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崇會到底是什麼態度,不但是此案破獲的關鍵,也是衆英雄對於什麼叫深明大義的直接領會。爲什麼這麼說呢?
任憑你趙崇會再怎麼掩飾,這個柳化元畢竟是跟你學到的一身本事,乃至於自己膝下九子五虎都拿他無可奈何。
其實,任何當過師父的人,打內心裡來說,這樣的徒弟就算背叛師門,也算是一種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那種感覺是很特別的。
方丈室裡這些成名的俠客,都知道趙崇會老道的內心該是多麼糾結,該是多麼難過。但是,再怎麼優秀的弟子,犯了整個社會的大義,犯了衆怒,註定是這個社會必欲剷除的毒瘤了。
趙崇會深深知道,眼前的這個侄孫趙紅都,作爲太祖門唯一龍吟大俠,小事不會出手的,凡是讓他出手的事情,已經是普通人難以擺平的了。
想一想自己在少年時期,就曾經鑽研龍吟絕技,結果卻走火入魔,內氣散掉,原本煉成的虎嘯也丟失了,雷鳴也漸漸消失,到了八十歲擺起擂臺那次,鳳嘹也使不出來了。幸好這二十年來,自己隱居山林,保留了雕咕之聲。
要不然,迎接龍吟大俠的時候,連雕咕之聲也沒有了。這時候,侄孫爲了解救狼俠的女朋友,問起來這麼尖銳的問題,柳化元真的犯到他手裡,我這個當師父的該怎麼回答呢?
百歲高道首先是人間的普通人,他禁不住看看大兒子趙敬嚴,眼中露出徵詢的神色。趙敬嚴擡一擡手指,用掐算的動作提示老爸。
趙崇會心領神會,事到臨頭,怎麼把這個忘了,於是使用奇門遁甲,掐指算來,令他大爲震驚,喃喃自語:“天啊,柳化元居然被控制……”
說到這裡,百歲老道斜眼環視一圈,趕緊想個其他話題:“都都,百天之內,你來我方丈,貧道面授機宜。”
趙紅都一聽,怎麼一推就是一百天啊,蔣妃雲在魔掌裡還能挺多久啊?
萬一咱們動手晚了,妃雲完了,李紅道這個堂堂狼俠也就完了,咱們八大校草就集體完了。所謂江湖也就不要提了,啥啥龍吟大俠,純粹是一個不存在大俠的江湖。
趙紅都所想的險境,還是一個大局。李紅道卻想的不盡相同,他聽了趙崇會一百天的說法,眼淚直接下來,無限悽楚。他臉頰扭曲,仰頭想了想,勉強收住悲淚,又低頭剋制自己,卻淚雨滂沱。
李紅道作爲蔣妃雲的男朋友,其感情之深,在八大校草中無出其右。八大校草中,他是第一個真正有女朋友的,因而時間最早,感情也最真摯。
當然,酒醉的李紅道也曾經放浪形骸,做過對不起蔣妃雲的事情。但是,稍微清醒,就知道自己如何混蛋,仍舊百般討好蔣妃雲,把一切干擾他倆情感的男男女女,全部消滅在內心深處。
蔣妃云何嘗不是這樣,她也曾經衝動過,青春年少,還不正常麼。但是,只要見到李紅道,就會不顧一切衝進他的懷抱,自己今生今世就是李紅道的人了。所以,他倆的感情,被無數人以爲堅不可摧。
吳運傑看見了大哥的臉色,知道大哥絕不會善罷甘休,草草收尾。也看到了四哥撕扯的難過,作爲今生今世最要好的兄弟,他知道四哥和妃雲的感情有多深,爲四哥感到撕心裂肺的難過。
剛剛經歷的感情糾葛,其險惡狀態雖然被大哥化解,但其中很多頭緒還沒來得及理清,這時候四哥的事情又達到了險象環生的頂級狀態,他不是害怕了,而是憤怒了,肯本就不看爺爺也在方丈室,憤然站立。
衆人的眼神順着他的站立而擡升,吳運傑禮貌地對大家抱拳施禮,對着趙崇會深深一揖:“爺爺,狼俠跟我和大哥是生死兄弟,如果妃雲有個好歹,雖然趙家師徒不便出手,仙皇大俠拼了性命也要救出妃雲。”
吳堂正作爲吳運傑的親爺爺,一看小子腦門衝動,正要訓斥,看蔣昌翰一腳從方丈室外面踏進來,這小子更急,於是穩住了神色。
蔣昌翰在方丈室外面聽到了吳運傑說話,終於忍不住內心的激動,不顧得道觀的禮儀,直接快進來:“謝謝仙皇大俠,俺妹妹……”剛說出俺妹妹,就淚如雨下:“妃雲有個好歹,我這個八卦門掌門拼掉性命也要救出她。”
在南國混事的趙家衆虎雖然很厲害,但是對於北國的拼命精神從小就有耳聞,父祖都是北方血統,老祖爺趙書平在南越省混事,就是以拼命精神站穩了腳跟。
宣統二年來的,那時候民國初創,軍閥混戰,而羊都市門派林立,江湖混亂,孤家寡人,單門獨戶,要想在紛繁複雜而又勢力龐大的各門各派中混出個一席之地,談何容易。所以,趙家子孫祖傳北國的拼命精神。
當蔣昌翰說到這裡,趙家衆俠看他的眼神中,射出來血紅色的光芒,就知道人家說的拼掉性命絕非戲言。
趙敬嚴、趙敬明、趙敬善看了蔣昌翰的眼神,知道這個北方掌門爲了妹妹可以不顧一切甚至是不顧性命,不敢接話。
趙重存、趙重希兩兄弟雖然在羊都市地位很高,但他們知道,羊都市人種種幫派雖然打鬥慘烈,而敢於以性命相搏的人幾乎爲零,也都低垂着頭。
趙紅都看了羊都市本家老少的表情,大約知道了蔣昌翰的威力,看看趙崇會:“爺爺,百天之內,羊都市的江湖不會有人以命相搏嗎?一旦這樣,超過一百天,妃雲還在不在人世可就難說了。”
趙崇會揚一下拂塵,淡然一笑:“南方人先講理而後怕血。北方人先流血而後怕理。所以,居中的申都市就有個說法:申都講理學羊都,羊都流血兩腿酥。朝歌一旦惱起來,薊申羊人投豐都。世事人情,各有道理。”
趙紅都、李紅道、吳運傑三兄弟除了是成名的武俠,還是朝歌文庠的老師,講國學個個都是高手,雖然趙崇會以隱晦的方式說出了自己的觀點,但三兄弟對於百歲老爺爺的話,一聽就懂。
李紅道總算放心了,站起來:“我們朝歌人被爺爺這麼擡舉,有些過譽了。不過,我和大哥、六弟都是殷紂王的子孫,傳承了善心仁義,從不會痛下殺手,相信會改變他們對於朝歌人的恐懼。”
這麼一說,趙氏衆俠紛紛擡起頭來,趙敬嚴對三俠抱拳施禮:“都都、狼俠、仙皇大俠,不要笑話我們怕血,只要這滴血流得值,我們毫不猶豫。”
趙崇會臉色一沉,對着趙敬嚴訓誡:“嗯,都都都可以行仁義事,作爲掌門子弟,就是我們學習的榜樣,爾等膽敢造次麼?”
趙敬嚴看老爹這麼說,情知道自己巴結趙紅都有點失態了,但是自己的表態指的是爲了趙家甘灑熱血,總不至於說錯了吧。
他略微思忖,溫文爾雅表示:“父親訓誡得對,兒子們銘記在心。也相信那些羊都怕血之流,不會犯到都都頭上。”
吳堂正已經八十多的人了,從舊社會的刀尖舔血,到新中國的文明禮儀,乃至於法庭相見,司空見慣了,聽了他們的這一通交流,總算知道了趙紅都的擔心是什麼,也懂得了趙崇會的話裡有話。
老爺子對着趙崇會微微欠身:“我們南下解救八卦門女弟子蔣妃雲,有龍吟大俠領隊,相信這消息會不脛而走,那些血拼和武鬥極可能早早避免。至於講理麼,無非是黑的說成白的,朝歌人卻不擅長。”
此言一出,趙崇會哈哈大笑,百歲老翁居然有此舉動,方丈室內所有人再次陷入沉默,大家莫衷一是,不知道老太爺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