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曄還是沒有鬆手,而周德音不管他那麼多,用力的甩開陸曄,跑去了周弘文身邊。
剛跑到他身邊就扎進他的懷裡,抱着他,哭着說:
“王兄,父皇他死了,他被皇叔殺了,而皇叔......”
周弘文拍拍她的背,輕聲說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
等周德音哭夠了,只見她轉過身,將周弘文護在身後,面對着陸曄說:
“陸曄,我王兄是皇室裡最無辜的人,他從沒有爭權奪位的心思,求你,求你放過他。”
周德音從沒有求過人,當求你二字說出口的時候,只覺得無比的諷刺。
還沒等陸曄開口,周弘文就扳過了她的身體,笑着說:
“傻丫頭,王兄哪裡用得着你保護。”隨後拉起周德音的手,往東宮的正殿走去。
周德音不知道他要幹嘛,也沒有掙扎,就隨着他去了,而陸曄則是時刻的盯着他們,緊緊跟隨着。
“這裡,曾是我父王的寢宮。”
周德音不明白周弘文怎麼好端端的說起了先太子。
他說完了後,轉身看着周德音,嘴角揚起一絲嘲諷的笑,說道:
“你父皇的天下,是從我父王的手中搶去的。”說完也不顧周德音的驚訝,繼續說道:
“那時候皇祖父已經老了,再也經不起天地變色了,皇祖父告訴我,想要平平安安的長大後回到封地,便要做到無慾無求,哪怕是裝,也要裝到大。所以,阿音,我並不是最無辜的,也不是沒有野心。”
“我只是看着那條通往至尊的路感到累而已,那是一條時時刀光劍影。步步血雨腥風的路。”
周弘文的這番話,周德音可以聽懂。
就在太子,也就是周德音的弟弟死去以後,昭仁帝的宮妃裡。沒有一個男丁,皇后有意扶植鄭王周弘文,原因是周弘文在朝沒有什麼根基,在野沒有什麼民望,比較好掌控。
可是扶植他的條件就是他必須休瞭如今的王妃。娶嚴家的女兒爲正妃。
而周弘文拒絕了。
或許他在裝傻,也或許他是真傻,如此的機會放在眼前,他卻放棄了。
因爲周弘文不願做嚴家的傀儡,再去與睿親王一派一較高低,便選擇了一貫做派。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最後依舊逃不過。
更沒想到的是陸曄纔是最後的那個贏家。
周弘文跟周德音說話的時候,陸曄一直緊跟在後面,周弘文知道他心裡所想。覺得他也只是個可憐人罷了。
他轉過身去看着陸曄說:
“他們都已經死了,陸曄,收手吧。”
說完,就見他嘴角溢出來一股血流。連着身體也晃了晃,向後倒去。
周德音在他身後,自然看不到他流血的樣子,看到他向後倒去,便伸手接住了他。
周德音的力氣撐不起周弘文的身體,便抱着他一起倒下。有血流在周德音的衣服上,周德音看着周弘文口中不住的冒血。覺得整個人都被撕裂了。
“王兄...王兄......”
“...阿音。”
“我在,我在...”
周弘文看着眼睛紅腫的周德音,想擡起頭,貼近她的耳邊。周德音看出了周弘文的動作,便將耳朵附了過去。
只聽周弘文氣息薄弱的說:
“離開...皇宮,離開...陸曄,他...他......”
周弘文的話終究沒有講完,就合上了眼睛。
周弘文的身體在周德音懷裡慢慢冷去,周德音抱着他。似乎將這一輩子的淚都哭盡了。
陸曄站在一旁,他知道周弘文什麼也沒說,就是他的氣息在薄弱,看他的脣形也知道他沒有告訴阿音。
周德音站起來,彷彿無主的孤魂,慢慢的,她的目光焦距在一起,看到了陸曄。
周德音走過去,沒有任何章法,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對着陸曄又踢又打。
陸曄沒有還手,任由她打罵着。
-
如果說此時的陸曄是冷血的,那麼在看到被折磨成人彘的榮貴妃後,他就是瘋狂的。
瘋狂的報復皇后,皇后最後慘死,徹底的驚醒了周德音。
原本週德音打算等父皇和母后都入葬皇陵後,自己就聽周弘文的,離開皇宮。
可是,就在入皇陵的前夜,就在母后的靈堂裡,陸曄在風雨之中走來。
帶着瘋狂嗜血的氣息。
周德音想躲開他,可是卻怎樣也躲不開,那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陸曄。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如身上的衣服一般,被撕成了碎片。
陸曄的眼睛滿布着血紅的血絲,如同一隻失去了理智的猛獸,對着身下的周德音沒有半分憐惜。
就在周德音認命的閉上眼睛,不再掙扎的時候。
陸曄停止了。
在最後的關頭。
理智與清明一絲絲的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看着自己身下已經近乎赤~裸,只剩下最後的褻褲的阿音時,猛地抱緊她,俯在她身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如同一隻受傷的小獸。
那是周德音第一次見到陸曄哭泣,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連悲傷都沒有了。
就算陸曄最後的時候收手了,沒有徹底的佔~有自己,但是剛纔的些舉動,以及這些日子以來的所有事情,已經在她跟陸曄只見劃傷了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
自己所有的尊嚴都隨着剛纔身上的孝服被陸曄撕碎了。
後來周德音才知道,那天,痛苦許久的榮貴妃死了。
或許是榮貴妃的死刺激到了陸曄,也或許是其他,才讓陸曄對周德音有了瘋狂的舉動。
但那些,已經不重要了。
逃離皇室,再次回來的時候,陸曄就明確的告訴了周德音,這輩子,她哪裡也不能去。只能留在陸曄的身邊,否則,他不介意提前讓周皇室做陪葬。
但是周德音並沒有注意到他口中的提前。
陸曄如同帝王一般,自有的出入後~宮。雖說他不像董卓那樣淫~亂后妃,但是陸曄是每晚都歇在含章殿的。
含章殿是周德音的寢宮。
除了那晚陸曄的瘋狂外,在含章殿裡,他對周德音並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
只是每天都躺在她的身邊,抱着她睡。
wωω¤ttκǎ n¤¢ O
再回到宮廷的周德音是沉默的。她甚至不跟陸曄說一句話。
而陸曄像是真的把她當作妻子一般,每天夜裡,都會抱着她,慢慢的跟她說起這一天的事情,朝堂上的事情從來不避着她。
就算周德音不言不語,陸曄也不介意,依舊抱着她自言自語。
陸曄是男人,抱着周德音時,自然會有男人很正常的身體反應,初時。周德音不明白,後來周德音才懂得。
每次感覺到陸曄的異樣時,總是恨聲的罵道:
“禽獸!”
陸曄也沒有進一步的舉動,有時候隱忍的連周德音都覺得奇怪。
就在承平三年的時候,整個周朝已經四分五裂,各地都有叛逆的流寇,或是佔地爲王的軍閥。
其中以西北顧家軍聲望最高。
且顧衍不知道從何處拿到了一封昭仁帝的遺詔,詔書上直指陸曄大逆不道,睿親王一派犯上作亂。
打着勤王的旗幟,開始向京城進軍。
並開始吞併各地軍閥。
顧衍行軍嚴謹。其實力不容小窺,沒多久出了西北之地外,北方諸城已經盡數落在了顧衍手中。
西北軍勢如破竹,承平五年的時候。京城已經淪~陷。
北方是顧衍的軍隊,南方有寧王的軍隊,京城被雙面夾擊,很快就會易主。
而此時的陸曄已經很久都沒有過問過朝政,就是昭獻帝驚慌失措的衝到陸曄面前,求他拿主意時。陸曄對他也似沒看到一樣,兀自的做着自己手中的東西。
“陸太傅,你快拿個主意吧,外面的叛軍馬上就打進來了。”
陸曄連頭也不擡的說:
“你是陛下,這調兵遣將的事情有禁衛軍統領,你找我何用?”
昭獻帝被陸曄的話一噎,不知道要怎麼說,他是天子,可是,陸曄什麼時候把他當天子對待過,如今京城馬上要淪陷了,他卻撒手不管了。
可是昭獻帝氣歸氣,也不敢對陸曄動怒。
就在宮中人人自危,四處逃竄的時候,陸曄依舊在含章殿的書房裡,未曾出來過。
當週德音從甘露殿出來,在宮廷裡漫無目的的走着,她便想,如今的一切,陸曄如願了吧?
周皇室即將傾覆,而甘露殿的那些女人寧願在亂世中,靠着女人的本能在新朝中搏出位,也不願去捍衛曾給她們榮耀的周皇室。
周德音覺得,自己這些年在陸曄身邊活得如行屍走肉一般,簡直就是個笑話。
走着走着,周德音不由自主的就來到了含章殿前。
她擡頭看着含章殿三個字,心頭浮現一種難言的悽楚。
年少時的歡樂,以及後來與陸曄的夜夜相對,都在這個含章殿裡。
天下人都以爲長公主周德音是他陸曄的禁~臠,可是誰又知道那無數個夜裡,陸曄只是抱着她,一宿又一宿。
周德音不明白陸曄。
到了現在她也不明白。
周德音走進含章殿,走向了陸曄所在的那個房間。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恨極了他,明明在這五年裡再未與他講過隻言片語,卻在這一刻!
周德音準備赴死的這一刻!
她想見見陸曄。
陽光射進書房的時候,陸曄擡起頭,看到周德音至陽光中走來,她的華服刺痛了陸曄的雙眼。
有多少年了,周德音從沒有再穿過這身象徵她身份的衣服。
陸曄一直都是懂她的,知道她不過是在自欺欺人,一身衣服代表不了她的身份,而現在陸曄也知道,她再穿上這身華服,是爲了什麼。
其實早在五年前,他的阿音就已經死了。死在了自己手裡。
她的所有親人都是自己逼死的,雖說陸曄強留着她在身邊,也不過是具行屍走肉,是自己用她的親人威脅她活着。威脅她留下。
陸曄還記着周德音傷心欲絕的說過,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遇到自己。
那時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是痛苦吧。
或許連痛苦都沒有。
因爲,那時,自己在忙着屠殺她的親人。
陸曄也想過放她離開,可是。他不捨得。
她是那樣的好,好到哪怕自己不能擁有她,也不想讓任何人染指。
“阿音,你來了。”
周德音走過來,看着陸曄,開口說了這五年以來第一句溫和的話:
“陸曄,爲什麼?”
你不是戀棧權利的人,不然不會放任着周朝傾覆。可是這一切是爲了什麼呢?
陸曄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來,拉過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想要擁住她。
周德音在他揚手的時候就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陸曄也不在意,只是垂下手,去拉住她的手,轉身往裡走去。
周德音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任由他牽着自己,往裡面走去。
走到裡間的時候,周德音看到大大小小,不同樣子,不同形態的雕像。
都是一個人。
初見陸曄時的自己。少女時的自己,騎裝的自己,還有及笄那天的自己,不管是衣服還是髮式。都雕刻的栩栩如生。
看着看着,周德音覺得喉嚨裡堵着一塊石頭,讓人哽噎難言。
陸曄從身後環住周德音的腰,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似每天夜裡在她耳邊的輕語:
“阿音...阿音......”
陸曄什麼也不說,只是呢喃着她的名字。聲音裡是周德音故意忽略的沉痛,而陸曄似乎怎麼叫都不會厭煩。
周德音被領口處的溫熱驚到。
整個心都抽痛了起來。
陸曄,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嗎?
可是,你又爲了什麼落淚呢?
“陸曄,我要死了,你再也威脅不到我了。”
“我知道。”
陸曄的聲音一如初見時的溫潤。
“爲什麼?”
這是周德音第二次開口問爲什麼。
突然,周德音覺得,環着自己的陸曄鬆開了,不,不是鬆開了,而是他的手滑落了。
周德音回過身,看到陸曄的身體直直的向後倒了過去。
周德音一開始就知道陸曄有了這樣的念頭,可是不知道他會這樣的死在自己的眼前。
身體已經先思想一步,跑到了他身前,連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要抱起他,爲什麼要哭。
“阿音,我也要死了...對不起......”
周德音泣不成聲,不住的搖着頭,感覺着陸曄越來越薄弱的氣息。
“陸曄,爲什麼?”
這時周德音第三次嘶喊着爲什麼,她不要聽他的對不起,因爲她已經不可能去原諒他,她要知道,這一切都是爲了什麼!
“是啊,爲什麼......”
陸曄呢喃完這一句,閉上了眼睛。
一雙還沒有撫上週德音臉頰的手滑落到了身側......
卿心似我我如昨。
緣深緣淺怎堪說?
悲歡寥寥心同淚,
鐵蹄錚錚城與國。
愛也罷,恨如何。
絲絲縷縷寄清歌。
待得芳華漸消後,
等閒莫問爲什麼。
-
(陸曄前世完)
ps:二合一大章節,今天還有一章,大概到下午了,繼續求月票~感謝深谷之蘭的打賞和投月票的姐妹們。
PS: 推書:《盛世謀妝》
雲州有女,名薛柔,容顏清婉,卻性猛如虎,成慶二十年,此女自雲州入大周盛京,攪起各方混亂之局……
“性猛如虎?”老槐樹下,薛柔看着說書人口沫橫飛,輕攏衣袖,笑容清淺。
若不如虎,怎能復仇?
若不如虎,怎能讓那些陰謀魍魎之人爲死去冤魂償命?
若不如虎,那這二十年裡死時難安生時難寢,種種冤孽該向誰索?
薛柔一直都覺得,她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既如此,她爲何不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她這一世,便要笑看江山傾覆,謀取盛世紅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