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只管開口,嚴某隻要能做到的,就絕無推辭之理。”嚴復不假思索的應承道。
猶豫了片刻,我下定決心擡頭道:
“我想請大人幫我呈一封信給皇上。”
“好,沒問題,姑娘寫好後只管差人給我送到使館去就好了。”嚴復答應得比我想象中還要爽快,“其實,嚴某也有一個請求,還請姑娘幫忙。”
“什麼請求?”不會是叫我在信裡給他說好話吧~
我承認,我小人之心了~
“嚴某今天白天在皇宮聽到姑娘提議說辦軍校,我很有興趣瞭解。但當時礙於女王在場,不便詳談,所以才深夜造訪的。”
哦~原來他找我,主要是爲了這件事啊。看不出來,這嚴復還挺有心思,比那兩個傻愣愣的帶頭官員強多了。也好,我就幫幫他,也好讓他這趟回去能撈點功勞。
於是我就把自己知道的關於西點軍校的情況說了說,這一聊起來我才知道,十多年前嚴復來過英國留學,當時就讀的就是海軍學校,所以他後來科舉失敗後纔會去了北洋水師。
既然他對此中的情況有所瞭解,解釋起來也就輕鬆不少。一兩個小時談下來,嚴復對辦軍校的辦學模式已經瞭解透徹了。其實辦軍校是個好主意,只是要過慈禧那關比較困難,不過看嚴復的樣子應該是已經有打算了,所以我也就不用操這份心了。
送走嚴復已經是快凌晨了,我卻沒回房睡覺,而是走到書房,坐在椅子上對着空白的信箋發呆。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有些突然。一夕之間,那些在我生命中消失很久的人和事就這樣又硬生生地闖了進來。連我自己也沒想到的是,當初離開時信誓旦旦要遠離政治紛爭的我,在聽到載湉遭遇困境的時候,居然想都沒想,就又一頭栽了進去。也許這就是女人吧,所有的原則,信念,都敵不過一個愛字。
都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可是,倘若他過得不好,我又怎能真正忘記他呢?在宮中的那兩年多時間,帶給我太多的痛苦,但時過境,再回憶起來的時候,竟全是和載湉相處時的那些美好……
那個曾經坐在臺階上聽我唱歌,躺在雪地裡陪我聊天,在我被慈禧刁難時現身救我的男子,他的一舉一動,在我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就已經深深的烙進了心底。此後,看上去再正常再積極的我,心裡都藏着一顆雷,只要關於載湉的一個消息,就可以引爆它,讓我的思維再度陷入一片混亂~
我拿起桌上的鋼筆,才寫下“載湉”兩個字,就無力的把筆扔到一旁,閉上眼睛長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什麼呢?我們還能像兩年前那樣推心置腹?現在的我,甚至不敢問他一句“你好嗎?”。
也許,在他的心裡,我和關於我的一切,已經消失在記憶深處了吧。我的這封信,會不會打攪他已然平靜的生活?
更何況,在我離開後,歷史雖然在時間上發生了偏差,但一切還是朝着既定的方向行走着。李鴻章失勢,袁世凱上臺,光緒變法……我所知道的事情,一件件都發生了。
我真的還可以逆轉這一切嗎?這種努力,當年我不是沒有嘗試過,但最後的結果……捫心自問,如果現在再一頭栽進去,我是不是還有力氣再承受多一次的失敗?
也許,歷史的結局真的不是某一個人的力量可以改變的吧。我的這些努力,究竟有沒有價值,還是隻推動了歷史的齒輪更加快速的前進?
這封信,到底該不該寫,又該怎麼寫?真叫人頭疼啊。
“媽媽!”客廳裡響起凡兒脆生生的呼喚,將我從一團亂麻的思緒中拯救出來。這孩子,自從學會叫媽媽以後,每天早上醒來還沒跑到客廳就會大聲叫喚我,不管我是不是在工作還是在悶頭補覺。所以現在的我,已經基本不需要鬧鐘了。
“好寶寶,又怎麼了。”我只好丟下這剛開了擡頭的信,走到客廳去抱起他。據說小孩子從四個月起就知道妒忌,所以他們從小做些看似不乖的事情,實際上都是想吸引大人們的注意和關愛~
果然,我一抱起他,小傢伙就用粉藕般的雙手圈住我的腦袋,死活不肯再下來,毛茸茸的小腦袋還拼命的在我脖子上蹭來蹭去。
凡兒是屬於那種吃嘛嘛香的孩子,才一歲半不到,就已經有三十斤出頭。這要一直抱着我也吃不消。我只得又蹲下,把他放在地上,好減輕脖子的負重。
“dada……”凡兒一邊不停的往我懷裡湊,一邊嘴裡不知道嘟囔着什麼。
“你在說什麼呀~”我無奈的把他抱起來放在凳子上,接着去看早飯準備好了沒。
“小少爺這是在學着叫daddy呢。”端着早餐進來的女僕,微笑着解釋道道。
“Daddy?你教他的?”我有些慍怒,因爲怕凡兒在幼年時期心裡產生陰影,所以我乾脆連爸爸這個詞都沒教過他,我不希望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覺得自己比別的孩子缺少什麼。
“是啊,小孩子不會叫爸爸怎麼行呢?”新來的女僕不解的回道。
我有些無言以對,是啊,哪裡有孩子可以不知道爸爸這個概念的,我可以瞞得了他一時,但等到他稍大些,有了朋友同學,自然會爲了自己沒有父親這件事情煩惱,這是避無可避的。想到這,我回過頭看看正在埋頭喝着牛奶的小傢伙,攬過他的小腦袋道:
“寶寶,你知道嗎?在這個世上,你不只有媽媽,有小舅舅,你還有爸爸。雖然,他並不知道你的存在……”
就在那一剎,我的心中頓時清明起來。不管歷史的結局能不能因爲我而改變,有些努力我還是不能放棄,就算不爲江山社稷,不爲那份讓我牽腸掛肚的感情,我也要爲了我的孩子,爲了我孩子的父親,盡最後的努力。
回房拿起那封信,我奮筆疾書,寫出了我對新政的看法,對朝廷局勢的剖析。同時建議載湉可以表面示弱,至少讓慈禧放心,多與親王們接觸,畢竟他們大多是愛新覺羅家的人,和他們打好關係的話,關鍵時刻也許會起上作用。至於袁世凱這個人,說到他的時候,我毫不吝嗇的將我所能想到的歷史上對他的惡評通通寫了進去,只希望能引起載湉的重視,棄用此人。
最後我還建議他遇事可以多與奕,李鴻章商量,畢竟這兩人都是在政壇摸爬滾打了多年的老手,他們的經驗,可是無價寶啊。
匆匆寫完這一通話後,我趕緊封上信,就叫人送去使館。
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滿腔的關懷之情,硬是被自己強壓了下來。不知道見到這封信,載湉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吃驚?那幾乎是一定的。只是通篇的政治見解,一句噓寒問暖也沒有,他大概看了也會覺得有些心涼吧……
即便知道會是這樣情景,我也不敢多說,我想,從我自私的選擇逃離的時候,我就連已經失去了關心他的立場……
我與嚴復見面的事情,連譚少我都沒說。不曾想,卻被另外一個人得知了,結果又是一場紛爭。
話說那天一大清早,我剛到鋪子裡,就見到約克一臉不善的走了進來。
我不知道什麼情況,雖說連着兩晚沒睡好,卻也只能強打着精神上前應付:
“哎呀,公爵大駕光臨,真是叫小店蓬蓽生輝啊,不知公爵來此有何指教?”
沒想到,熱臉貼了個冷屁股,約克連理都沒理我就走進裡間,面色鐵青地坐下了。
我心裡有些忐忑,諂笑着親自倒了茶迎上去(畢竟人家剛幫了我一個大忙,怎麼說態度也要好點~):
“我看公爵您心情好像不太好啊,不知道是誰那麼沒長眼得罪了您啊?”
低聲下氣的說出這話,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跟個鴇母似的~你說這年頭我做點小生意容易嗎,誰都不敢得罪,只能委屈自個兒~
“好,既然你問了,我就給你說個明白。”約克接過茶,喝了一口後,沒好氣的對我說道:
“之前我聽到過關於你的不少謠言,但是我並不相信你真的是這樣的人。相反的,我恰恰喜歡你這種不顧世俗觀點自在行事的態度。但我沒想到,你是這麼不自重的人!”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斂起笑容,擡眼問道。
“好一個孤兒寡母遠渡重洋謀生活的悽慘故事啊,連我也被騙的團團轉。你的丈夫其實根本沒有死對不對?”約克大聲的質問我。
“啊?”我有些心虛起來,難道女王察覺了什麼?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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