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慶紅在高考的時候,特意去找過雲柒。
考場就在龍陽市一中的本部,下午考的是政治,考完之後,雲柒一走出考場,就看到譚慶紅站在學校操場旁邊的梧桐樹下等她。
她知道自己逃避不了,所以主動迎了上去。
“方譯想見你。”
“可是我不想見他。”
譚慶紅顯得咄咄逼人。
“爲什麼?”
雲柒看了一眼譚慶紅,突然想起雲志說的事。
五歲那年,就因爲被孩子無意撞見,她威脅雲志,不許把看到的事說出去,這件事對一個孩子的陰影到底有多大,可能譚慶紅並不知道。
也或許知道,她並不在意。
就因爲她的話,讓雲志的整個童年,都籠罩在陰影之中,讓他當了二十年的傻子,不敢和任何人交心。
雲柒的話,字字誅心。
“因爲,他是你們的兒子。”
雲柒說完這句話就走開了,沒等譚慶紅再說一句話。
其實,真的是這個原因嗎?
是,或許也不是?
說到底,雲柒只是無法面對自己的內心裡的那道坎而已。
她覺得,她和方譯再也回不到從前那樣的日子了。
她已經不是那個在七潭瀑布下戲水的小姑娘,而方譯,也不是拿着相機被人追得滿山跑的陽光少年龍小川。
雖然,才時隔一年,但似乎經歷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就好像什麼都變了。
想起方譯,她就會想起孫芳來,想起雲老太杵着柺杖,把玉鐲子戴在她手上時的樣子。
她說,小七吶,這個給你們了,就是你們的結婚禮物。
現在她才知道,其實自己壓根就不是雲家的後人,雲老太卻能這樣對她,這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禮物她是收下了,可這個婚卻再也結不了。
考完試之後,雲強回了一趟龍寶山煤礦,但是,就只待了幾天便又回到了龍陽市。
他告訴雲柒,雲志沒有接受礦上的賠付,翻新雲家老宅,而是獨自一人搬回了煤磚房裡住。
他說,只有住在煤磚屋裡,好像心纔會更爲踏實一些,就好像母親還在一樣。
有人說,在孫芳她們出事的一個月後,有人曾在龍寶山煤礦看到過一輛陌生的轎車開了過來,車上下來的人,看起來特別像雲敏。
但是,她就只在雲家老宅的門口停留了幾分鐘,然後便又坐着車離開了。
沒多久,高考分數下來了,雲強雖然發揮得不好,但是也考了580多分,是全省的理科第三名。
這年,本科的錄取分數線是460多,以雲強的成績,已經夠了那所全國知名學府的錄取分數線,就等着錄取通知書下來了。
雲柒仗着前世的文化底子,英語拿了100分的滿分,雖然數學和物理差強人意一些,可是總分也有540多,高出本科線不少。
他們兄妹倆,一時間成爲了整個龍陽市一中的神話。
雲柒帶着雲強一起,去了礦山招待所的江邊,坐在江邊的大石頭上,正好可以看到陽江大橋。
雲志說,當年的姚靜就是站在這座橋上,穿着漂亮的白裙子,像一隻美麗的蝴蝶一般飛了下去,一直都沒有找到。
“二哥,你將來有什麼打算?”
擡頭,看着江對岸的萬家燈火,雲柒感覺自己和一年前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那時候,她和朱美美她們一起來龍陽市參加元旦節目的匯演,雖然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爲了能到劉三的庫房去進貨,都要湊好久的錢,絲毫不敢亂花。
如今,她代理了祥瑞服飾,手頭的錢是越來越寬裕了,可是,孫芳她們卻再也用不到了。
當時她想的,就是想讓家人都能過上好日子啊。
那如今呢,又是爲了什麼?
“小七,我已經決定了,只要能收到那所大學的通知書,我就過去讀書,如果這次沒被錄取,我就再復讀一年,一定要考上它,而且學它的建築系。”
那所高等學府的建築系,全國頂尖。
“爲什麼是建築系?”
“因爲我曾答應過娘,將來要親手修一幢房子,那裡一定會有她的一間。”
這話題,再次莫名沉重,雲柒儘量讓自己笑了笑。
“那曉莉姐呢,她怎麼辦,她的分數線遠遠不夠你的那所學校。”
說起葉曉莉,雲強的臉上掛起了一抹難得的笑,自從他的腿好了之後,整個人都自信多了,再也不會拒絕來自葉曉莉的關心和好感了。
兩人成爲他們班上一對心照不宣的情侶,雖然大家都不說,卻在心底裡默默祝福,希望他們將來能夠在一起。
當然,也包括雲柒。
“其實,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在填報志願的時候,她也填的的是首都的學校,這次,她的分數線夠她報考的那所學校的專科,雖然比我少學一年,但是我們大學也至少有三年,在同一個城市。”
對於這個結局,雲柒非常滿意,至少,二哥雲強和葉曉莉還是幸福的。
“那你呢,小七?當時報考志願的時候,我問過你很多次,你都不告訴我你填的是哪所學校,其實,你的分數也能去首都的大學了,你爲什麼不和我們一起?”
雲柒卻搖了搖頭,自從孫芳出事以後,她想得最多的便是逃離,逃離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如果可能,她真希望自己再穿越一次,不管是在哪,不要留在這個1984年的龍陽市或者龍寶山煤礦就好。
“二哥,我也報了一所我心儀的大學,那裡靠海,還有溫暖的陽光,但是答應我,這件事不要告訴方譯,好嗎?”
其實,方譯已經來找過雲強很多次了,他說他把雲柒弄丟了,希望雲強能告訴他,雲柒到底在哪裡。
“小七,你真的就這樣狠心,連見一面都不願意?”
其實,雲柒不是不想見,而是怕自己見了,自己反倒更痛苦,做不到原諒也做不到放棄他們的感情,索性還不如更爲決絕一些。
不見他,便能更狠心一些了。
雲柒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很遠的地方,眼底蒙上了一層迷霧,看上去很美,卻也深不可測。
“不是我狠心,也不是我做不到原諒,可能需要時間吧,現在,我還做不到。”
是啊,把一切交給時間,或許能給你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