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花鬼母桀桀冷笑,鐵飛龍道:“公孫大娘,你這回行事差了?”紅花鬼母怪眼一翻,道:“怎麼差了?”鐵飛龍道:“金獨異屢行不義,而今又聽奸遣使,謀害忠臣,你爲何替他出頭?”紅花鬼母冷笑道:“我那老鬼縱做錯了事,也輪不到你來管教?”鐵飛龍脾氣也硬,冷笑道:“如此說來,倒是我離間你們夫妻了?公孫大娘呀,公孫大娘!鄙笑你是一代名家之女,卻這樣糊塗,不明大義。”紅花鬼母柺杖一頓,叫道:“鐵飛龍休得多言,我今日到來,專誠要領教你的雷霆八卦掌?”鐵飛龍哈哈大笑,飛身躍入石陣。道:“好哇,原來你立心伸量我老鐵來了?”身形一晃,跳在一堆石頭後面。紅花鬼母拋了柺杖,道:“你想借我的石陣比試掌力?”鐵飛龍道:“正是?”雙掌一揚,石塊紛紛飛起,紅花鬼母單掌一劈,也把一堆石頭打得紛飛,石頭對空亂撞,兩人一面運掌力激湯石頭,一面跳躍躲避石彈。
鐵飛龍腳踏八卦方位,每發一掌,便跳過一堆石堆,躲避之處,恰是石彈飛射不到的死角,紅花鬼母道:“鐵老賊你倒溜滑!”雙掌齊揚,把兩堆石頭打飛,左右夾擊,鐵飛龍反身一躍,從“坎門”跳到“兌門”,還擊了一掌,紅花鬼母也急從“乾門”跳到“艮門”,兩人一進一退,在石陣中穿來插去,各運掌力飛石擊敵,在秘魔崖下打得沙塵滾滾,石塊亂飛,而兩人進退攻守,都有法度,那滿空飛舞的石塊,卻沒有一塊擊中了人。玉羅剎在旁邊看得十分高興,躍躍欲試。
鐵飛龍的雷霆八卦掌法原是按照八門五步的身法步法,以剛柔合用來制勝克敵的。原來鐵飛龍經驗老到,而且有知已知彼之明,他知道紅花鬼母的武功在自己之上,所以纔將計就計,借她布好的石陣和她比試掌力。
而這種陣式正是鐵飛龍最熟習的陣式。在這樣的石陣中比掌不單單是靠掌力取勝,紅花鬼母的石陣按五行八卦的方位佈置,還要靠趨避得宜,所閃之處,要恰恰是石彈打不到的“死角”,所以每發一掌每跳一步,都要預計到後路。鐵飛龍的掌法本來就是按照八門五步的方位,比紅花鬼母還要熟習得多,騰挪閃避,妙到毫巔,因此鐵飛龍的掌力雖然要比紅花鬼母稍遜一籌,可是以巧補拙,打了半個時辰,還是恰恰打個平手。
紅花鬼母勃然大怒,拚半個時辰還未將敵人打倒,這在她來說,是從所未有之事。尤其氣憤的是:這時她已看出鐵飛龍掌力不如自己,可是在石陣中比試,又偏偏勝不了他。鐵飛龍看她火起,故意再發一掌,便大笑三聲,把紅花鬼母更是激得暴跳如雷,雙掌連揚,運用了內家真力,霎時間塵土飛揚,石彈如雨,掌風呼呼,人影凌亂,在鐵飛龍大笑聲中,玉羅剎忽然叫道:“停!”鐵飛龍反身一躍,跳出圈子,紅花鬼母喝道:“做什麼?”玉羅剎冷冷笑道:“你的石陣已全給摧毀了,這場比試也該完了。”紅花鬼母身形一停,凝步立在亂石之上,這才發現拚了半個時辰,加以自己又用力過猛,百多堆石頭已全打得倒塌,許多石塊正在翻翻滾滾,滾下山坡。
紅花鬼母氣猶未消,在亂石中撿起龍頭柺杖,向石頭上一頓,鏗然有聲,道:“鐵老賊,這場算是拉平,我再和你見個真章。”玉羅剎盈盈笑道:“紅花鬼母,你這就不公平了!”紅花鬼母怒道:“怎麼不公平!”玉羅剎道:“你手上有兵器,我爹爹可沒帶兵器。”紅花鬼母怒道:“再比掌力也行!”玉羅剎道:“你們剛纔比掌已是比成平手,還比什麼?”紅花鬼母一怔,雖然適才鐵飛龍利用石陣取巧,可是總不能說不是比試掌力,而且石陣又是自己布的,更不好意思說他利用石陣佔了便宜。本來武林名手,各有擅長,有的人以掌力稱雄,有的人以兵器見勝。紅花鬼母是拳掌兵器,全都出色當行,鐵飛龍則只是以掌力稱雄,平生從不使用兵器。所以紅花鬼母若然要和鐵飛龍見個真章,則用龍頭柺杖對他雙掌,也不能算是不公,無奈玉羅剎一口咬定,比掌已成平手,要比兵器鐵飛龍可不能奉陪,歪有歪理,紅花鬼母拿她沒有辦法,重重的把柺杖一頓,恨恨說道:“今日之事,我不能就此干休!”可是要怎樣再比,紅花鬼母卻也說不出辦法來!
玉羅剎看她怒氣沖天,這纔好整以暇,取下幾根頭上紅繩,縛了袖口,慢慢說道:“紅花鬼母,你不必氣惱,你要打架,那還不容易?有人奉陪你便是!”
紅花鬼母一怔,道:“你這女娃兒要和我比試?”玉羅剎展眉一笑,道:“哈,你猜得對了!”玉羅剎近幾年雖是名震江湖,可是紅花鬼母隱居已久,並沒聽過她的名頭。雖然最近人京,丈夫對她約略提過玉羅剎的武功,可是現在見她纔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未免意存輕視。要知紅花鬼母在三十多年之前已享盛名:自然不願和“小輩”動手。柺杖一指,桀桀笑道:“你再練十年!”
玉羅剎嗖的一聲拔出寶劍,笑道:“紅花鬼母,你是說你要比我強得多麼?”紅花鬼母睥睨斜視,不接話鋒,玉羅剎又笑道:“可惜你是個大草包。”紅花鬼母大怒,斥道:“胡說八道?”玉羅剎又笑道:“你若不是大草包,爲何連“學無前後,達者爲師”的話都不曉得!”其實玉羅剎也只是粗解文宇,這兩句話還是她從卓一航處聽來的,她故意用來激怒紅花鬼母,乃是一種戰略。
紅花鬼母給她一激,果然氣得非同小鄙,柺杖一指,怒道:“你若真能勝我,我拜你爲師!”玉羅剎笑道:“這可不敢!這樣吧,你若能勝我,我們父女二人任你處置。要是我勝了呢,你那臭老鬼丈夫可得由我處置,我要殺他剔他,你都不能幫他的手。”紅花鬼母氣往上衝,道:“只要你能和我打個平手,我就再隱居三十年!”玉羅剎笑道:“好,一言爲定,進招吧!”紅花鬼母道:“我生平和人單打獨鬥,從不先行動手!”玉羅剎低眉一笑,把劍緩緩的在紅花鬼母面前劃了一道圓弧。
紅花鬼母喝道:“你搗什麼鬼?你到底想不想比試?”話聲未停,玉羅剎手掌一翻,本來極其緩慢的劍招突然變得快如掣電,青光一閃,劍鋒已劃到面門!原來玉羅剎精靈毒辣,她看了剛纔紅花鬼母的掌法,知她武功非比尋常,所以故意先令她動怒,擾亂她的心神,再用狀類兒戲似的緩慢劍招,令她疏於防備,然後才突然使出獨門劍法,倏的變招,紅花鬼母大吃一驚,杖頭往上一點,玉羅剎劍鋒一轉,刺她咽喉,紅花鬼母肩頭一縮,左掌一拿,想硬搶她的寶劍,那料玉羅剎的劍勢,看來是刺她咽喉,待她閃時,劍尖一送,卻突然自偏旁刺出,紅花鬼母一躍,只覺寒風颯然,自鬢邊掠過,那朵大紅花已給削去,玉羅剎哈哈大笑。她早料到刺紅花鬼母不中,所以用奇詭快捷的劍法,明刺要害,實施暗襲,削了她鬢上的紅花,挫她銳氣。
紅花鬼母“哼”了一聲,道:“劍法雖佳,還不是真實本領!”話雖如此,但驕矜之氣已減了許多,玉羅剎笑道:“好,叫你看真實本領!”刷刷幾劍,劍勢如虹,似實似虛,在每一招之中,都暗藏好幾個變化,紅花鬼母竟未曾見過這種劍法,給迫得連連後退,卓一航在旁見了,心中大喜,連師叔身受重傷,也暫忘了。
鐵飛龍在旁全神貫注,心中卻是憂慮。卓一航喜道:“練姐姐勝券在操,這個老妖婦不是她的對手。”鐵飛龍微哂說道:“還早呢!”卓一航再看場中,形勢忽變,紅花鬼母鐵柺翻飛,轉守爲攻,左掌疾發,呼呼風響。玉羅剎暴風驟雨般的劍點每給震歪,再過片刻,只見場中一團白光盤空飛舞,紅花鬼母的一根鐵柺就像化了幾十根似的,拐影如山裡着那團白光,宛如毒龍搶珠,滾來滾去:再過片刻,拐影劍光,融成一片,再也分辨不出誰是玉羅剎誰是紅花鬼母了!卓一航看得目眩神搖,倒吸一口冷氣!鐵飛龍這時,卻是憂懼之容慚解,指點說道:“那老妖婦功力雖高,卻奈何不得她!”
原來玉羅剎雖以獨門劍術,一開首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搶了上風,但紅花鬼母的功力比鐵飛龍還要高出一籌,比起玉羅剎來,自然更要高了,而且她經驗又豐,一省悟上了當時,立刻止怒凝神,潛心化解,三十招之後,便轉守爲攻,以掌助拐,玉羅剎的身形在她的掌力籠罩之下,奇詭的劍招竟然受了牽制,被她那神出鬼沒的龍頭柺杖,迫得透不過氣來!
紅花鬼母正以爲可以得手,豈知玉羅剎胸有成竹,雖處下風,卻是傲然不懼。每到絕險之時,她都能舉重若輕,在間不容髮之際忽然避過!紅花鬼母也暗暗佩服,鐵柺越裡越緊,看看玉羅剎已是萬難躲避,玉羅剎忽然長劍一伸,在她龍頭柺杖上一點,便藉着這一點之力,身子騰空飛起,在半空挽了個劍花,居然還能反擊!兩人在亂石堆中奔馳追逐,紅花鬼母雖佔了七成攻勢,卻是無奈她何!原來玉羅剎是母狼乳大,自幼在華山絕頂遊戲,輕功之高,並世無兩。即算鐵飛龍紅花鬼母嶽嗚珂等在輕功上也都要稍稍遜她一籌。她知紅花鬼母內功厲害,便儘量發揮自己所長,攻敵所短,並不和紅花鬼母真正較勁,卻在騰挪閃展之際,伺隙反擊,鬥了三百來招,是不分勝負。
鐵飛龍鬆了口氣,這時纔想起白石道人身受重傷,向卓一航道:“瞧你的師叔去!”卓一航也霍然醒起,走近白石道人身旁,只見他盤膝坐在地上,正在閉目用功。鐵飛龍喚了一聲,白石道人微睜開眼,面色慍怒。鐵飛龍摸出兩顆藥丸,道:“這是治傷解毒的聖藥。”白石道人搖了搖頭並不答話。他已服了武當本門的解藥,不願接受敵方“他把鐵飛龍與玉羅剎都劃人“敵方”了。”的贈與。鐵飛龍又好氣又好笑,在他耳邊斥道:“我不願見成名人物如此死去,你的本門解藥只可暫保一時,我的解藥纔是正藥,你不服氣,就請你先吃我的解藥,待你傷好之後,咱們再來較量。”白石道人閉目不理。鐵飛龍一惱,突然伸手在他嘴巴上一捏,白石道人“呀”的一聲喊了出來,鐵飛龍已把兩顆丸藥,送人他的口中。
白石道人渾身無力,要想吐也吐不掉,兩顆藥丸滑入他的喉嚨,片刻之後,丹田升起一股熱氣,人也舒許多了,便不再言語。鐵飛龍笑道:“你這師叔,倔強得好沒道理。”把卓一航扯到身邊,解開一角胸衣,悄悄說道:“你看。”卓一航見他胸前的護心銅鏡已製成幾塊,若無鋼線勒住,早已掉了下來。鐵飛龍一笑扣衣,道:“我若不是有這塊護心銅鏡,也受傷了。你的師叔受了紅花鬼母內力所傷,現在救治之後性命雖可無妨,但要復元,恐怕還得待一月之後。”卓一航不禁駭然。想起紅花鬼母適才分散自己和師叔二人,師叔受了內傷,而自己卻絲毫無損,這分明是紅花鬼母手下留情的了。思念及此,不覺又爲玉羅剎擔心起來,生怕她受不住紅花鬼母的掌力,也像自己的師叔一樣受了重傷。
卓一航憂心忡忡,再看鬥場,只見鬥場形勢又變。紅花鬼母的鐵柺東指西劃,手上像挽着千斤重物一樣,比前緩慢許多,但玉羅剎的劍招卻非但攻不進去,而且好像要脫身也不可能,兩人在亂石堆中,各自封閉門戶,一招一式,帶守帶攻,看得非常清楚,就像兩個好友拆招練習一般。可是兩人面色都極沉重,連一向喜歡嬉笑的玉羅剎也緊綢着臉,目不斜視,隨着紅花鬼母的鐵柺所指,一劍一劍,奮力解拆。
原來紅花鬼母見玉羅剎輕功了得,拚了三百多招,自不能取勝,心中一躁,竟把平生絕學,輕易不肯一用的“太乙玄功”施展出來,這種功夫可把全身功力移到物體之上,上乘者可以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紅花鬼母把功力運到鐵柺之上,玉羅剎劍鋒稍近拐身,忽覺如有一股粘力把自己的劍吸着似的,自己用力愈大,她的粘力也愈大,這一來玉羅剎奇詭絕倫的劍招無法施展,而且紅花鬼母的拐勢雖似緩慢異常,實際每一拐都是指着自己的穴道要害,只要自己稍微疏忽,對方就立刻可以乘隙而人,所以玉羅剎只能奮力拆招,同時避免和她較量真力!連逃走也不可能。因爲只要自己的劍招一撒,身形一退,防守就要露出弱點,要害穴道,就全在敵人攻擊之下了。
卓一航看出情形不對,對鐵飛龍道:“叫她走吧!”卓一航以爲憑着鐵飛龍的武功,縱不能勝紅花鬼母,但掩護玉羅剎逃走絲有可能。鐵飛龍嘆了口氣,搖搖頭悄聲道:“剛纔還可以走,現在可不能了!而且除非是紫陽道長復生,或者天都居士來到,天下沒第三個人可以拆開她們!”卓一航更是吃驚,說話之間,忽見紅花鬼母手起一拐,當頭劈下,玉羅剎的劍尖旁指,門戶大開,驚極欲呼,鐵飛龍忽然伸手把他嘴巴封住,在他耳邊說道:“不可驚叫,擾亂她的心神!”卓一航再看時,只見紅花鬼母那拐明明可以劈碎玉羅剎的頭顱,卻突然一歪,滑過一旁,不知是何道理,心中大惑不解。
鐵飛龍微微笑道:“霓裳的劍法真是妙絕天下,剛纔那一招解得好極了!連我也意想不到。”說罷舉袖抹額,卓一航見他額上汗水直流,這才知道鐵飛龍的着急之情,並不在自己之下。
原來紅花鬼母剛纔那拐雖然可以劈碎玉羅剎頭頂,但玉羅剎也冒險進招,劍勢指向她脅下的章門要穴,紅花鬼母若不防救,勢必兩敗俱亡:所以鐵柺雖然距離玉羅剎頭頂不到五寸,還是不得不稍稍移開,震歪玉羅剎的劍鋒。
交換了這一險招,紅花鬼母想道:這女娃子功力不如我高,我何必和她冒險對攻。慢慢把她困死便成。仍然施用“太乙玄功”,把內力運到柺杖之上,將玉羅剎困在丈許方圓之地,攻既不能退亦不得!
鐵飛龍自是行家,越看心頭越急,心道:紅花鬼母一穩下來,用這樣的打法,裳兒劍法再妙,也雞久敵。可是憑着自己功力,又不能上前解拆,只好在旁邊乾着急。卓一航雖然不懂其中奧妙,但見鐵飛龍汗水直流,場中玉羅剎神色越加陰沉,也知道情形不妙。可是連鐵飛龍都無能爲力,他更是毫無辦法,也有焦急的份兒。鐵飛龍想了一會,忽然想起一策,雙掌猛力相撞,卓一航莫名其妙,心想:這老兒發了瘋不成?更是着急。
不但旁觀的二人蕉急,場中劇戰的二人也都暗暗心急。紅花鬼母用出“太乙玄功”,本以爲在五十招之內便可得手,那知拚了一百多招,雖然佔得上風,但玉羅剎卻還是可以抵擋。而用這種內力拚鬥,最爲傷神,紅花鬼母不由得暗暗心慌,這場大戰之後,就算獲得全勝,也恐怕要生一場大病。玉羅剎鬥了半日,更是焦急異常,紅花鬼母用這種打法,令她攻既不能,退亦不得,心中想道:難道就這樣束手待斃不成了忽見鐵飛龍雙掌相撞,心念一動,玉羅剎本知道紅花鬼母內功深厚,不敢和她較量勁力,這時爲了要在死裡逃生,咬了咬牙,暗運內力,戰到急處,紅花鬼母霍地一拐打來,玉羅剎突然橫劍一封,劍拐相交,火星四濺,玉羅剎給震得倒退三步,紅花鬼母也立足不穩,晃了兩晃,不由得大吃一驚!
玉羅剎試了一招,精神陡振!紅花鬼母的內功也並不如想像之甚,頓時劍光飛舞,再也不怕和她的鐵柺相交,紅花鬼母大爲駕奇,想不到玉羅剎的內功也如此深厚!
紅花鬼母這回吃了大虧。原來紅花鬼母的功力,的確要比玉羅剎高出許多,可是她先和白石道人打了三百多招,跟着又和鐵飛龍比試掌力,動了怒氣,用力過度,內功已減削許多,要不然莫說運用了“太乙玄功”,不須用到一百多招,就是這一拐最少也可以把玉羅剎的寶劍打飛。玉羅剎無形中佔了便宜,自己還不知道!
鐵飛龍這時才鬆了口氣,暗暗發笑。原來他先出場,把紅花鬼母激怒,將石陣摧毀之後,才讓玉羅剎出門,正是他預先安排好的戰略。玉羅剎不懂正門八卦之陣,但輕功極高,所以在石陣摧毀之後,能移與紅花鬼母打成平手。鐵飛龍又因這一戰關係重大,並且知道玉羅剎也十分好勝,所以並沒將事先的計畫說給她聽,以免影響她的心情,讓她好專心對敵。可是鐵飛龍事先雖然佈置周密,到目睹玉羅剎與紅花鬼母激戰之時,還免不了憂心忡忡,生怕玉羅剎的內功與紅花鬼母相差太遠,直至看到玉羅剎冒險反擊,劍拐相交,各給震退的情形,鐵飛龍才寬了心。
再說玉羅剎突破了紅花鬼母的膠着戰術,劍劍反擊,辛辣異常:紅花鬼母餘勢未衰,掌風呼呼,鐵柺亂掃,也儘自遮擋得住。兩人各以內力相拚,只見杖影劍光,此來彼往,叮叮噹噹,戰了一個勢均力敵。
紅花鬼母想不到一世威名,竟給這個女娃子迫成平手,戰到分際,突然左掌護胸,鐵柺倒拖,賣了一個破綻,跳出圈子,玉羅剎一聲嬌笑,腳步一點,身形飛起,凌空下擊。鐵飛龍叫道:“裳兒,小心了!”紅花鬼母把手一揚,三團赤色光華,電射飛來,玉羅剎已有防備,在空中一個轉身,避了開去,笑道:“你搗什麼鬼把戲?”那料口方張開,笑聲未歇,跟前紅光一閃,一顆圓溜溜的東西,突然飛進口中,玉羅剎頭下腳上,疾衝下來,紅花鬼母反手一拐,玉羅剎一個“細胸巧翻雲”,身翻了過來,寶劍在拐上一點,倒躍出三丈開外,站在地上,搖搖晃晃。卓一航大吃一驚,鐵飛龍卻仍是神色如常,微微發笑。
紅花鬼母得意之極,連連怪嘯,邁步上前,將龍頭柺杖向玉羅剎胸前一點,叫道:“你這女娃子還不葉劍認輸,要等死麼!”玉羅剎身形一晃,避了開去。紅花鬼母又喝道:“你中了我的毒珠,性命不過一時三刻,趕快沒降,還可以救你一命。”玉羅剎又晃了一晃,仍然不理。紅花鬼母心道:這女娃見好倔強!一把抓去,玉羅剎突然張口一吐,一顆赤紅如血的珍珠飛了出來,唰的一劍削去。紅花鬼母以爲她受了傷,料不到她身手還是如此矯捷,嗤的一聲,急閃開時,衣袖已被削去一截。玉羅剎笑道:“你這老妖婦還不認輸,要等死麼!”
原來這赤紅如血的珍珠,乃紅花鬼母的獨門暗器,名爲“赤毒珠”。此是將珍珠在毒蛇血中浸煉,直到把白色的珍珠煉到赤紅如血方止,劇毒無比,輕易不肯使用。幸而穆九娘昨晚將三顆赤毒珠帶來示警,鐵飛龍有了防備,教玉羅剎將雄寅等藥物煉成的藥丸含在口中,故意接她一顆,然後出其不意吐了出去,分散她的心神,刺她一劍。
紅花鬼母大怒,鐵柺一震,把玉羅剎的寶劍湯開。鐵飛龍叫道:“紅花鬼母,你要不要臉?”紅花鬼母一聲不響,鐵柺疾掃。玉羅剎冷笑道:“老妖婦,你還有什麼伎倆!”運劍如風,虎躍鷹翔,颯颯連聲,渾身上下,捲起精芒冷電。紅花鬼母退了幾步,突然一躍而上,用力將龍頭柺杖一抖,玉羅剎左手捏着劍訣,右手橫劍一封,只聽得“當”的一聲,紅花鬼母的龍頭柺杖一歪,杖頭上突然伸出一枝明晃晃的利刃,憑空長了一尺。要知高手較量,分寸之間都要計算得十分準確,玉羅剎所佔方位,本是柺杖不及之處,那料敵人的柺杖頭上忽然伸出一枝利刃,玉羅剎劍已封了出去,不及回防,紅花鬼母身手何等迅疾,柺杖向前一送,利刃冷森森,指到了玉羅剎的心窩!
鐵飛龍在旁看得真切,突然想起白石道人心口的刀痕,冷汗迸流,飛身躍入圈子,大聲喝道:“用毒手對付小輩不害臊麼?”紅花鬼母心頭一震,但她這招快如電光火石,要收手也不可能,鐵飛龍身形方起,場中已有人慘叫一聲,鐵飛龍立穩足時,只見玉羅剎與紅花鬼母已經分開,玉羅剎神色自如,冷冷笑道:“來,來,來!我與你再鬥三百招!”鐵飛龍大爲驚異,做夢也想不到玉羅剎會有這樣高強的本領,居然能夠死裡逃生!
其實並不是玉羅剎憑着本身的功夫逃了這招,而是嶽嗚珂那對手套的力量。紅花鬼母的毒刃堪堪插到心窩,玉羅剎左手本來是捏着劍訣,橫在胸前,這時迫於無奈,百忙中無暇考慮,沉掌一格,紅花鬼母一刀插中她的掌心,刀尖一彎,卻插不進去!玉羅剎劍招何等快捷,就在紅花鬼母突吃一驚之際,手臂一圈,回手一劍,把紅花鬼母肩上的琵琶骨刺穿!
紅花鬼母慘笑一聲,道:“好,長江後浪推前浪,從今之後.江湖上再也沒有紅花鬼母這號人物!”柺杖一頓,霎忽之間逃得無影無蹤!玉羅剎格格笑道:“這對手套真是寶貝!”把胸衣解開,裡面的護心銅鏡嘩啦啦一陣響,碎成無數小片,跌了下來。玉羅剎吃了兩顆藥丸,運氣一轉,笑道:“幸好沒有受着內傷。”卓一航怵目驚心,顫聲叫道:“練姐姐!”玉羅剎點一點頭,道:“我與你們武當派還有交代。”走到白石道人身旁,白石道人服了解藥,比前舒服得多,巔巍巍的站了起來,玉羅剎把劍一揚,卓一航大叫道:“你做什麼?”白石道人圓睜雙目,手摸劍柄。玉羅剎道:“白石道人,你已受了重傷,咱們這場比劍記下來吧!”卓一航道:“何必還要比劍?”白石道人道:“好,三年之內,我在武當山等你!”玉羅剎冷笑道:“我準不會叫你失望!”
說話之間,忽聽得秘魔崖下一片人聲,鐵飛龍跳上岩石,只見下面有人殺,一羣東廠衛士圍着一條大漢,另有一名少女已被縛在馬背,失聲叫喚。
白石道人倏然變色,顫聲說道:“一航你聽,這不是萼華在叫我?”卓一航道:“我聽不清楚。”山風送聲,愈來愈近。白石叫道:“是萼華。萼華!”振臂一躍,跳上岩石。鐵飛龍道:“你找死麼?”白石重傷之後,氣力不如,縱身一躍,突然腿軟,幾乎跌下巖去。鐵飛龍一手把他拉着,道:“一航,揹你的師叔回去。”巖下有十多名衛士攀藤附葛,躍上巖來。鐵飛龍一聲長嘯,擡起石頭,雨點般拋擲下去,爬上來的衛士發一聲喊,紛紛躲避。鐵飛龍揮手道:“快走!”卓一航背起師叔,隨玉羅剎從背面下山。過了一陣,鐵飛龍也趕了來,道:“金老怪真不是東西,他唆使他的臭婆娘約我們單打獨鬥,暗中卻又帶東廠的衛士來捉人。”玉羅剎恨恨說道:“他的臭婆娘已不幫他了,他若再撞在我的手裡,管教他不能逃命。”
三人腳程迅疾,萸昏時分回到城中,卓一航道:“鐵老前輩,請同到柳武師家中一坐。”白石道人住在柳西銘家中。玉羅剎一笑道:“好人做到底,你的師叔受了重傷,我們自當護送他平安到家。”白石道人翻了一翻白眼,氣得說不出話。
柳西銘見白石道人受了重傷,鐵飛龍和玉羅剎陪他回來,吃了一驚。武當派的弟子摩拳擦掌,紛紛起立,玉羅剎笑道:“這可不關我事。”鐵飛龍將白石道人被紅花鬼母打傷的事說了,並道:“幸喜我早準備好了解藥,強他吃了。他內功頗有根底,靜養三天,便可走動,再過一月,可以完全復元。”武當派的人見鐵飛龍說出情由,有的便上來拜謝。白石道人尷尬之極,道:“一航,你陪我進去。”有兩名弟子稟道:“師妹和李師兄走去觀戰,沒有見着師叔麼?”白石道人揮手道:“都進裡面去說。”向鐵飛龍道:“你的解藥可不是我要吃的。”鐵飛龍微微一笑,白石續道:“但我一樣領你的情。我們武當派恩怨分明,你的大恩定當報答。”玉羅剎笑道:“我對你可沒有恩,你傷好之後,隨時可以約我比劍。”
卓一航和衆同門扶師叔人內休息,柳西銘笑道:“這道士真驕,無論如何不肯輸口。他的卸兄紫陽道長謙沖和易,和他可大不相同。”鐵飛龍微笑不語。柳西銘續道:“紅花鬼母進京,我們前兩天也聽人說起,可不知她爲了何事。原來卻是找你們的岔子。”鐵飛龍心念一動,嘴巴一張,卻又把話吞住。柳西銘和鐵飛龍雖有一面之緣,卻非知交友好,當下也不便問他。
過了一陣,卓一航出來道:“師叔行動不便,叫我替他送客。”鐵飛龍哈哈大笑,道:“你不送我也要走了。”柳西銘頗爲不悅,他正想趁此機會,與鐵飛龍結納,甚不滿意白石道人喧賓奪主。但他礙於武當派情面,而且和白石道人又是老朋友了,所以也不便發作。當下拱了拱手,和鐵飛龍玉羅剎道別。
卓一航送出門外,道:“敝師叔不近人情,望鐵老前輩恕罪。”鐵飛龍道:“好說,好說。你師叔有什麼話交代你說。”卓一航面上一紅,原來他師叔對一衆同門吩咐,說鐵飛龍雖對他有恩,玉羅剎卻是本門公敵,凡是武當派人都不準與玉羅剎來往。這話明是告誡一衆同門,實是說給卓一航一個人聽。叫卓一航替他送客,也是含有叫他和玉羅剎訣別的意思。
玉羅剎輕輕一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總之是不准你和我親近就是了。我偏不怕他,你害怕我親近你麼?”卓一航面紅直透耳背。鐵飛龍笑道:“裳兒,你的口好沒遮攔,把人窘得這個樣子。”卓一航遲疑了一陣,忽道:“練姐姐,我有話和你說。”鐵飛龍行開幾步,玉羅剎道:“請說。”卓一航道:“我師叔有個女兒,給東廠的衛士擄去了。我師叔受了重傷,京中又找不到能耐特別高強的人,……”玉羅剎笑道:“所以你要找我們替你想法子。”卓一航道:“正是。你們若能把他的女兒救出來,這一樑子就不解自解了。”玉羅剎道:“你們武當派那幾個長老,雖無過錯,面目可憎,他們不高興我,我就偏要和他們作對。”卓一航默然不語。玉羅剎忽道:“你師叔那個女兒長得美不美呀!”卓一航道:“那當然比不上練姐姐了。”玉羅剎一笑道:“長得也不難看吧?”卓一航道:“在一般女子中,也算得是美貌的了。”玉羅剎若有所思,面色忽地一沉,道:“你說實話,你師叔是不是想把他的女兒許配給你?”卓一航囁嚅說道:“他沒有說過。”玉羅剎道:“你又不是木頭,難道他的意思你也看不出來嗎?”卓一航只得說道:“我看……也許會有這個意思。”玉羅剎冷冷一笑,卓一航低聲說道:“我總不會忘了姐姐。”玉羅剎芳心一跳,這還是卓一航第一次對她明白表示。卓一航續道:“但我武當派門規素嚴……”玉羅剎秀眉一豎,道:“怎麼,你怕了?”卓一航續道:“若然我們不能相處,就算海角天涯我也不會忘記了你。我,我終身不娶。”說到後來,話聲低沉,幾乎不可分辨。玉羅剎好生失望,心道:“真是膿包。做事畏首畏尾,一點兒也不爽脆。”卓一航見玉羅剎變了顏色,嘆口氣道:“我也知道所求非份,我師叔得罪了你,我卻要你去救他的女兒。”玉羅剎凝望晚霞,思潮浪涌,她一面恨卓一航的軟弱,但轉心一想:他到底是歡喜我的。也自有點欣慰。卓一航說話之後,偷看她的臉色,玉羅剎眉毛一揚,忽道:“枉我們相交一場……”卓一航一陣顫慄,心道:“糟了,糟了!”玉羅剎續道:“你簡直一點也不懂得我的真人。”卓一航猜不透她喜怒如何!說不出話。玉羅剎忽道:“我不是爲了要討好白石道人,但我答應你,我一定爲你救了師妹。”卓一航大喜拜謝,忽又悄聲說道:“你若救她出來,不要說是我託你做的。我師叔……”玉羅剎怒道:“我知道啦,你們武當派從不求人,你又怕犯了門規啦!好,你回去吧!”
玉羅剎一怒把卓一航斥走,看他背影沒入朱門,又暗暗後悔。鐵飛龍走過來道:“他說什麼!”玉羅剎淡淡笑道:“沒什麼。”兩人趕回西山住處。玉羅剎一路默不作聲,到了靈光寺後,玉羅剎才道:“爹,我求你一件事。”鐵飛龍道:“你說。”玉羅剎道:“咱們爺兒倆去救白石道人的女兒。”鐵飛龍皴眉說道:“你和嶽嗚珂把宮中鬧得天翻地覆,還想再去自投羅網嗎?”玉羅剎道:“我已答應人家了。”鐵飛龍默坐凝思,過了好久,瞿然醒起,道:“有了,我們不必進宮救她。”玉羅剎喜道:“爹真有辦法。”鐵飛龍道:“我也拿不穩準成,咱們姑試一試。明日我和你去找龍達三吧。”
再說何萼華那日,想陪父親前往,被父親訓斥一頓,心中不忿。白石道人去後,何萼華悄悄去找李封,邀他同到秘魔崖去。李封是武當派在北京的掌門,心中本來想去,只是礙於白石道人的命令,所以不敢。見何萼華邀他,正合心意。
兩人偷偷出城,行了半個時辰,將近西山。李封忽道:“後面有兩個人好像跟蹤咱們。”何萼華回頭一看,背後果然有兩個人,一個是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一個是二十歲左右的少年,相貌頗爲英俊,似乎在那兒見過。兩人指點談笑,好像是在議論自己和李封一樣。何萼華心中一動,對李封道:“這裡的路,你很熟嗎?”李封笑道:“我是老北京了,還能不熟。”何萼華道:“那麼咱們繞路避開他們。”過了片刻巳到西山。西山有三個秀麗的山峰:翠微山.盧師山和平坡山。到秘魔崖的路,本應從平坡山寶珠洞折向北行,李封卻繞道從翠微山的山腳走去。兩人展開輕身功夫,繞林越澗,走了一陣,背後那兩人已經不見。李封道:“也許是我多疑了,那兩人沒有跟來。”兩人緩了腳步,忽聽得背後又有談笑之聲。何萼華再回頭看,陡見那背後兩人爬上山坡。李封道:“師
,這兩個傢伙是存心跟蹤咱們來了。”手摸劍柄。何萼華道:“且慢動手。再看一會。”兩人在山峰間專繞小路,背後跟蹤的人忽快忽慢,倏疾倏徐,轉眼間又走了三四里地,那兩人仍是緊緊跟在後面。李封怒道:“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倏然止步。
那兩人身形好快,李封剛一停步,只覺身旁颼的一股疾風過去,忙縮身時,那兩個人已越過了頭。那中年漢子回身問道:“喂,你們去什麼地方?”李封怒道:“你跟着我們,意欲何爲!”那漢子笑道:“這裡的路,你走得難道我走不得?年輕夥子,火氣怎麼這樣大?”邁前一步,伸手來拍李封的肩膊,李封雙臂一振,喝道:“去!”不料剛剛觸着對方的身體,就給一股大力反彈回來。李封大怒,拔出佩劍。何萼華急道:“不要動手。”問道:“你們兩位去什麼地方?”那漢子道:“我們正要問你!”正是:西山怪客突如來,似曾相識費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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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