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閎一

伴君? 劉閎(一)

劉閎(一)

做了太子,搬到了他的父親、祖父曾經住過的地方,排場比以前大了,伺候的人比以前多了,底下人待自己比以前更恭敬了,劉閎沒有覺得更高興。他碰到了一個難題——他很不喜歡現在的伴讀。

皇子伴讀與太子伴讀,差得不是一點兩點,因此,最初被選爲皇子伴讀的孩子,無不被家人叮囑,侍侯好現在的主子,對其他皇子也不能忽視了——諸王就國,伴讀未必會被派着一起去,留在京裡,對着的是太子,要想有所發展,討好非常有可能成爲太子的皇子,那是必須的。長大以後,入朝爲官,國家很防範大臣與諸王交通,打着某王以前伴讀的烙印,很難有大發展,除非事先做兩手準備。劉閎最初也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競爭者,伴讀的孩子也都上心,待到王夫人一去世,被家人一叮囑,開始有了討好劉據的傾向,小孩子遮掩的功夫不到家,劉閎看了出來,很是難過。待到被立爲太子,看着玩伴又湊了上來,心境已經有些滄桑的劉閎冷笑。於是,跑過去找劉徹。

跑到宣室的時候,發現太傅也在,劉閎想了一想,想說的事情讓太傅知道了也沒什麼不好,於是,通報一聲就跑了進去。

行過禮,聽到劉徹一聲:“你不去玩,跑到這裡做什麼來了?”劉閎提起頭,看到父皇臉色不太好看,再扭過頭,看到太傅正襟危坐離父皇老遠,臉上故作嚴肅,太傅沒有示警就表示父皇這不算是心情不好。忙撲過去,抱住劉徹的胳膊:“父皇~哥哥弟弟們都走了,住的地方好空曠,原本坐滿了一屋子的人,現在聽課只有三兩個人,兒臣覺得心裡不舒服,沒心情玩。”

“唔,這樣啊,”覺得兒子很有手足情,劉徹面色緩了下來,“他們是藩王,自然要就國,不會再回來了。你要是覺得冷清,便再選幾個伴讀就是了。”

“謝父皇,”乖小孩行過禮,又爬了起來,仍舊抱住父親的胳膊,“那據皇兄還有旦、胥他們,到了封地會不會也覺得冷清?也給他們加幾個伴讀好不好?”

“哦?怎麼想起這個來?”

“嗯,上課的時候,兒臣看到自己的伴讀,想起他們以前與據皇兄交好,想來據皇兄與他們分開,也難過的,咱們把他們送給據皇兄好不好?”瞪大了無辜的眼睛,乞求地看着父親,“跟朋友分開了很難過的。兒臣還有父皇、有太傅、有少傅,可是兄弟們身邊卻沒幾個熟人……”吸吸鼻子。

劉徹眯了下眼,睜開,低頭看看兒子:“你先去選新伴兒吧,剩下的事兒,父皇來辦。”

“喏。”乖乖地向父親行禮告退,也沒忘了師傅。

“現在的孩子,可真了不得!”看着劉閎退了下去,劉徹忽然暴出一句來。

“聰明總比傻子強。”

“也是,至少,他看出來了一些事,原本還以爲他沒長大,現在看來,倒有幾分眼力,只是,太沉不住氣了。”

“他還小。”

“得開始教了,這麼毛燥可不行,”劉徹嘆道,“我在他這麼大的時候,父皇已經開始教我看奏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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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嫣在心裡偷笑,你在比他大十歲的時候,也很毛燥啊。

劉徹給劉閎選了新的伴讀,卻沒有如劉閎所願地把他不喜歡的立時換掉。劉閎居然也出乎意料地沒有再鬧,只是沒多久,卻發生了太子言語被泄漏的事情,一查,是伴讀大嘴巴……

韓嫣暗歎,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了不得,心機不簡單,正在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卸磨殺驢的時候,看到了劉徹滿意的笑容,這才恍然大悟。這麼大的動作,沒有皇帝默許推動,一個小孩子怎麼可能操作得起來?劉閎能跑到跟前來表現關心兄弟,在這個年紀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皇帝家的父子傳承,真不是別人能摸透的,自己還是做好本職工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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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課程,與皇子的課程真的很不一樣,這是劉閎的體會。

“以前太子年幼,學習當從基礎開始,我雖忝爲太傅,不過是教幾個字罷了。如今,太子長大了,到了該講道理的時候,那便說點有用的吧。”

“什麼學問最有用呢?”劉閎興致很高。

“只研一門學問,我不如老學究,但是,太子是未來的天子,國事,不是背幾頁書便能了事的。將來治理一國,雖有僚佐,也少不得自己要費心費力,就說一說這治國吧。”

“治國也是學問?”

“對。”

“是要親賢臣、遠小人麼?”

“也對,也不對。親賢臣、遠小人,道理誰都知道,桀、紂,也知道,他們都是聰明人,但是他們還是任用了奸臣,敗壞了國家,所以,爲君者,賢明與否,不在乎他背下了多少大道理,而在於到底做不做得到。”

“那要怎麼才能做得到呢?”劉閎發問。

“嬰兒要怎麼樣才能長大,你就怎麼做,這世間沒有一蹴而就的事情,”韓嫣補充道,“不過是日積月累,處處用心。凡事多想一想罷了。皇子,生在深宮之中,稀與外界接觸,便會不懂世情,這樣的人背再多的道理,也只是個書呆子罷了,多聽聽民生,多看看自己的子民,聽得多了、看得多了,懂得自己也就多了。”

劉閎有些掃興,男孩子喜歡快意恩仇的多,做事情也喜歡乾脆利落,一聽沒有立竿見影的好辦法反而要日復一日地磨日子,腦袋耷拉了下來。說了等於沒有說嘛。

韓嫣笑了:“不過,現今倒是有些法子,能讓你少被騙子蠢弄。”

“真的?”劉閎坐直了小身子,“太傅快講~”

感謝CCTV、感謝科教頻道,教會了我如何裝神弄鬼——雖然節目的製作目的是教會大家拆裝神棍的騙局,感謝物理老師,讓我知道磁鐵兩極同極相斥、異極相吸可以利用這個原理讓它們“跳舞”,感謝小學自然課,讓我知道螞蟻喜歡甜的東西可以用糖水讓它們排出字來,感謝……

劉閎看得目瞪口呆!聞訊而來的劉徹也看得傻了。

“這、這、這、這……”劉徹結巴了。

“有什麼好奇怪的?陳勝吳廣揭竿而起的時候,不也是往魚肚子裡塞破布的麼?老把戲了。”

劉徹抻了抻脖子,不說話了,神情有些低落。

劉閎很好奇:“太傅,這些,有人再弄這些,就是裝神弄鬼?”

“大概吧。”

劉閎興致勃勃地跑過去逗螞蟻玩了。

“阿嫣,”劉徹呆呆地開口,“這些都是騙人的?”

鬼神也是一種信仰,兩千年後還有人信,何況現在?正是“萬物有靈”大行其道的時候,巫醫還沒徹底分家的年代,劉徹雖還沒有像愚夫愚婦一樣供奉個狐狸大仙,但是對神仙之事,仍是深信不疑的。此時,受到的衝擊實在太大,腦筋一時連不過彎來。

“世上真無神明麼?”再問。

“這——”韓嫣也猶豫了,劉徹這樣子,說得難聽一點,好像被拋棄的怨婦啊。再說,自己都能穿了,神明……還真不好說,雖然沒有遇到過一個白鬍子大爺告訴自己你被選中去穿越,“沒見過,不好說。也可能有吧……”

劉徹點點頭:“對,應該是有的。神仙豈是尋常能見得到的?神仙的能耐大着呢,怎麼會弄這些小把戲?對!”暈暈乎乎地回宣室去了。

劉閎見劉徹走了,又偎了過來:“太傅,你懂得可真多。”

“這算什麼?不過是些別人沒注意到的道理罷了,看着神奇,說穿了,便是一文不值。上當的人,不過是沒有見過罷了。見識了一回,便再沒有上當的了。”

“那,咱們把這些道理都講給天下人聽吧,省得大家受騙。”

“那要怎麼講呢?”彎下腰,平視。

“嗯,長安不是有太學麼?各地不是也有郡學麼?讓他們講……”

難爲你能想到這個,韓嫣心裡抹了把汗,領着劉閎跑到市集,問了建築材料的價格,再跑到少府,問了建學校需要多少材料、多少人工,然後,到石渠把輿地圖和行政區劃的簿子撿了出來,拎着算盤讓劉閎計算一下普及全國xing的義務教育要花的錢……

劉閎把兩眼算成了蚊香狀,擡起頭,望向韓嫣:“要這麼多錢?”

韓嫣點頭:“所以說,治一國,不光是親賢臣遠小人那麼簡單,還得學會算賬。”

“所以父皇要給商人加稅、要用皮幣麼?”

“皮幣造得再多,世上的東西也是有限,金銀珠玉飢不能食、寒不能衣。要想國富,先得民殷。”

“有錢就能買到喜歡的東西啊,再說,各地不是還要進貢麼?”

於是,多了一句嘴的劉閎隔天被拎到郊外去玩,覺得很開心。到了半下午,肚子餓了,想吃東西。發現帶了錢卻沒有東西可以買,陪着的人也沒有帶吃的,終於明白了“錢不是萬能的”、“價值要通過交換價值才能體現”、對“金銀珠玉飢不能食、寒不能衣”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同時明白了,特權也是有限制的,比如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