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獲悉真相,你將失去一切。”巨蛇惡靈臨死前的恐嚇聲音,隨着它生命的流逝,化作一縷煙塵隨着污濁的氣流打着旋兒向着空間深處飄蕩而去。
能否在將來獲悉所謂的真相,董成還不知曉。但是,此刻能夠確定的是,他已經面臨即將失去一切的窘境了。
董成周圍的整個世界,正在隨着那條巨蛇的離去而崩潰。儘管天空中的黑暗正在逐漸消失,慘綠色的孢子云也在緩慢的散去。可是,一切並沒有好轉,而是向着毀滅,向着萬劫不復的境地加速沉淪。
最先開始變化的是那個被打得跌落塵埃的美杜莎艦長。這個與董成做過數次搏殺的人類叛徒,曾經靠着把靈魂出賣給舊時代支持者,延長了一千年多年的壽命。如今,失去了巨蛇惡靈的支持,早已是身體乾癟,狀如槁木的委頓在地。此刻的他,終於走到了氣息皆無的末路。
他的變節、他的背叛、他的卑劣和他的同室操戈。在亞空間面對面時,他的無奈屈辱和痛苦掙扎;兩人交手時,他的窮兇極惡和瘋狂殺戮;如今,卻像一支剔去骨肉的卸磨老驢,被扔置一旁。一幅幅醜惡和血腥的場景,在董成的腦海裡像電影鏡頭般閃過。
百感交集的董成還未及唏噓,就發現美杜莎艦長的屍體正在向外釋放出一股新的污穢之物。那股黑綠色的污穢之物像是液體又像是氣體,蘊含着前所未見的可怕力量。所到之處,不管是陶瓷還是金屬,都被它嚴重腐蝕。只是片刻功夫,美杜莎艦體的鋼板就像遇到火焰的蠟燭,軟化消融,再也無法承託那份腐蝕之力,“噗隆”一聲,連同美杜莎艦長的屍體和周圍的甲板都從腐蝕後形成的空洞中塌落下去。
恐怕這些污穢之物就是“美杜莎詛咒”的原形吧,也是所謂化身爲巨蛇的惡魔,交給美杜莎艦長的罪惡力量。現在化身的巨蛇已被董成殺死,惡魔也被驅逐,而美杜莎艦長也身死魂滅。失去控制的詛咒力量開始奮力的暴走出逃,無限制的向着外部世界擴散開來。
真是糟糕!這個該死的叛徒,死了也不安分,董成想着。
美杜莎艦長的屍體墜入戰艦甲板下面的艙室。那股污穢的腐蝕效果在艙室中沒有得到絲毫遏制,反而繼續擴大。地板溶蝕陷落,牆壁薰壞倒塌。被腐蝕的物體融入了污穢的大軍,形成一條肆無忌憚的詛咒江河,四處伸張蔓延,愈演愈烈。
董成腳下的鋼鐵甲板像遇熱就融化的堅冰,先是一塊塊被分解,而後一塊塊迅速消融。董成不停地跳躍選擇着站立的地方,漸漸的他難以找到落腳之地了。
從艦上不同的方向傳來了一聲聲悽慘的哀號。在詛咒的無堅不摧的腐蝕下,之前那些不明所以,正想着包圍上來的臉色慘白的美杜莎的士兵們,那些追隨着美杜莎艦長的人類叛徒們,還沒有弄明白是什麼情況,就成爲了強力詛咒之下新的犧牲品。
也到了撤離的時候了。董成張開靈能的防護,瞬間投入次元通道,離開了搖搖欲墜的美杜莎戰艦,出現在了戰艦外圍的地面。
而在董成的身後,腐蝕之力呈幾何倍數的擴展着。那艘接近二十公里長的美杜莎號戰艦,好像被無數白蟻啃食過的原木一般,迅速變得百孔千瘡。接着,吞噬了戰艦的腐敗之物化爲黑色的浮游藻類植物,像是破堤而出的洪水一樣,從衰敗不堪四分五裂的戰艦縫隙中奔涌而出。
黑色狂潮,洶涌氾濫。沒有鎧甲保護的普通士兵首當其衝,他們甚至無法抵抗空氣傳播過來的腐朽氣息。來不及做出任何防禦的反應,直接被那股席捲而過的力量在瞬間吞噬的一乾二淨。
而那些被改造成半人半機械的怪物也同樣不堪一擊,他們往往都在奔逃中全身潰爛,身體各個部件散落一地之後,被地面流動的黑色植被掩蓋埋沒。
那些獲得動力甲的戰士也只是比其他人多堅持了數秒的時間,先在詛咒中被腐蝕掉了鋼鐵外殼,接着再被黑色的植吃掉了血肉和筋骨。
鋪天蓋地的黑色腐敗藻類潮水漫過山谷,翻過丘陵,在這個陰霾行星上目空一切的肆虐橫行着。以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態勢,吞噬着面前的一切生物和非生物。
董成依靠次元網路的快速移動躲避着腐敗大潮的追趕。看慣了種種危險的他,也從眼前的末日景象中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觸目驚心。
現在可不是看戲的時候,董成絕不想在這個死寂行星上玉石俱焚,與美杜莎艦長淪爲同一個下場。雖然依靠靈能保護,他能在短時間在抵抗詛咒的侵襲,可如果身體被污穢覆蓋,那就不好說了。
“我需要接應,該死的!”董成向他的戰友求助。
他反覆的啓動動力甲的通訊,可是老舊的鎧甲,似乎沒有辦法在干擾嚴重的情況下,與埃蘭的小分隊進行通話。
而污穢之物還在以美杜莎戰艦爲中心,向着四周迅速擴展着。它們似乎能夠消融遇到的一切來擴大自己的規模,就像洪水裹挾着泥沙,佔領的地盤越來越大。放眼四野,到處是一片黑色的浪潮,僅有董成的腳下剩餘了一塊孤島似的荒野。馬上,追蹤而至的黑色洪流就要把這最後的安全島吞沒,他已經無路可逃了。
陰霾行星上發生的一切,引起了位於高位軌道戰艦上指揮官們的注意,他們也察覺到事情嚴重性了。
希望之光處於前沿位置,最先發現行星地面的變化。
“這是什麼,還是洪水氾濫,或者森林大火,像是一種黑色黴菌,蔓延都這麼快。”船長米歇爾看着監視屏驚呼道。
“如果放任不管,用不了多久,這種涌到地面的污穢之物,怕是要覆蓋整個星球了。”沃特萊恩擔憂的說道。
這種異常的景象,埃蘭艦隊的旗艦勇氣無雙號,也很快注意到了。
“難道是黑埃蘭搞的鬼,他們的人似乎也到過行星地面了,只是剛剛撤出來。”艦橋指揮室裡的檢測人員把自己猜想告訴新任負責人,水晶先知烏雲。
“不太像,感覺像是美杜莎號上的什麼東西泄露了。”烏雲身邊的指揮官維倫說道。
“我們的人都撤回來了嗎?”烏雲問道。
“希望之光發來報告,大部分登陸人員都已經回來了,只是……登陸人員的指揮官董成……”
“怎麼,董成還沒有回來嗎?”烏雲急道,“趕緊和耶夢加得號聯繫,看看他們那裡有沒有關於董成的消息。”
聯邦的復仇級戰列巡洋艦耶夢加得號上,大艦長接到埃蘭的通告後,立即豎起了雙眉,說道:“什麼?只有董成沒有回來!這個是怎麼搞的。和他們講,讓他們立刻派出登陸艇上,通過次元網路去找尋,務必要找到!”
“水晶先知已經派出了所有的飛艇和登陸艇,只是因爲陰霾行星的地面上已經無法降落,所以都無功而返。”從埃蘭方面傳來的最新消息,讓彙報的第三副艦長,埃蘭族的海軍上校愛德華多·潘多拉貢也語調生澀。
稍作停頓之後,愛德華多繼續說道:“埃蘭方面認爲在行星地面擴展的物質,可能是‘美杜莎詛咒’的源頭,他們已經準備好爲對抗詛咒特別研製的‘天火’,隨時可以投放,徹底消滅‘詛咒’。”
“也就是說,他們認爲董成已經在劫難逃了?”大艦長厲聲問道。她僅存的一隻眼睛,逼視着愛德華多,讓那位海軍上校也無言以對。
而他們兩人的身邊,特勤上校朱爾絲·斯卡雷特,在此刻突然開口說道:“請通知埃蘭方面,讓他們靜候片刻,還有,請安排一艘空天飛艇,讓我去把董成找回來。”
“由您去嗎?”愛德華多似乎沒有聽清,有些嗔目結舌的問道。
“請務必相信我。”朱爾絲說道,“我有秘密武器。”
與此同時,在行星的地面,董成依然在奔逃着。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大洪水降臨時的諾亞,只是並沒有可以依靠的方舟。他引以爲傲的靈能之力,在不斷的開啓次元通道,和構築自我保護中急速的流失。
就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勞,開始攫取董成的自控能力時,一個清晰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腦海中。
“董成,你還在嗎,在什麼地方?”
聲音的主人屬於羅莎琳·卡爾德,那位身爲星語者的“禮品小姐”。
“是的,我現在還在,不過……”董成停頓了一下,看着緊跟在自己身後,在行星地面上肆意擴展的詛咒污穢,說道,“我已經無法堅持太久了。”
“我們正在搜尋你,但星球太大了,你還需要自救……”接着腦海中傳來的,是朱爾絲的聲音。她的聲音彷彿牽引着一條帶着鉤子的細線,一下將董成與她連接到了一起。溫暖的力量順着朱爾絲的聲音,緩慢的流向了董成。
就像在茫茫大海中無望漂泊的人,擡眼望到了航船的桅杆,董成心中信心陡然增長,他的救星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