘭花指：“這孩子以後就是我們的了，我是他二媽，小樽是三媽。”
= =! “我還是當小姨好了。”我額上流汗，轉念一想：“要不，讓孩子叫我姐姐，我叫你倆阿姨！”
換來一頓暴打~
下午我回家給安璇熬粥，天啊，可憐我三餐方便麪加外賣的人啊，如何能搞定那碗粥？！路過不釋卷時我轉轉眼珠子，打劫檸檬送我一本書吧，順便嚇嚇還在北方參與冰凍災區恢復籌建的姚遠，說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快！聯繫姚遠，安璇出事了！”我衝到大書桌前，皺着眉頭吼檸檬。
檸檬嚇了一跳，立即給姚遠打電話，接通了趕緊遞給我，我對着電話大喊：“快回來，安璇懷寶寶了，那男人在外邊有了別的女人不理他們母子，醫生說安璇的寶寶要打好多安胎針，你趕緊回來！！嗚嗚嗚~~~”我拿着電話使勁嚎哭，眼淚啊，你配合一下吧！！！
姚遠驚得一疊聲問醫院在哪裡，現在怎麼樣，讓我把詳細資料都寫給檸檬。臨走時我挑了一本《湯粥大全》，檸檬果然擺擺手不收錢，我“黯然”離開不釋卷。
一邊爬上樓梯一邊聽手機在兜兜裡叫，掏出來看，心裡百般滋味。
“喂~~”逸羽的聲音遠渡重洋。
“還不睡？”我答。半彎了腰開門，怎麼找不到鑰匙孔。還是我在掙扎……
“我睡不着。。。”軟軟的，在耳邊，想起許多個夜晚，我的小狐狸精。
終於打開門，我按開牆上的燈，一邊假裝心不在焉的說：“怎麼睡不着？考試壓力太大了？”
“不是~~~”她必定嘟嘟着小嘴，所以有糯糯黏黏的調調。
“呵呵。那爲什麼？和你家那口子吵架了？”我坐在牀沿伸長雙腿，臥室牆上的大幅相框並沒有取下來，照片裡的徐逸羽站在臺階上，望着遙遙遠遠的地方，眉宇間落落清雅。那是我們初相識的記憶……
她好一會不說話，我也看着照片發呆。等我察覺出異樣時已經過了好幾分鐘吧，竟然都忘了時間概念。
“怎麼了？心情不好？”我也軟下聲音，輕輕問她。
“難受。”逸羽緩緩的說：“我不舒服，好像生病了。有點發高燒。”
“啊？看醫生沒？”我皺起眉頭專注的對着電話交代她：“先喝點暖水。你那兒凌晨兩點了呢，還有沒有急診？”
“不想看醫生。我想睡覺。想像小蝦米一樣蜷着睡……”她的聲音更黏了。
“嗯。趕緊休息。如果家裡沒有藥就讓她出去買吧，照顧好自己。”這話說着自己心裡酸酸的，可誰還顧得這許多？！
“我一個人住的！”她生氣了。
“好吧好吧，是我不好，你快休息。乖。”
“要蜷着。”她低低的撒嬌：“還要你哄着。”
“好。哄着你。乖乖的。”我也在牀上躺下來，明明是溫言軟語，怎麼有淚從眼角滑下：“快睡吧。拍拍你的背，安心睡。”心裡仍是空空洞洞。
親愛的，我們回不去了，是麼。縱使我們，都努力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我睡到日上三竿纔起來，摸摸枕頭，怎麼溼漉漉的，誰在夢裡哭泣……我忘記了。
習慣性發呆，然後一拍腦袋，慘了，答應了給安璇送粥呢，昨天我熬的粥她說貓都不吃+_+師姐交代我去“粥王”買了帶過去。
抱着熱乎乎的芥菜瘦肉粥去到醫院，病房裡咯咯咯的笑聲點燃了歡樂的味兒，師姐和言旭坐在牀邊陪安璇說着話。
“纔來呢，安姐姐都吃飽了。”美人魚得意洋洋。
“幸好沒等你，不然她肚子裡的寶寶都要餓壞了！”師姐幫腔。
“你會煮粥啊？”我放好熱粥，挪到牀邊想摸摸安璇的肚肚，被幾個手打開~~
“家裡傭人煮的……”言旭不好意思的笑笑。
傭人…… = =///
師姐嚴重的重色輕友，立即又幫腔，轉開話題說：“剛在討論寶寶取個什麼名字好。”
“我說叫安心。”言旭樂滋滋的搶答。
“叫安全才好！”師姐咯咯咯笑着：“母子平安最重要。”
“叫安靜。”我抓着安璇的手引經據典：“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得什麼呀？”清亮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們扭頭看去，姚遠揹着大登山包走進來：“我們家寶寶姓姚，生個男孩兒叫姚小安，生個女孩就叫姚小璇。”
安璇眼睛亮亮的望着她，她放下登山包站在她面前，清清爽爽的笑：“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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