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到小漁村到她們離開,雲柒和朱美美感覺就像經歷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其實,前前後後,最多也就兩個小時。
整個村子的青石板路上一片狼藉,有不少翻倒的竹簍子在路邊零散的橫七豎八着,也沒人去撿回來。
村民們有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焦慮,還有戴着紅袖章的人在大聲吆喝聚集的人羣。
“大家都各自回家,不許聚衆鬧事,公安的同志都說了,只是帶回去問話,等事情弄清楚了,坦白交代了,自然就把你們家裡人放回來了。”
有人對這個說法萬分鄙夷和義憤填膺。
“問話?還不是要交一大坨罰款纔可能把人放出來?還給不給老百姓活路了?”
架在村口的高音喇叭裡,村裡的播音員也在用蹩腳的普通話播報相關的政策法規,還有今天這次突擊檢查的通報情況。
“社員同志們,遵紀守法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嚴禁出售、購買未經允許便進入市場的各類商品,尤其是未經海關檢驗的電子產品,發現一起,嚴懲一起,購買者,處沒收商品並處以罰金處理,出售者,按出售金額和數量,處以罰款兩百至兩千元,情節嚴重者將追究刑事責任。”
有老人和新媳婦抓着戴紅袖章的人哭天抹地。
“領導同志啊,要交罰款我們也交不起啊,實在不行,你就讓我家男人坐牢吧,橫豎都是過不下去了,怎樣都無所謂了。”
雲柒聽着這些話有些難受,拉着朱美美走得飛快,兜裡,還裝着李久祥送的一人一個小錄音機,可不能讓這些人發現了。
好在剛剛查封過後,大家沒想到會有人膽子這麼大,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還能帶着東西出去,等回到礦山招待所,朱美美特意跑出去買了盒鄧麗君的磁帶,然後試了試錄音機。
這音質,簡直是完美。
直到這時候,朱美美才想了起來什麼。
“對了,小七,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都沒來得及問,我怎麼覺得今天進屋子裡來的有個年輕人,看起來有些面熟呢?好像在哪裡見過?”
“還有還有,他爲什麼要幫我們啊?你是不是認識他?”
那天晚上,龍小川在廣場上和雲柒的一曲華爾茲,配合得天衣無縫,立馬完勝了朱美美和大林的組合,但是,龍小川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還把帽檐壓得很低,再加上是夜晚的緣故,所以大家都沒看清他的臉。
雲柒想起廠保衛科的人一直都在追龍小川,雖然不知道是爲什麼,但是如果此刻和朱美美說起她認識他,便會說起當初在採礦場遇到龍小川的事。
不知道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
她想了想,否認了這件事。
“不認識呢,可能他也覺得這樣的清查不合理吧,所以纔會和我們想法一樣,能幫就幫一下了。”
朱美美一聽,也覺得有些道理,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轉頭跟着鄧麗君的歌聲哼唱了起來。
因爲李久祥給他們說的是三天之後才見面,給他們具體答覆,所以中間的幾天,兩人的時間也就空下來了。
“美美,這三天時間,你有什麼指示呢,如果沒有,我能不能去做點自己的私事?”
朱美美哪裡有不明白雲柒心底的那點小九九。
“我知道,你早就想去學校找你二哥了,對不對,去吧,你二哥一向不喜歡我們家,我就不跟着你去討人嫌了。”
今天是星期天,學校裡不上課,也不知道二哥會不會在學校裡?
雲柒看了看時間,下午3點多,眼看着時間還早,她把李久祥送的錄音機小心翼翼裝在帆布包裡,然後還跑新華書店特意去買了一盤高三的英語磁帶,這才往龍陽市一中趕去。
雲柒還有一些小小的激動,不知道自己這個性格有些孤僻的高材生哥哥,到底會是怎麼樣子的,見到她,會有驚喜嗎?他會幫自己一起來對付老瞎子嗎?
來自小七記憶裡,關於雲強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至從上高中以後,他回龍陽市的機會都少之又少,甚至雲強長什麼樣,在小七的記憶裡都有些模糊。
也虧得他會給孫芳寫信,在那些信箋裡,雲柒才能對他有了新的瞭解,也知道了不少關於雲強的事。
雲柒對這次的見面,始終充滿了期待,畢竟,他是她的大哥,對母親來說,雲強纔是全家人唯一的希望。
公共汽車順着陽江前行,幾乎橫跨了整個龍陽市,終於來到了位於城東,顯得有些偏僻的龍陽市一中。
……
方譯在回報社的路上,故意讓今天的膠捲爆了光,這樣,便沒有人能看到他拍下的李久祥屋子裡的一切了。
候社長拿着曝光了的膠捲,氣得就差暴跳如雷了。
如果不是因爲方譯父親方淮山的原因,他實在不想得罪,鐵定在辦公室裡就把方譯狠狠罵了一頓。
到最後,那口氣憋在心裡,話說出來都有些咬牙切齒。
“小方啊,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畢竟你還年輕,經歷的事情太少,偶爾出錯也是在所難免,剛剛聽門衛張大爺說,你妹妹過來找過你,今天是禮拜天,你就別加班了,回家去看看吧,指不定家裡有什麼重要的事。”
方譯裝作不懂候社長心頭的怨氣,還笑嘻嘻地說了句謝謝。
不過,他可沒有立刻回家,方梅來找他能有什麼事,這小妮子,指不定就是不想在家裡待着,偷偷溜出來玩罷了。
方譯是揹着相機出門的,沒去別的地方,去了今天小漁村帶回來的人,關押的臨時收容所。
因爲帶回來的人有些多,加起來起碼有四五十個人,別的地方也裝不下,所以把他們臨時關在了一所小學的教室裡,分了幾個教室分別關着,然後有人一個一個的做筆錄。
老實交代了,然後家裡人送來了罰金的,便可以在一張紙上簽字畫押認罪,保證以後再也不犯了,然後被領走,而那些家裡沒錢的,或者拒不承認錯誤的,則繼續關着,等候發落。
方譯在這裡拍了不少的照片,而且採訪了很多人,心頭異常沉重,直到天色擦黑了,公安隊長才找到了他。
“方大記者,你趕快回家吧,你爸的電話都打到我們領導辦公室裡去了,要報案,說你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