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鐵飛龍追那黑影,見那人披着一件斗篷,蓋過頭面,鐵飛龍再仔細一看,原來不是身材高大而是斗篷寬大,顯得很不稱身。鐵飛龍想來想去,想不出這是何人,罵他他又不答,好像是存心要引鐵飛龍到什麼地方。
鐵飛龍追了一陣,只見前面現出一個荒僻的村莊,隱隱約約有幾間房屋。鐵飛龍心念一動,叫道:“你開什麼玩笑?”前面的人噗嗤笑出聲來。把斗篷脫下,笑道:“紅花鬼母以前便住在這個村子裡,你不進去看看嗎?”卻是玉羅剎。
原來玉羅剎惦記着客娉婷,很想到紅花鬼母的故居採望,看客娉婷是否回到那兒。但因鐵飛龍不願見穆九娘,不肯同去。玉羅剎頑皮性起,便和乾爹開了這一個玩笑。她在客寓裡隨手榆了一個胖子的斗篷,蓋過頭面,假裝被人刺傷,將鐵飛龍引了出來。
鐵飛龍面色一沉,玉羅剎道:“爹,你別生氣。紅花鬼母也算是你的朋友,你就是見見故人的兒子也沒什麼關係。”鐵飛龍默然不答,他親近的人和同一輩的朋友已所餘無幾,穆九娘和他同住過十多年,老年人歡喜念舊,他也頗想知道穆九娘近況,但想想還是不見的好。可是玉羅剎卻把他引來了。
玉羅剎道:“爹,就進去看看吧。娉婷這小丫頭給我們送來了應修陽,我們還沒向她道謝呢。”鐵飛龍正在躊躇,夜風中忽送來呼號之聲。似乎還雜有兵器碰擊之聲。鐵飛龍聽了一聽,心中一凜,道:“好,咱們去看!”
這一下也大出玉羅剎意外,想道:“難道是有什麼人向紅花鬼母的後裔尋仇。”疾展輕功,向前面村莊撲去,只見其中一間磚屋,露出燈火,玉羅剎飛身上屋,只聽得有人罵道:“是紅花鬼母的徒弟正好,把她捉走,也出一口鳥氣!”玉羅剎朝下一望,院子裡的一雙男女,正在殺。那女的不是客娉婷是誰?廂房裡還有一個女人嘶啞叫號,斷斷續續的語音叫着:“我的兒子有什麼罪?你們殺了我的丈夫,還不放過他嗎?把我的兒子留下,留下……”這聲音正是穆九孃的!玉羅剎大吃一驚,提劍便闖下去!
只見一個粗豪的漢子,使一口鋸齒勾鐮刀,力大招猛,把客娉婷迫得步步後退,庭院中還有三人旁立觀戰,嘻嘻冷笑,”這三人,一個是和尚,一個是道士,還有一個是年將花甲的老頭。玉羅剎一聲長笑,叫道:“娉婷妹子,你不要慌,我來了!”聲到人到,劍光一閃,疾若驚颼,那粗豪漢子忽覺冷氣森森,寒風撲面,勾鐮刀未及收招護面,手腕關節之處巳中了一劍,立刻滾地狂號!
玉羅剎身手之快,無法形容,旁觀三人這時纔看清來的是個少女,那和尚首先一聲大吼,手揮
杖,當頭劈下,玉羅剎側身一劍,那和尚杖尾一抖,一招“舉火撩天”,竟將寶劍湯開,劍尖嗡嗡作響,擺動不休,玉羅剎更不換招,腕勁一發,劍鋒驀地反圈回來,直取敵人肩背。那和尚料不到玉羅剎劍法如此詭譎神奇!杖身一擺,沒有擋着,急忙吸腹吞胸,身子後仰,只聽得嗤的一聲,憎袍已被挑開,玉羅剎劍勢放盡,踏進一步,挺劍再刺,那道士也驀然出手,長劍一抖,力壓玉羅剎的寶劍,玉羅剎突然鬆勁,劍把一抽,那道士一個踉蹌,玉羅剎轉身一劍,那道士也真了得,長劍斜伸,居然把玉羅剎的劍黏出外門,玉羅剎心道:“咦,那裡來的牛鼻子和禿驢,居然還有兩度散手?”寶劍一探,解了敵人內勁,換招再刺,那和尚驚魂方定,挺杖鬥時,忽又聽得卡喇喇一陣巨響,只見一個龐大的身影,從屋頂疾跳下來,只一掌就把廂房的窗口鐵枝打斷,縱身進去。那旁觀的老頭叫道:“來的是鐵老嗎?”略一遲疑,未及阻擋,鐵飛龍已縱身人內,立即把一條大漢擲了出來,裡面嬰兒的哭聲與穆九娘驚喜的叫聲雜成一片。玉羅剎叫道:“爹,快出來收拾這三個惡賊,要不然我就一人獨吞,沒你的份了!”
鐵飛龍呼的跳出,叫道:“裳兒停手!”玉羅剎愕然收劍,那和尚、道士縱身退後,興那旁觀的老頭站在庭院中的槐樹下面,玉羅剎這才注意到槐樹背陽的那邊,吊着一個死人,體搖搖晃晃,竟是紅花鬼母的獨生兒子公孫雷。
鐵飛龍怒道:“霍老二,拙道人、智上人,你們三人都是武林中的老前輩了,爲何帶了徒弟,聯手來欺侮婦孺?”那老頭道:“鐵飛龍,你與紅花鬼母不也是爲敵的嗎?記得當年我們邀你合鬥紅花鬼母之時,你雖因事不能前往,也未曾推辭。”
鐵飛龍擡眼望天,淡淡說道:“一死百仇消,你們還記着當年之事嗎?而且紅花鬼母之事,與她的兒媳徒弟何干?”
拙道人首先驚詫出聲,搶着問道:“紅花鬼母已死了嗎?”鐵飛龍道:“已死了半年多了!”智上人失聲說道:“我們的仇不能報了!”鐵飛龍指着公孫雷的體道:“你們的手段也未免太毒辣了,哼,哼“我老鐵就看不過眼。”
拙道人怒道:“老鐵,你想反友爲敵嗎?”霍老頭也怒道:“你看不過眼又怎樣了你打傷了我的徒弟,我還未向你算帳呢!”鐵飛龍一聲大吼,揮掌劈去,智上人橫杖一掃,鐵飛龍變掌爲拿,喝道:“撤手!”鐵飛龍內力驚人,遠在玉羅剎之上,智上人只覺虎口一痛,拚力支持,拙道人劍出如飛,急刺鐵飛龍手腕。鐵飛龍有掌一掃,左掌一圈,輕撥拙道人的劍把,右手攏指一拂,又喝聲:“着!”拙道人急退時,手腕已被他的指尖拂着,頓時現出五條烙印!
這幾招快如閃電,就在拙道人給鐵飛龍指力所傷之時,智上人被他的掌力一送,“吧”一聲跌倒地上,虎口流血,杖也被拗曲,幸那杖是精鋼所鑄,要不然真會拗斷。霍老頭知兩人不是鐵飛龍對手,急忙解下軟鞭,攔腰困來,那霍老頭名喚霍元仲,是西名武師世家,功夫甚強;軟鞭起處,勁風拂面。鐵飛龍喝聲:“好!”回身拗步,掌背微託鞭身,掌鋒斜斜的欺身疾劈:霍元仲霍地用個“怪蟒翻身”連人帶鞭急旋迴來,使出連環三鞭,“迴風掃柳”的絕技,刷,刷,刷!風聲呼窖,捲起一團鞭影,以攻爲守,才能封閉門戶。智上人與拙道人一杖一劍,左右分上,將鐵飛龍圍在覈心。霍元仲叫道:“老鐵,我有話說!”鐵飛龍喝道:“丟下兵器,再和你說話!這點規矩,你們都不懂嗎?”丟下兵器,就等於認罪服輸,丟下兵器再說話,那就是告罪求鐃了。霍元仲怒道:“老鐵,你欺我太甚!”軟鞭一抖,纏身繞腕,智上人與拙道人也運掌使劍,合力進攻。
紅花鬼母當年爲了救護無惡不作的丈夫,曾與西北十三名高手爲敵,以驚人的武功,將十三名高手全部殺退。這十三名高手引爲奇恥大孱,矢誓報仇。但其後不久,紅花鬼母就遠離西北,遁跡窮鄉,過了幾十年,這十三名高手陸續逝世,只剩下霍元仲,拙道人和智上人尚在人間,這三人苦練了幾十年,自信可以再鬥一鬥紅花鬼母了。恰好在這一年,又聽到紅花鬼母再出現的消息,於是出來查訪。他們並不知道敵人已死,一直尋到襄陽。
本來他們還不知道紅花鬼母是隱居在襄陽鄉下的。偏偏那紅花鬼母的寶貝兒子公孫雷闖出了一場大禍,這纔將他們引來。
紅花鬼母死後,公孫雷沒了管頭,漸漸爲非作惡。那時他的妻子穆九娘已懷孕七八個月,他在外面拈花惹草,看上了一個鏢客的妻子,鏢客在外保鏢,留下妻子獨守家中,公孫雷數度勾引,不能得手,反被那鏢客的妻子痛罵一場。公孫雷一時怒起,竟然在一個晚上,偷去將那鏢客的妻子強姦,弄得她懸樑自盡。鏢客回來,找他算帳。公孫雷和他打得不分勝負,拋出紅花鬼母的名頭,纔將他嚇退,不料這鏢客卻是霍元仲的徒弟。聞訊之後,立即和智憚上人與拙道人一同趕來。
這時穆九娘生下了一子,未滿十日,產後生病,臥在牀上,眼睜睜的看敵人將丈夫罪惡數說之後,便行吊死。穆九娘氣得暈了過去。霍元仲的兩個徒弟“即那個鏢客和他的師弟”怒火尚未平熄,一個來搶穆九孃的兒子,一個要把客娉婷擒去侮辱。幸虧鐵飛龍和玉羅剎及時趕到,要不然真是不堪設想。
且說客娉婷見到了玉羅剎之後,驚喜交集,拉着玉羅剎的手,淚光晶瑩,半晌才叫得出一聲:“姐姐。”玉羅剎瞥了一眼庭院中的打鬥形勢,笑道:“這三個人久戰非我乾爹對手,妹子,咱們且先敘敘別後之情,不必忙着助戰。”
客娉婷側耳聽廂房內嬰兒的哭聲,道:“咱們先瞧瞧穆九娘吧,她母子受了這場藹恐,不知怎樣了?”
玉羅剎隨她走人廂房,只見穆九娘形容枯槁,手足戰顫,將兒子緊抱貼在胸前。客娉婷問道:“嫂嫂,侄兒沒受損害麼?我替你抱,你歇歇吧。”
穆九娘氣若游絲,喘吁吁的說道:“我不成啦。讓我多抱他一會吧。幸好沒遭着什麼傷害。”玉羅剎對穆九娘本來是十分厭惡,見此情景,心中一酸,怒氣上衝,說道:“我替你把那幾個人全部殺掉!”穆九娘急掙扎叫道:“不要,不要!”玉羅剎奇道:“你不想替你的丈夫報仇嗎?”穆九娘道:“這都是他造的孽,他,他……”聲音顫抖,說不下去。客娉婷也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我的師哥罪有應得,但他們的手段也毒辣了些,要他們不涉及無辜,就讓他們去吧。”玉羅剎睜大了眼,客娉婷在她耳邊低低說道:“是我師哥強姦了別人的妻子,才惹了這班人上門的!”穆九娘料知他們說的是什麼,以手掩面,側轉了身。
玉羅剎又是一怒,她最恨男人欺負女人,何況是強姦迫死亡事。這時庭院中打鬥得十分激烈,忽聽得那霍老頭子大叫一聲,似乎是給鐵飛龍掌力掃中。
玉羅剎衝出房去,叫道:“爹爹住手!”鐵飛龍劈了霍元仲一掌,迫得他鞭法散亂,主力削弱,敵勢可破,聞言一怔,玉羅剎又叫道:“不能全怪他們,爹爹住手!”
鐵飛龍愕然收掌,道:“他們迫死人命,凌辱婦孺,心狠手辣,罪惡滔天,怎麼可以輕饒?”
霍元仲以手撫傷,冷笑道:“紅花鬼母已死,她的仇我們不必說了。”伸手一指公孫雷的身道:“她的寶貝兒子,迫奸我徒弟的妻子,至令她懸樑自盡,如今我們將他吊死,一報還一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鐵飛龍愕然問道:“裳兒,他們的話可是真的?”玉羅剎道:“是真的!”霍元仲冷笑道:“你們不問情由,橫裡插手,打傷了我,尚沒什麼?還重傷了我的徒兒,這該怎說?”
玉羅剎邁前一步,朗聲說道:“我有話說!”杏眼一睜,冷森森的目光在三人面上掃過。霍元仲雖是成名的前輩人物,也覺心內一寒。忙道:“請賜教!”
玉羅剎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公孫雷造了罪孽,你們將他吊死也便罷了。這關他的妻子與師妹何事?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哼,哼,你們當女人是好欺負的嗎?”
霍元仲說不出話來。玉羅剎語調稍緩,又道:“你做得不當,受了一掌,也是應當。你的這個徒兒居然想侮辱我的娉婷妹子,本屬罪無可逭,姑念他是因愛妻慘死,氣怒攻心,報復逾份,我可鐃他一死。”那鏢客給玉羅剎刺中穴道,痛楚異常,玉羅剎的劍尖刺穴,又是獨門絕技,他人無法可解,所以至今尚在地下輾轉呻吟。玉羅剎話聲一頓,突然飛身縱起,一腳向他的腰筲踢去!霍元仲大怒喝道:“你做什麼?”攔阻不及,軟鞭唰的一掃。玉羅剎早已跳開,笑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的徒兒何曾受了重傷?你看,他現在不是已經好了?”
那縹客給她一踢之後,血脈流通,痛楚若失,霍地站了起來。玉羅剎又道:“還有你那個徒弟,欺侮婦孺,更是不該。我要讓他留下一點記號。”手指一彈,獨門暗器定形針倏的出手,那人剛纔給鐵飛龍一摔,折斷了兩根肋骨,正倚在樹上喘息,突見兩點銀光,閃電飛到,只覺耳際一涼,一陣刺痛,兩邊耳珠都給穿了一個小洞。
玉羅剎哈哈一笑,道:“爹,我都替你發落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鐵飛龍道:“霍老二,紅花鬼母已死,你的徒弟之仇亦已報了,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了我這個乾女兒的脾氣比我更硬。你再羅唆,只有自討苦吃!”
霍元仲等見過玉羅剎的本領,心想:鐵飛龍一人已是難鬥,何況又添上這個女魔頭。心雖不服,也只好拱拱手道:“老鐵,咱們今日一場誤會,說開便算,後會有期。”帶領兩個徒弟氣呼呼的轉身便走,智上人與拙道人也跟着走了。
鐵飛龍嘆了口氣。廂房裡穆九孃的聲音斷斷續續,似乎是在低聲呼喚誰人。玉羅剎悄悄說道:“爹,我看她是不成了,咱們瞧瞧她吧。”鐵飛龍默默無言隨玉羅剎走進廂房。
穆九娘面如金紙,見鐵飛龍走進,道:“老爺,我求你一事。”鐵飛龍道:“你說。”穆九娘道:”我想把這兒子送給你做孫兒,求你收留。將來他結婚生子,第一個便姓鐵,繼承鐵家的香菸,第二個才姓公孫,讓他留下我婆婆的一脈。若還有第三個男孩的話,那才姓金。”穆九娘本是鐵飛龍以前的妾侍,如今卻把兒子送給他做孫兒,此事說來可笑。可是鐵飛龍此際那裡還會計較到輩份稱謂的問題。
這剎那閒,前塵往事,一一從鐵飛龍腦海中掠過。他想起了自己自從髮妻死後,爲了珊瑚無人照管,也爲了要找一個人來慰自己的寂寥,於是討了這個在江湖上賣解的女子——穆九娘。當時自己完全沒考慮到年齡的相差,性情的是否投合,就把她討回來了。而且又不給她以妻子的名義,大大的損害了她的尊嚴。“她本來是不願意的啊,十多年來她和我在一起,從來未得過快活,怪不得她心生外向,她離開我本是應該,可惜她一錯再錯,爲了急於求偶,卻結下了這段孽緣。雖說是紅花鬼母的寶貝兒子累了她,但追源禍始,害她的人豈不是我嗎?”鐵飛龍深覺內疚,覺得這是自己平生的一大過錯。
穆九娘帶着失望的眼光,瞅着鐵飛龍,低低說道:“老爺,你還恨我?”鐵飛龍道:“不,我
是求你不要恨我。”穆九娘道:“我並不恨你。你頓意收留我的兒子嗎?”鐵飛龍道:“我把他當做親孫兒看待。”穆九娘滿意的笑了一笑,闔上雙眼。
玉羅剎道:“她已去了。”鐵飛龍悽然無語,幾乎滴出淚來。客娉婷忽道:“爹,我也有話說。”玉羅剎道:“你也跟我一樣稱呼?你慢點說,讓我猜猜你想說的話。唔,你也一定是想認真乾爹了。”客娉婷道:“我的侄兒是鐵老前輩的孫兒,那你說我不該叫他做爹嗎?”鐵雉龍哈哈一笑道:“我死了一個女兒,卻多了兩個,還有孫兒,想不到我的晚景倒真不錯。”客娉婷知他已允,大喜磕頭。鐵飛龍拉她起來,道:“將你的師哥師嫂埋掉吧。”
三人就在那槐樹下掘一個墓穴,將公孫雷和穆九孃的身放下掩埋。玉羅剎正在以鏟撥土,側耳一聽,忽然說道:“咦,有人來啦?”客娉婷一點也聽不出什麼,道:“真的?”玉羅剎笑道:“我做強盜多年,別的沒學到,這伏地聽聲的本領,卻是百不失一。”鐵飛龍道:“有多少人?”玉羅剎聽了一陣,道:“四個人都騎着馬。”客娉婷道:“一定是我的娘派人來追我回去了。”玉羅剎道:“妹子,你不要慌,讓我們來替你發付。”客娉婷道:“你可不要把他們全都殺掉啊。”玉羅剎笑道:“我知道。你也當我真的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王嗎?如果來人之中沒有通番賣國的奸賊,我總可饒他們一死。”
再過一陣,蹄聲得得已到門前。鐵飛龍與玉羅剎退入廂房,只聽得外面的人拍門叫道:“請宮主開門。”客娉婷在宮中被底下人尊爲“宮主”,“宮”“公”同音,所享受的尊榮和公主也差不多。
客娉婷打開大門,只見來的果是四人,都是自己母親所養的衛士。爲首的叫做黃彪,是“乳孃府”的總管。客娉婷道:“你們來做什麼?”黃彪道:“奉聖夫人請宮主回去。”客娉婷冷冷一笑,搖首說道:“我是絕不回去的了!”
黃彪躬腰說道:“奉聖夫人思念宮主,茶飯無心,宮主若不回去,只恐她會思念成疾。”客娉婷心中一酸,道:“你們遠道而來,歇一歇吧。給我說說宮中的近事。”客娉婷是想探問母親的情況,黃彪卻以爲她尚戀慕宮廷的繁華,見她口風似軟,坐了下來,笑道:“宮主是明白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還是回去的好。”客娉婷聽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句,不覺打了一個寒噤。黃彪又道:“魏公公的權力越發大了,又有好幾省的督撫,求他收做乾兒,送了重禮,他還不大願意收呢。現在宮裡宮外,都叫他做九千歲。魏公公也很想念宮主,叫我們務必將官主尋回。”黃彪不提魏忠賢尚可,提起了魏忠賢,客娉婷頓覺一陣噁心,心道:“誰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要我回去,看着魏忠賢和我的母親混,那真不如死了還好。”
黃彪見客娉婷漲紅了臉,眼光奇異,若怨若怒,停了說話,正想設辭婉勸,客娉婷忽然拂袖而起,大聲說道:“煩你們替我回去票告母親,叫她自己保重,我是絕不回去的了!”
黃彪愕然起立,道:“宮主,宮主,這,這,這叫我們怎樣向奉聖夫人和魏公公交代?”其他三名衛士也都站了起來,四角分立,將客娉婷攔在當中。
廂房內忽然冷笑一聲,玉羅剎和鐵飛龍一同走出。玉羅剎冷笑說道:“你們想綁架嗎?喂,強盜的祖宗就在這裡,你們照子“眼睛”放亮一點,要綁票也得要我點頭!”
玉羅剎和鐵飛龍曾大鬧宮闈內苑,衛士們誰人不曉,這一下突如其來,四名衛士全都慌了。鐵飛龍沉聲說道:“裳兒,不要嚇唬他們。各位遠道而來,再坐一坐,再坐一坐。娉婷是我的乾女兒,你們請她回官,就不請我嗎?哈哈,我的乾女兒回去做官主那是不錯,可是你們叫我這個孤寡老頭又倚靠誰啊!要請就該連我也一同請去。”玉羅剎也笑道:“是呀,娉婷也是我的乾子,我和她親如姐妹,捨不得分離,你們要請,我也要同去。御花園很好玩,以前你們不請我也去過。若得你們邀請,就是娉婷不去,我也要去了。”
黃彪更是吃驚,他做夢也想不到客娉婷會認這兩個老少魔頭做乾爹義姐。面色忽青忽白,過了半晌,才掙扎說出幾句話來:“兩位要去,待我回去稟過魏公公再遨請吧。”玉羅剎冷笑道:“誰理你們的魏公公!”黃彪道:“我們是打前站的,隨後還有人來迎接。那些人和兩位曾交過手,見了只恐不便。還是我們回去先疏通解釋的好。”黃彪心驚膽戰,深怕鐵飛龍和玉羅剎當場動手,所以用說話點出自己後面還有援兵。玉羅剎又是冷冷一笑,黃彪忽覺腰際一,懸在腰間的兵器龍形鐵棒被玉羅剎一伸手就取去了,只聽得玉羅剎冷笑道:“你們想拿魏忠賢來嚇我嗎?哼,哼!我偏不怕!”
黃彪嚇得面無人色,鐵飛龍道:“裳兒,將那打狗棒給我。”玉羅剎笑道:“這鐵棒不是用來打狗的,這是大衛士的兵器,用來打人的。”鐵飛龍將鐵棒接過,隨手一拗,折爲兩段,道:“我平生最恨豪門惡犬,這鐵棒既然不能用來打狗,要它何用?”丟在地上。客娉婷道:“你們回去吧,我是絕不回宮的了!”玉羅剎道:“你們不走,難道還要我們父女送你們一程嗎?”
黃彪這時那裡還敢多話,急忙率衆抱頭鼠竄而去。玉羅剎與鐵飛龍相對大笑。客娉婷道:“我怕他們再來騷擾,這裡是不能再住的了。”鐵飛龍道:“好,那麼咱們馬上就走。”進入臥房,將嬰兒抱起,那嬰兒甚似穆九娘,抱在鐵飛龍手上,居然不哭。
三人連夜離開紅花鬼母的故居,第二日到了襄樊,歇了一宿,折向西北,走了兩天,只見前面山巒連綿,峭峰對立,鐵飛龍指點說道:“那就是武當山了,裳兒,爹沒帶你走錯路吧。”
玉羅剎雖然早知鐵飛龍是想引她到武當山,這時一見,心中也不禁怦然震湯。過了一陣,昂首說道:“爹,我不想瞞你,我確是想見那人一面。”鐵飛龍道:“聽羅鐵臂所說,他對你思念甚殷,我也望你早了多年心願。我雖然不願見武當山那幾個老道士,但你若是要我同去的話,我就拚着和他們再打一架。”玉羅剎道:“我此去並不想找他們打架,我只是想去見卓一航,問他到底是願做武當派的掌門,還是願和我一同出走。他若願和我一同出走,那就誰也捫阻不了。客魏派來的人,請不到娉婷妹子回官,一定不肯放手。我們雖然不怕那些酒囊飯袋,但沿途若給他們騷擾,到底不便。何況你又帶着嬰兒。你們還是不要耽擱,先回山西去吧。西北義軍勢力極大,到了那邊,可以安居。”鐵飛龍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先走了。你可要小心一點,那幾個老道士以玄門正派自居,只怕不輕易放他下山。”玉羅剎道:“我知道。說理打架我都不怕他們。”鐵飛龍心道:“只怕卓一航又再變卦。但成與不成,也該讓她上山得個分曉。要不然悶在心裡,更不好受。”玉羅剎又道:“我明日一旱,便上武當山去,按武林規矩,見他們的掌門。”笑了一笑,續道:“然後讓卓一航將掌門交代,我們馬上就回山西。”
玉羅剎這個月來,日裡夜裡,心中都念着卓一航寫給她的詩句,心想卓一航這次一定不會負她。所以說得十分肯定,好像卓一航和她同走,已經是必然之事。
鐵飛龍笑了一笑,道:“但願如此。”這晚他們在武當山下的一個小鎮歇宿,到了四更時分,玉羅剎便爬起身來,向鐵飛龍和客娉婷道聲暫別,單身背劍,獨上山去。鐵飛龍看她的背影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不覺嘆了口氣,哺喃說道:“但願她此去能了多年心願,不要像我那苦命的珊瑚。”正是:辛酸兒女淚,悵觸老人情。欲知玉羅剎此去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