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淹暴怒、發狂,但修爲尚在、反應猶存,見樑辛突兀出現在自己面前,完能使然,當即天圞道出手;樑辛也是如此,執念爆發,魔功成形。
變化來得太突然,兩個人都是頂尖人物,應變相當,幾乎在同一個瞬間裡,一起想對方狠下殺手。
樑辛沒機會去‘選擇’,完全是隨本心、本性定奪,由此迸發的執念也是他自己的因果感圞悟……是‘想不到’,而非‘來不及’。
就在魔功成形的瞬間,樑辛心中就暗叫了一聲不好。
‘想不到’只能攻不能守,雖然套中了女魔,但對方也已出手,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樑辛根本來不及去剪斷那一重因果,就已經被敵人的天圞道擊中!
呂淹的天圞道喚作‘自生自滅’,生殺之道,爲之所擒剩餘壽數即刻化爲青煙不見,在她的天圞道下,只有四個字:瞬間老死。
樑辛能夠對付神仙相的天圞道,靠的是魔功身法和乾爹絕學‘來不及’,若沒有這兩重手段,單就他的身圞體而言,惡土真身雖強,但還無法抵禦天圞道,否則老實和尚的療傷之道也不會有效。
用‘錯’了魔功,又是貼身對抗,全無躲避的餘地,樑辛被呂淹的天圞道正正擊中。呂淹幾乎已經聞到了樑辛身上正散出濃濃的‘老人味’,女魔眼中現出狂喜的同時,還隱隱透出一抹失望,‘自生自滅’裡神佛無救,只有死路一條,天圞道出手後,就算她自己也沒法再去饒下對方的性命,呂淹有些遺憾,就這樣殺了樑辛,實在太便宜這個小賊了……
不過,強仇伏誅總是好事,呂淹開心得很,正想趁着樑辛死前一刻再咒圞罵兩句,卻萬萬沒有想到,明明已經陷入‘自生自滅’的那個小魔頭,居然猛地發出一聲怪叫,旋即手舞足蹈地衝破了她的天圞道!
蜂巢王臺中,呂淹被樑辛撅斷兩個手指,見識了他‘讓敵人修爲驟減’的神奇功圞法;
巢外惡鬥裡,呂淹見識了樑辛的詭異身法,衆多仙家圍圞攻之下還被他殺掉十幾個;
靈穴入口處,呂淹見識了樑辛‘凝固時間’的本領,幾個手下都硬生生被他‘凍’住,抹了天猿口水,發狂慘死;
就在剛纔,呂淹又見識了樑辛‘乾坤挪移’之術,突兀跳到了自己跟前……
層出不窮的奇門異術,每一樣都匪夷所思,每一樣都讓呂淹心神震動,她甚至有些懷疑,這個小魔頭不是中土世界的人物,天知道他究竟是來自修羅界還是惡圞鬼域,否則他又怎麼可能會掌握這麼多聞所未聞的厲害手段。
可是所有這些奇術加在一起,對呂淹的震駭,也比不上此刻的驚圞駭欲絕,小魔頭衝破了自己的天圞道。
呂淹驚圞駭欲絕,樑辛也恍如夢中……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上一刻天圞道襲來,那股飽含‘苦死之意’的惡力,不及躲避更無可抗拒,結結實實地裹圞住了自己;可下一刻,彷彿連天地都要一起噬滅的可怕力量,忽地不見了。
敵人的天圞道,就那麼散去了,沒有一點徵兆,也沒一點道理。
樑辛想不通自己爲何沒死,但強敵還在面前,生死須臾之中,又哪還能容他去坐下來想事情?‘自生自滅’消散了,而‘天下人間’還在,呂淹的那一種因果就擺在自己‘面前’。
呂淹沒能殺掉樑辛,所以呂淹完了。
先是心念轉動因果斷滅,跟着一拳轟出!堂堂仙道首領、嫦娥境絕頂高手,頃刻變成了四步修士,就算樑辛的拳頭裡只有一成力氣,又豈是普通修家能夠抵擋的,呂淹長聲慘叫,胸口徹底塌陷,五圞髒圞六圞腑都被小魔頭一拳震碎,好像條死魚似的,無力翻滾着向下落去。
兔起鶻落,生死搏殺只發生在剎那裡,一舉狙殺強仇,樑辛甚至還來不及露圞出個笑容,八十一個神仙相結成的‘囚困大陣’又滾滾襲來!就在呂淹身圞體摔落同時,小魔頭又陷入敵陣!
沒機會去躲、去逃、去施展魔功,數十記天圞道翻涌而至。囚困之道,各不相同,有的彷彿獵獵烘爐,有的彷彿當頭巨巖,有的彷彿纏身仙鎖……死死將他困住、鎮住、綁住!再沒了掙扎的餘地,樑辛也不再白費力氣,只是仰頭向上望去,開聲大吼:“又一個!你聽好了,這個是呂淹,呂淹!”
這次殺人,不止要報數,還要報名……可樑辛沒想到的是,隨着他的大吼出口,剛剛發生過一次的古怪情形又復重演,壓在身上的重重天圞道,又在頃刻中化作青煙消散,樑辛得脫自圞由身。
八十一個神仙相再度齊聲驚呼,樑辛也沒忍住,跟着他們一起‘咦’了一聲,語氣納悶……隨即,他咧開嘴巴樂了。
第一次破除天圞道時懵懵懂懂,到了第二次,樑辛就算再糊塗,也能猜到了:神仙相的天圞道對自己無效了……或許,跟自己在泥塘中戰勝本能的突破有關?
雖然還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可事情明圞明圞白圞白,就擺在眼前,不用躲不用擋,醜八怪手中的那一重天圞道,對自己沒有絲毫用處。
早知如此,剛纔又何必費力閃躲,任由他們去打就是了。
他大概猜到了‘真圞相’,神仙相又哪能甘心,掌陣仙長連聲唱咒,連連變化大陣,無數天圞道洶涌而來!可大陣再怎麼變,陣意也不會變,陣中的重重劫圞數都是‘天圞道’,只要是‘天圞道’,不論它們再怎麼磅礴兇猛,一碰到樑辛的身圞體就會化作嫋嫋青煙,不見絲毫效果。
樑辛乾脆連躲都不躲了,單手穩穩抱住小猴子,奮起餘力低頭猛衝!
又是一盞茶的功夫,在樑辛視線盡頭,終於換了一副景象,不再是飄渺虛空,而是一層柔和光芒,現在距離尚遠還看不太清楚那是什麼……
結陣的神仙相也終於明白了自家的陣法、天圞道對敵人無效。這些神仙相‘守土有責’,就算陣法無用,他們也不能放任樑辛衝下去,掌陣之人再度揚聲喝斷:散!
除了天圞道,神仙相還有一身巨力,一身玄奇神通。大陣倏然崩碎,八十一個神仙相隨陣主之令同時撤出陣位,不再使用天圞道,各自凝聚神通,準備徹底轟殺樑辛。
可不等神通出手,剛剛從大陣中散出的衆多‘仙家’,無一例外,神情陡變。
撤陣後神仙相不用再嚴守陣意,五感也從大陣中解脫出來,瞬間就發現了靈穴的變化……他們終於明白了,爲何呂淹會發瘋。
大眼已死,修仙夢斷。
一時之間,大眼深處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呆若木雞,面se青灰,就只剩樑辛仍在低頭猛衝。
片刻後,不知是誰,猛地發出一聲哭號,隨即每一個神仙相都變成了瘋圞子,有人哇哇大哭,有人放聲狂笑,有人拼命撕扯着自己的頭髮,有人一拳一拳重重擂擊着自己的胸口!偌大世界,竟容不得一個飛仙的美夢,無數心血、無盡艱險、千萬年的苦熬等待、畢生所求的唯一夢想,一切的一切,都在這個瞬間裡化作烏有,讓他們如何能夠不發瘋。
敵人失神,只可惜他們都在數十里外。深處半空,距離太遠,憑着魔功身法也無法橫移過去,大好的強襲機會只能眼睜睜的放過去了,樑辛打不着人,覺得挺委屈,只能抱着小猴子藉着向下衝……更接近大眼深處,由此也能看得更清楚了些,視線盡頭那一片柔和光芒,是一汪湛清湖泊。
就在樑辛看清下面是一座大湖的同時,‘大湖’似乎也發覺了敵人的到來,從湖水中遽然升騰起層層蕭殺氣勢,原本平靜無瀾的湖水開始層層流轉,顯然正凝聚一門可怕神通,準備轟殺強敵!
樑辛不知道,眼前這一座大湖,是另外一個始終不曾露面的神仙相首領:澤被。
澤被,無論修爲還是地位,都在呂淹、得勝和平兢之上,與樑辛又幾分形似的是,此人在機緣下,修得水行真身,修行時一身水行道法獨步天下,即便是飛昇之前,戰力也遠勝普通神仙相。
在點活‘五圞行怪物’之,澤被開始閉關修養,他的閉關之處,就在‘囚困大陣’之下,一座湛湛大湖都是他的厚重真元所化,他人在湖中,而這座湖也是他。
其實,如果樑辛能夠把全身力道轉成真元,再散出體外,也能凝出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就算沒沙漠那麼誇張,至少凝聚成個沙灘不成問題。
島上沒有外敵,唯一可慮的就是天猿,澤被於此閉關,上面有一座大陣守護,澤被安全無虞。
這座湖並非直接淹到‘瓶子底’,而是凌空懸掛,將下面五圞行怪物的修養之地與上面隔絕開來,屏圞蔽外界干擾,有利於怪物休眠。同時‘湖水’本身也是一道屏障,同大陣相同,有天圞道在手的神仙相可以從容穿過其間,可一旦有‘無道者’靠近,都會被重水猛擊、絞殺。
澤被在閉關,除非行功完畢,否則他都不會醒來,現在他仍在湖中沉睡,‘湖水’發覺敵人、準備強襲,都是本能使然。夢中殺人,對他們這些絕頂高手而言,也不算什麼大事。
樑辛要去喚圞醒怪物就得先跳湖、只要一進入湖水,便等若陷入澤被真身所化的煉圞獄,到時避無可避,只有硬抗的份。
湖水凝聚厚重之力,是水行本源之力,既不算神通也不算天圞道,絕不會再重演‘天圞道加身如清風拂面’的好戲,樑辛在進入大眼的時候就只剩一成力道了,剛剛又經歷了連番惡鬥,到了現在哪還有餘力去應付這座大湖……不過,樑辛也不用自己去對付湖水。
樑辛低叱,揮手,四道黑se光芒如練,在他自己落入大湖前,樑辛先將僅剩的四枚黑se陰沉木耳打入水中。
遇水而活,黑鱗中附着的蟠螭殘魂陡然甦醒過來。
對黑鱗,樑辛早就摸索透徹了,鱗上蟠螭魂魄之力與水勢相通,水勢越大它們也就越兇猛,而眼前這座湖,乾脆就是水行元力所化,或許它的面積不值一提,可放眼天下,再沒有如此純烈的水行之地。
蟠螭天生控水,殘魂甦醒、聚形之際,倒有大半做湖水爲它們所控,這一來便等若澤被用自己的力量‘養活’了四條和自己作對的蟠螭元神!
這算不得奪力,最多隻能算‘借力’,只要澤被一醒,立刻就能收回自己的力量,至多隻需一轉念,便能將四頭殘魂絞徹底絞殺。不過,澤被入定、神遊物外,別說只是妖物入水,就算一把三昧真火從他屁圞股下面燒起來他也不會甦醒。
湖水是澤被的沒錯,但他在‘睡夢’中,對湖水的控圞制之力大減,擋不住蟠螭的‘借力’……不是神仙相不謹慎,實在是一件接一件的事情發生的太突兀、太詭異,澤被事先又怎麼可能會想到,自己閉關後不久,會有人通過混沌之海來到巨島;又怎麼可能會想到,留守島上的呂淹利令智昏,不僅把此人帶入靈穴,而且還殺了大眼中的主事平兢;又怎麼可能會想到,入侵之人在泥塘中得到突破,身法大幅進步同時,還再不懼天圞道了,殺人不算,且突破了大陣;又怎麼可能會想到,在小魔頭身上,還帶了附着蟠螭殘神的魂器!
就在蟠螭的獵獵咆哮中,樑辛一頭扎進了大湖,外面那近百神仙相也回過神來,但用神通轟擊湖水打得是‘澤被’,要想把小妖碎屍萬段,就非得衝入大湖近身肉圞搏不可。每個人都咬碎了牙齒,誓殺妖人爲自己的美夢陪圞葬,當即如影隨形,追着樑辛衝入大湖……
一座大湖,剎那中炸裂開來!
蟠螭奉星魂爲主,北斗拜紫薇爲君,四頭大蟠螭得了大半水行力,由此樑辛也反客爲主,大湖中的水行元力,不僅不去攻襲樑辛,反而在蟠螭的指揮下,狠撲殺進來的神仙相。
隨着小魔頭進入大眼,與神仙相正式翻圞臉,所有的事情也都亂圞了套,前面一連串的驚變不算,此刻陷入大湖的‘仙家’們,再度驚圞駭發覺,本應幫着自己去絞殺妖人的湖水,竟也變成了對方的‘幫兇’,在四頭兇獸的帶領下,對他們瘋狂襲圞擊……有些神仙相甚至又開始有些失神,眼前正發生的事情,不想‘真圞相’,反而更像一場噩夢。
如果不是噩夢,尤其會乾坤顛倒,萬事反轉。如果真是一場噩夢,那小魔頭無疑夢魘。
樑夢魘可沒有神仙相那麼‘多愁善感’。擊毀靈穴,讓所有的神仙相都陷入絕望,可真正的‘致命一擊’,還在後面、還在下面。
四條大蛇入主真水湖泊,揮蕩浩浩巨力,猛擊入水強敵,神仙相猝不及防,轉眼就吃了大虧,十餘人甚至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就被惡水撕了個紛紛碎碎,其餘衆人則在瞬間震愕後迅速情形過來,體圞內雄渾真元運轉開來,一道道強大神通凝聚成形,猛攻兇獸,片刻前還風平浪靜地大湖,轉眼間巨浪滔天,悶響如雷!
雙方混戰成一團,湖水淪爲蟠螭的‘玩具’,只殺神仙相,對樑辛卻不聞不問,樑辛並無片刻停留,把身後所有強敵都交給蟠螭,自己抱住小猴子迅速下潛,百餘丈後,周圞身猛地一輕,洞穿了懸空大湖。
再向下千丈,目光之內,五圞行之se璀璨。金黃燦爛、木青盎然、水藍透徹、火紅熊烈、土褐深沉……數萬五圞行怪物,身圞體縮成一團昏昏沉睡,它們被按照各自行屬被歸於五陣,此刻樑辛從空中鳥瞰,在大眼底部,仿若有一朵燦燦彩蓮正招展怒放!
就在樑辛連連衝關,終於鑽出大湖、看到大眼底部正沉睡的大羣五圞行怪獸的同時,島上正有一頭獨臂大猿,偷偷摸圞摸地開始攀巖,那座捆綁着大銀環的巨巖。
大猿的身形有些笨拙,全不似普通壯猿那麼靈活,在五圞行罡風的吹拂下搖擺不停,幾次險些摔落山崖,它是獨臂,整條右臂齊根斷去,傷勢尚未完全癒合,隨着它不停用圞力,剛剛凝結不久的傷口又被掙裂,血水溢出,大猿卻恍然未覺,只一個勁地向圞上圞爬。
這頭大猿,也是血性精怪,本來一定會隨着銀環造圞反,但是就在造圞反前日,它因無意冒犯了島上仙家而遭重罰,被毒圞打重傷不算,還被呂淹硬生生撕掉了一條胳膊,昏圞厥了三天才告甦醒。等他醒來時,銀環已經事敗遭刑。
大眼被毀,原本駐紮在島上的衆多神仙相察覺此事,盡數撲入泥塘,進入靈穴來查探究竟,此刻島上已經全不設防,獨臂大猿趁着這個的機會,偷偷上山想給首領收圞屍。
銀環已經二十餘天沒有過任何聲息了,想必早就死了。但是頭大猿纔剛一攀巖頂,神se就猛地一喜,心情激動中,以至立足不穩,腳下一個趔趄,險些就摔了下去……被仙鎖綁在大石的銀環,正雙目圓整,穩穩地望着它。
可是欣喜轉眼就變成了悲哀,獨臂大猿靠得近了些,很快發現銀環已死,之所以還睜着眼睛,是因爲它死不瞑目。
屍體仍被仙鎖困着,獨臂猿解不開圞鎖鏈,情急下用圞力稍猛,不料銀環因妖筋被抽,又被五圞行罡風日夜吹拂,屍體早已酥透了,隨大猿一用圞力,竟嘩啦啦地就此散碎……就像一尊被推圞倒的泥塑,塊塊落地。
獨臂猿嚎啕大哭,單手織錦,把銀環的碎屍小心翼翼地包裹好,跟着又在銀環先前踏足的位置,找到了幾個用血寫成的字……巨島上的天猿,也有自己的簡單文字,筆畫象形,意義不全,與中土文字大相徑庭。
銀環死前踩在腳下的血字是一個地名,和一個數字:猴兒谷一十三
是它用腳趾沾了腿上的血寫成的。
猴兒谷,銀環死前得知的天猿樂土;
一十三,樑辛在島上遇到神仙相猛攻,殺人時圞報給它的最後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