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兩個人踩着車子一路直奔廣外, 這邊過去廣外且有一段路程呢,胡慧雲使勁踩着車蹬子,還忍不住問:“初挽, 你想明白了?”
初挽:“沒十成十, 也差不多了,反正咱得趕緊過去, 可不能讓叔叔阿姨賣了!”
一百塊差不多, 這可是她當時說的,現在要是一百二賣了, 她心裡也過不去。
胡慧雲一聽,心急:“說不定我爸媽已經賣了!咱得快!”
當下兩個人不敢再說話,使勁往前騎,好不容易氣喘吁吁趕到了, 一瞧,大雜院裡好幾個都圍着看呢。
也是趕上了傍晚,大家剛下班回家, 都在這裡瞧稀奇。
胡慧雲趕緊進去, 一瞧, 她爸媽正站在那裡, 旁邊一個黑臉漢子正數錢。
初挽一把攔住她, 把她拽到一邊, 在她耳邊叮囑了一番。
胡慧雲一聽, 眼睛都瞪大了, 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胡慧雲尚處於震驚中,不過還是點頭, 用異樣到帶着顫抖的聲音道:“我明白了。”
初挽:“現在,去阻止阿姨,價錢,我重新來談。”
胡慧雲忙點頭,當下衝過去,喊道:“爸,媽!咱先別賣!”
那黑臉漢子拿了錢就要往胡慧雲爸媽手裡塞。
胡慧雲氣喘吁吁衝過去:“這畫,咱先不賣了,咱商量商量,初挽來了!”
胡慧雲爸媽一聽初挽來了,鬆了口氣,趕緊道:“初挽,你快看看,這畫人家要一百二十塊收,你瞧瞧這樣行不!”
黑臉漢子一聽,便看過來,見他們三催四請,等來了一個年輕姑娘,自然也沒太看在眼裡,當下便道:“這價都出到一百二了,還想怎麼着,就這偉人畫像,普通標準版,那會兒不知道印了多少,還能賣上價,想得也忒美了!我現在願意出錢,對,我承認,就爲了這相框,紫檀相框,我就出這一百二十塊!你們左掂量右掂量的,行,那我不買了還不成?”
家裡條件一般,胡慧雲眼看要相親,肯定得給閨女攢嫁妝,能攢幾個錢是幾個錢,一百二十不是小數目了。
初挽見此,笑了,上前道:“叔叔,阿姨,你們要是信得過,今天這事,我就拿大,交給我來處理,可以嗎?”
胡慧雲媽忙道:“咱當然得信你,你就看着辦吧,賣不賣的咱都認了!”
到底外行人,不懂,哪裡知道這裡面的門道,生怕被人家給蒙了,閉着眼睛往前走,心裡沒準,初挽懂這個,現在又考上了京大考古的研究生,胡慧雲媽覺得初挽錯不了。
胡慧雲爸也說:“我們現在哪有主意,還不是聽你的,你說怎麼着就怎麼着。”
初挽點頭,笑望向那黑臉漢子:“這位同志,你說得對,偉人畫像那會兒印了不知道多少,這種標準版,確實賣不上價,誰家還沒敬過這個,當時你二十塊要買,我就覺得不對勁,所以才讓叔叔阿姨別賣,現在你既然打開天窗說亮話,提到了這紫檀相框,我們怎麼也得說一聲敞亮。”
黑臉漢子探究地看了初挽一眼,笑了下,沒說話。
初挽繼續道:“你想買這紫檀相框,反正叔叔阿姨也不想留着,咱們就可以好好商量下。”
初挽:“這紫檀相框一百二,我覺得賣得有點虧了,這價還能再擡擡吧?”
黑臉漢子不耐煩了:“擡了一次又擡一次,賣東西哪有這樣的!”
初挽:“這檀木我看着是個老的,高浮雕,全隼卯,你看這包漿,這打磨,我看你是一個懂行的,應該知道,一百二多少有些虧了,你收了再去賣,也有賺頭。”
黑臉漢子一聽這話,便明白,初挽是個行家。
也不用太多說,遇到行家,想從人家手裡撿漏,不可能了。
他打量着初挽,試探着說:“你還真能做主?你不是這家人吧?”
旁邊胡慧雲媽一聽:“這是我幹閨女,她當然能做主,我們聽她的!”
黑臉漢子點頭:“成成成,那咱就好好商量下價。”
初挽當即道:“行,這邊人多口雜,我們過來裡間,好好談價格。”
黑臉漢子自然也願意,畢竟大雜院裡多少人,備不住說什麼,確實影響談價格。
兩個人過去裡屋,顯然黑臉漢子有些勢在必得的意思,當下兩個人討價還價,最後直接把價格訂到了一百六十塊。
一時兩個人出來,把價格一說,胡慧雲一家三口聽到這一百六十的價格,也是激動,不敢相信,簡直高興死了!
本來一百二已經打算賣了,結果現在直接一百六十了,胡慧雲爸一個月的工資也就是四十塊。
憑空多了一個月工資,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胡慧雲也高興,不過不敢聲張,她多少懂,你要是表現得特別想賣,人家可能就拿捏你了。
所以她趕緊給自己父母使眼色,胡慧雲父母意識到了,忙也收斂了,拼命裝出沉重的樣子來。
周圍大傢伙見了,也都替他們高興,當然也有泛酸的,一個個在那裡小聲嘀咕着,看看自家的相框什麼樣的,已經有人跑回去拿,在那裡等着讓初挽幫忙看一眼。
這邊,黑臉漢子交割一百六十塊,這邊胡慧雲父母就要給人家相框,誰知道卻被初挽攔住。
她這麼一攔,周圍人全都疑惑,胡慧雲媽也是一愣。
初挽道:“咱剛纔談價,不是都談好了嗎,這位同志要的是紫檀相框,咱們一直都是談的紫檀相框的錢,相框裡面的畫,咱當然得拿出來。”
她這一說,大家都憋不住了,議論紛紛的。
有人說至於麼,這畫沒多錢的事,也有人說這畫估計能賣十塊八塊的,那好歹也是錢。
其實胡慧雲媽本來覺得,一百六十塊都賣了,還至於和人家計較這一幅畫,不過看初挽堅持,也就要打開相框把畫取出來。
那黑臉漢子一見,卻是變了臉色:“什麼意思,這畫不該給我嗎?”
說着,她望向旁邊圍觀的:“是不是?我們一開始就說了,這位同志要買紫檀相框,叔叔阿姨也想賣,所以咱們纔要談價格的。”
周圍人紛紛點頭:“對,我剛聽得真切。”
黑臉漢子頓時憋了一口氣:“做買賣有你們這樣的嗎,就差這一點?非較勁這個!”
旁邊胡慧雲媽也就勸說:“挽挽,這畫——”
她其實是想說算了,別計較這個了,畢竟這畫確實就是這幾年印刷的,沒什麼貓膩,誰家沒這個呢,犯不着非留着一幅畫。
初挽也就道:“那也行,這偉人畫像就當白送了,你檢查下,沒問題的話,咱就銀貨兩訖了。”
黑臉漢子:“可以,痛快!”
胡慧雲將那相框給了黑臉漢子,黑臉漢子檢查了一番,點頭:“沒問題。”當下這買賣算是成了,黑臉漢子抱着那相框就走。
胡慧雲家突然得了這一百六十塊,自然歡天喜地的,周圍人也都羨慕,這時候已經有人拿着家裡的東西來讓初挽看,大部分都沒什麼價值,不過也有兩個老年代的乾隆粉彩罐,還有一個民國的,都還不錯。
初挽讓他們留着,以後看行情可以考慮出,還有一家人,家裡的玉也不錯,初挽大致給講了講。
最後大家都歡天喜地的撤了,還有人繼續在家裡找老物件去。
這邊胡家關了門,胡慧雲看看外面沒人,這纔拿出來一片畫:“初挽,這到底是什麼,我也看不懂。”
胡慧雲媽一看,驚了:“這是什麼?”
胡慧雲嘆息:“媽,別提了,這是我從咱家鏡框裡頭拿出來的!”
胡慧雲這才說起來,原來她把鏡框拿到了裡屋,之後用針挑開後面的卡頭,發現鏡框裡頭竟然還藏着一幅畫,就緊貼着偉人像的,她當時趕緊別開那一道小縫,這幅畫就從裡面掉出來了,她也沒敢聲張,就先藏起來了。
胡慧雲爸恍然:“哎喲,我明白了,當初這畫請了後,是你爸拿去給裱的,裱了後給咱們,說這是好東西,讓留着,多留,我也沒多想,敢情咱爸裡面竟然藏了這!”
那時候是特殊時期,誰也不敢多說什麼,他老丈人竟然也沒敢提,後來老丈人走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年月,偉人像請家裡來,都得敬着,誰會沒事拆開看鏡框呢,所以掛了十幾年,竟然也沒發現裡面貓膩。
胡慧雲媽趕緊去看那畫:“這是什麼畫?”
卻見是一幅山水畫,她自然不懂畫,不過乍看應該是一個老的。
初挽拿過來看了一番,才道:“這是清朝宮廷畫家唐岱的,他是王原祁的嫡傳弟子,供奉宮廷數十年,繪畫師法宋元,這幅畫應該是仿米芾山水的,從風格看,應該是唐岱晚年作品,這時候他的藝術修養已集大成。”
胡家有一個算一個,哪懂這些,只是聽初挽說罷了。
初挽:“叔叔,阿姨,這幅畫你們如果現在想賣,我覺得三五百的價格可以有,不過如果手頭不缺錢,可以等等,這個再過幾年,肯定還能漲。”
胡家三口一時聽得一個心花怒放,簡直不敢相信!
就這麼一個鏡框,誰也沒當回事,先是發現那鏡框是紫檀木的,賣一百二,都高興死了,結果初挽一來,價格直接給擡到了一百六,簡直是心花怒放了!
這不,回頭又發現,這裡面竟然還藏着一個寶!
這一重接一重的驚喜,簡直讓人想哭!
胡慧雲媽眼眶發熱:“沒想到,咱家竟然還有這寶貝,咱掛了十幾年,寶貝就在眼跟前,咱竟然不知道!”
胡慧雲嘆息:“初挽,你這真是神了,你怎麼知道的?你根本沒看,就知道里面藏了東西?”
初挽:“我開始也大意了,並沒想到,但對方執意要收,竟然還出了一百二,感覺對方態度有些太迫切,就覺得這裡面有事,後來我也是突然想到的。”
她上輩子聽說過這種例子,只是沒想到竟然讓自己給碰上了。
胡慧雲媽突然想到:“這人非要收咱的東西,他給了一百六十,敢情他是爲了這畫來的?”
初挽:“看來這畫像的事,他是知道,就是衝着這個東西來的,至於他怎麼知道的,阿姨,這就得你和叔叔回想下,最近有沒有人來看過這幅畫?按說自家畫的秘密,叔叔阿姨都不知道,外人怎麼會知道?”
胡慧雲媽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這也太坑人了!敢情是他!”
她這才說起來,原來她爸生前一位老同事的兒子過來,說了一會兒話,還特意看了幾眼那畫,當時她就覺得不對勁,不過也沒多想。
初挽點頭:“那估計就是這個了,這位老同事估計知道外公的事,明白裡面門道,現在仗着外公不在了,便特意託了人來買畫,依我看,這位收畫的同志,他也是受人之託,必須拿到,才執意要買。要不然一百六十的價,就以他的能耐,夠嗆願意要。”
紫檀相框,估計市場價也就是這個數,而且還算是賣得略高了一些,
總之,對方肯定吃了一點虧,但也不大。
胡慧雲媽:“那真好,咱賣了相框,掙一百六,再把這個畫留着,咱早晚能賣好價!”
胡慧雲爸:“這事真是多虧了初挽,咱哪裡懂這些,要不是初挽幫咱,咱還不是被人家糊弄,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胡慧雲媽:“今天這事,就跟做夢一樣,我現在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幸虧有初挽給咱拿主意!”
一時一家三口自然是感激不盡,吃過飯後,胡慧雲媽還初挽塞了二十塊,意思是給她紅包,初挽自然堅決沒要。
等初挽走的時候,那黑臉漢子並一箇中山裝趕過來了,聽那意思,中山裝就是胡慧雲外公單位同事的兒子,叫彭瑞。
黑臉漢子說起這畫:“你們是不是動了手腳?”
胡慧雲媽自然裝傻:“什麼手腳?你不是買的相框嗎?相框一百六賣給你,當場交割銀貨兩訖的,至於那畫,咱不是白白送給你了嗎?”
黑臉漢子擰眉:“這畫裡面——”
彭瑞一聽,趕緊道:“這畫你們動過嗎?”
胡慧雲:“動?這不就是標準印刷的畫嗎,我們能動過什麼?”
一時她看着那彭瑞:“彭叔,買我們相框的不是這位同志嗎,怎麼又和你扯上關係了?”
胡慧雲媽也道:“我說老彭啊,你是不是尋思着來我們家撿漏,惦記我們家東西了?”
彭瑞一時也是吃啞巴虧:“也不是……這不是他和我認識,他今天買了,我看到,恰好認出來了嗎?”
胡慧雲媽見此,也不說破:“我都銀貨兩訖了,你們過來到底要幹嘛,是找補後賬還是怎麼着?”
彭瑞皺眉:“你們沒動過這畫?”
胡慧雲媽:“動它幹嘛!我吃飽撐的啊!”
這邊黑臉漢子見此,看向初挽。
初挽笑了笑。
黑臉漢子深吸了口氣,眼神裡分明就是兩個字——認栽。
初挽沒說話。
這是想來撿漏的,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了。
而之後,誰也沒想到的是,據說那彭瑞和黑臉漢子竟然爲此鬧騰起來了,一個覺得自己該辦的事辦了,一個覺得你不檢查檢查就買,我還懷疑你是不是私藏了裡面的古畫,最後兩個人鬧得不可開交,互相懷疑,就這麼鬧崩了。
不過這是後話了,還是後來初挽過來胡家,胡慧雲當笑話說給她的。
“反正他們肯定不敢來找我們家,當着那麼多人面銀貨兩訖,他還能怎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