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少將並沒有帶出一絲威脅的語氣，他就像是一個傳道者，在規勸友人加入某個新興教派，態度溫和而虔誠，彷彿他身上穿的不是軍裝，而是牧師或阿訇的長袍。
“要我加入，以什麼理由？”董成問道，“或者說，您應該首先給我一個解釋，您爲什麼要這麼做，讓自己的士兵白白死去？”
“你是問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嗎，中尉？”陸軍少將藍元低下頭，視線似乎落到了董成鞋尖的位置，“在最初的幾年，我也一直這樣詢問自己，你爲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做對你能有什麼好處，後來，我終於想清楚了。”
“最近幾年，我終於不再迷惘了，我相信我自己所做的，是有利於銀河聯邦，有利於人類的事情。”受到嚴厲指控的原木護衛師長，緩緩的擡起頭，他的神情非常的肅穆虔誠，就像是一個要去赴湯蹈火的殉道者，語調低沉凝滯，“只要能讓銀河聯邦不過多的接觸這個星球？讓銀河聯邦和穆斯貝爾海姆保持距離，我的士兵們，就絕不是白白死去的。他們爲了保護人類，保護銀河，付出一些犧牲，也是值得的。”
這種狂熱是恐怖的，連一直非常勇敢的羅莎琳似乎都感到了畏懼，悄悄向董成靠了小半步。
“您在說什麼？”董成無法理解藍元的狂熱思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將軍閣下。”
藍元昂着頭，握緊拳頭，高聲宣告着：“你知道嗎，中尉，在遙遠而古老的年代，文明初成的時候，人類都將居所建在安全的位置，而對黑暗的角落繞道而行。這樣的行爲是人類最原始的本能！本能，你知道嗎？中尉，是人類的本能，經由千百年進化而留存在基因中的東西。這種本能讓人類避開了黑暗中的威脅，類似野獸，或其他東西。”
“我早已經過了怕黑的年紀了，將軍閣下。”董成說道。貝因都先知的詛咒在陰魂不散，他覺得將軍也中招了，而且中得很深。
“你錯了，中尉，大錯特錯了。你以爲自己足夠強大，就不用對黑暗心存畏懼了？”藍元猛地揮手，好像在驅散什麼東西，義憤填膺的說道，“我們應該保留這種本能，而非摒棄了它。黑暗的角落之所以黑暗是有原因的。肆意妄爲去探索黑暗最終招致毀滅的例子，歷史上比比皆是，最近的一次，就是黃金時代。”
董成並不瞭解過去的歷史，他對身處的世界，只有很淺的認識：“黃金時代怎麼了？”
藍元向後輩教誨着：“在黃金時代，無知狂妄的人類接觸到黑暗中不可觸及之物，導致了自身文明的崩潰。我們不能忘記，黃金時代之後，人類所經歷的絕望，那就是自以爲是，百無禁忌的代價，中尉，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對黑暗感到敬畏，是人類自保的本能。”
“你是怎麼知道的，黃金時代的人類在黑暗中撞線了？”董成一直對過去充滿好奇，他不禁問道。
藍元說道：“這個星球被命名爲穆斯貝爾海姆，是有原因的，可不是隨意亂取的。”
“是啊，世間沒有巧合。”董成說着，轉頭看向了羅莎琳，而羅莎琳聽到他的話，也不約而同的側頭望向了他，兩人不由得會心一笑。
董成又問道：“穆斯貝爾海姆的意義又是什麼？”
“穆斯貝爾海姆就是黑暗的邊緣，在諸神之黃昏中。這裡所鑄造的毀滅之刃，會投向星空宇宙，產生的巨大火焰將吞沒了人類的一切。”藍元神情嚴肅的訴說着，“貝因都人的經典中記錄着上古的歷史。”
那些都是北歐神話，連董成都知道的北歐神話。北方星區的衆多星系，穆斯貝爾海姆，諸神之黃昏，毀滅之刃等等，都能在北歐神話中找到。
人類進入太空的時間已經太久了，地球上的遠古時代已經模糊不清，歷史變成了傳奇，傳奇變成了故事，而後，流傳久遠的故事又似乎變成了歷史。
董成曾經聽說過，在黃金時代，連宗教也一度幾乎消亡，神話和傳說都被封存在了歷史中。不要說人們去了解古代神話了，甚至連了解神話的途徑都找不到。
而在黑鐵時代經歷巨大的災難後，精神脆弱的人類又重新拾起了神和神帶來的奇蹟，希望有人從絕望中拯救自己。
而始於白銀紀元的白銀時代，重新建立起來的銀河聯邦，對宗教非常排斥，也使用過暴力手段試圖清除宗教，但最終沒能成功。
人類內心的脆弱，在宇宙時代也無法輕易的消除。
“一切都是傳說，都是故事而已。”董成無奈的說道，“將軍閣下，你在錯誤的道路上已經越走越遠了……”
“人們總會把不願接受的歷史貶斥爲傳說，中尉。”藍元用力的揮手，指向了董成，“對黑暗渴望的人，最終只會將人類推向又一次毀滅，告訴我，你是其中之一嗎？”
董成想起了貝因都先知的密語，對黑暗的渴望，被邪惡所吸引，他們還真是同一個論調啊。他無法將覺得眼前的人繼續當做將軍了，藍元被同化了，淪爲一名穿制服的貝因都先知。
“黑暗中的舊日支配者們，終將因爲人類的慾望而重臨。”原木護衛的師長說道，“從極西之地到極北之地，然後直至起源之城，赤紅色爲見證，衆神之子建造，凡人之子毀滅。”
董成知道這句話，他已經聽過兩次了。第一次是韓越重複他的夢，第二次是在穿過驕楊團地下通道時的幻覺。其中有什麼特別的含義，還是又一次的故弄玄虛。董成搖了搖頭，說道：“類似的箴言對我來說並不新鮮，將軍閣下。”“這是黑暗之物對人類的警告。”
“我不明白這些事情，將軍閣下。”他被洗腦了，貝因都人的惡毒靈能控制了他，董成想着，他轉向孫益和馬赫。“你們的沒覺得嗎，你們的將軍瘋了。”兩人並不爲他所動，“好吧，你們都瘋了。”
“可我覺得他們並不像瘋子……可能是病了，心理疾病……”羅莎琳在藍元演講時，感到莫名的恐懼，她並不缺乏勇氣，可還是不由自主的尋找依靠。羅莎琳一直在慢慢的挪動身體，此時已經貼在董成的身邊，抱住了他的手臂。
“是的，您可能是病了，戰爭創傷。現在就停手吧，將軍閣下，坦誠向太空上將宣告這一切，在軍事法庭審判你之前，也許他會安排幾位靈能心理醫生幫你解開這一切。”董成覺得平和的談話要結束了，他僅僅握住羅莎琳的手，集中精神，調動靈能。
董成突然發現，天花板上的隕石似乎對他的靈能有微弱的反應，那種感覺，就像是手握靈能武器時，產生的共鳴一樣。
除了彎刀，可用的東西又發現了一件。
“你的選擇，中尉，加入我們，畏懼黑暗，保護人類，或者一意孤行向黑暗前進，導致人類的毀滅。”藍元不知道董成已做好了準備，他指向董成的手握成了拳頭，準備發難了，“你的選擇決定你和羅莎琳·卡爾德海軍中校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