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灑灑上千字,一封訴狀便寫好了。
楊曉然放下,對着訴狀吹了吹,咧嘴一笑,“諸位父老,剛剛所訴唐家種種惡行已被我歸納總結爲十條,諸位父老的訴求藥香會代爲陳情,相信劉明府定會還我等一個公道得。”
“……”
剛還吵鬧着的場面立刻安靜,落針可聞……
他們,他們什麼時候?
啊!
對!
剛剛,剛剛他們喝了幾兩貓尿便把唐家這些年來得所作所爲給倒了個乾淨……
“嘶嘶”
倒抽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三原縣民衆都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望着眼前這個還梳着雙丫髻的小姑娘。
她,她是早算好了地?
早在酒館喊他們吃酒時就料到了現在的場面?
算無遺策,這是諸葛再世啊!
走一步,看三步,尼妹啊!衆人淚奔了!
這還是十一歲的娃子該乾的事麼?他們一把年紀活狗身上去了!這多人居然全被一個小姑娘算計了!
最讓人覺得悲傷地是:被算計了,他們卻發不出火來。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再說這縣主其實挺招人喜歡。
長得就跟年畫裡的小娃娃一般,如果忽略她那如惡魔一般的性子地話……
事到如今還能說啥?唐家人的確太壞了,他們平時也沒少受欺負,若是能趁着這股風把唐家掀翻了,倒也是美事一樁。
一羣綿羊湊在一起是可悲得。因爲當狼來時,他們永遠想得都是“哪一個快被吃掉吧,他們好停下來,然後繼續低頭吃草,擡頭拉屎!”
這是何等可悲的人生,但許多時候普通民衆就像這一羣綿羊,除非有人能忽然站起來,告訴他們只要大家調個頭齊齊踏向狼,就有可能一個都不用死。
所以現在的情況便是如此,楊曉然這個披着羊皮的傢伙帶了頭,這羣綿羊也清醒了,很快地就不再計較被縣主算計的事,轉而羣情激奮了起來。
情緒是會傳染地,特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一個人的暴力永遠只能是暴力,但一羣的暴力很快地就會演化成一場革命。
楊曉然正了臉色,大聲將自己剛剛寫得訴狀唸了一遍,然後道:“諸位父老,唐家子弟唐鈺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百姓,橫行鄉里,詩經有云: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爲?!此狗鼠輩,神人共疾,天地不容!諸位父老!”
楊曉然的聲音又連連上了幾個高度,將手中的訴狀高高舉起,大喊道:“隨我一同進去,請明府誅殺此獠!!!”
說完這話,她便整了衣冠,一個乾脆利落地的轉身,臉上帶着一股“風蕭蕭易水寒”的決絕,一步步地朝着縣衙大門走去。
衆人看着那小姑娘毅然決然地朝着縣衙大門走去,好似一個即將征戰的烈士般,不由地心裡一顫。
想起唐家人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爲,雖未真得傷過人命,可巧取豪奪之事卻不少。起碼明面是這樣得,至於暗地裡做什麼勾當雖不知曉,卻也能想象地出來。
不然怎有奴僕被唐家大少虐殺的謠言傳出來?所謂空穴不來風,唐家人的確太壞了,所以派了一個比他更橫的來。
人家小姑娘都不怕,他們這羣關中大老爺們難道還不如一個小姑娘?
幹了!
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都是大老爺們,若是讓一個小姑娘衝前頭,還不如割了卵蛋去當公公呢!
羣衆的血性徹底被楊曉然激發了。
來自後世的她看多了這樣的影視作品,無論是見識還是學問都不是這個時代普通民衆可比擬的,她雖是政z小白,可在與崔家的一番幹仗後,在見到了便宜爹的所作所爲後,她明白了一個道理。
李世民是雄主,一個雄主雖要有容人的雅量,但那是在沒有威脅到他的情況才能容得下。
可世家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們聯手逼李世民,動不動就想拿隱太子來說話,讓李世民感到了深深的危機感。整個朝堂,或者說整個大唐帝國不是他李二的,有一大半的權益都掌握在世家手中,時不時地在威脅着他,但凡有些志氣的人都不能容忍整個國家的命脈掌握在他人手上,更別提李世民這樣的雄主了。
與崔乾的交鋒表面上看起來是崔幹贏了。他聯合其他大小世家向李二施壓,把自己趕出了京城。但楊曉然心裡清楚,李世民一定已經惱怒到了極點。
沒有帝王是真正仁慈地,仁慈的君主只有亡國一個下場。一個帝王的仁慈背後都是有着很深的動機,對於無威脅且有能力又忠誠者,爲人君者自然不會吝嗇自己的仁慈;但若反過來呢?呵呵……
楊曉然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這樣打李小二的臉,真當李小二是有雅量的人麼?從史書的記載來看,李小二的雅量只對臣服於自己的人,而其他只要他一旦騰出手來,一定會不留餘地的收拾掉。
他連自己大哥弟弟都能宰了,何況是世家?
這回李二被打了臉,估計這會兒已經在太極宮裡磨刀霍霍地想着怎麼拿世家開刀了,自己何不趁着這股風給偉大的陛下先開個口子?畢竟咱是好姑娘,是知恩圖報地不是?
至於世家?她管他們去死!這羣人如跗骨之蛆,享受着優渥的地位卻一直在壓榨百姓,打壓寒門學子,早晚要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裡得,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唯一與歷史不同的是,她楊曉然來了,而且世家惹到她了,所以她要把他們提前送進垃圾堆裡,免得天天在這兒膈應自己。
想起離別時母親的淚水,楊曉然就恨得不行。她護短,上輩子這樣,這輩子也不會改了。
這個唐鈺,好死不死地撞到她的心火上了,崔幹一時掰不倒,那好呀,就先把這棵大樹上的樹枝盡數砍斷吧!
楊曉然沒有一絲猶豫,十宗罪也非她杜撰,千把字,字字都是民衆無聲的訴控,淌着得是三原縣父老的血,這一回,她願意做一回“包大人”,替民請願!
劉文惠臉色蒼白,眼睜睜地看着那小姑娘一步一步地逼近,他忽然發現那小小的身影此刻變得無比高大,帶着一股上位者不可拂逆的威勢鋪天蓋地的朝自己壓來。
似乎她才該坐到自己這個位置上……
衙堂內,唐鈺與簡氏已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兒了。見楊曉然進來,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低聲罵道:“野種!”
楊曉然看着劉文惠,理都沒理那二人,衝着劉文惠襝衽一禮,道:“見過明府。”
“堂下何人,爲何不跪?”
沒法了,事情鬧大了,劉文惠再想圓滑也圓滑不起來了。只能硬着頭皮,神情麻木地按着既定程序走着。
“回明府,吾姓程,名還珠,小字藥香,乃陛下親封五品縣主,封號崇陽,封位在身,按大唐律,不用參拜。”
“原是崇陽縣主。”
劉文惠感覺自己說不下去了,按理說她這樣的身份應該賜座纔是。可她今天是被告,哪有坐得道理?
楊曉然靜靜地站在那裡,如一棵青松,小小年紀不浮不躁,就這表現也令在場的人爲之折服。
見劉文惠還在那琢磨,楊曉然便問道:“不知明府傳喚所爲何事?”
“這……”
劉文惠咬了咬牙,道:“縣主容稟,下官喚你至此,乃爲一樁公案。”
頓了頓又道:“這位是唐氏唐鈺唐公子,他狀告你無故行兇,青天白日下公然毆打他……”
“哦?”
楊曉然未等劉文惠話說完,便是眉眼一挑望向那唐鈺,抿了抿嘴道:“敢問唐公子可有功名?”
一句四五不着六的話令劉文惠愣在了當場。
“你,你這賤婢!”
唐鈺見楊曉然嘴角含笑,本能地哆嗦了下,身子不自覺地朝後縮着。還未等他回話,簡氏卻跟瘋了一般,撲了上來,“你居然敢打我兒子,我掐死你!”
楊曉然眼中精光一閃,剛想避開,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堵在自己跟前,“堂上公然行兇,這位大娘,膽子不小哇!”
簡氏一頭撞到了寶林身上,只覺似撞上了一堵牆,撞得她眼冒金星地,更是上火,大罵道:“哪裡來的豬狗奴,竟敢攔我?!”
“哪裡來的潑婦,端得是無禮!劉明府,你便這樣辦案地麼?!”
楊曉然厲聲問道。
“住手!不得喧譁,再敢無辜尋釁,本官就先判你個咆哮公堂之罪!”
劉文惠見這簡氏在公堂上還敢這般囂張,竟敢動手打人,頓時也來了幾分怒氣,這完全是不把當他回事啊?!
“什麼?!你敢判我?劉文惠你這豬狗奴,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敢判我?來呀,來呀!你有種就打老孃!不然你是老孃生得!”
這年頭,能讀書識字的女子可不多,但像簡氏這樣的潑婦倒是不多見。以她的身份做出這等事來還真有些出乎楊曉然的意外了。
什麼樣的父母便能教出什麼樣的兒子,那唐鈺如此囂張,看來都是學了這位母親。
“大膽!”
劉文惠徹底怒了,氣得山羊鬍子一翹一翹地,一把抓起判案用的籤子,喝斥道:“本官乃是朝廷的命官,是陛下封得,如何不敢判你?左右,給我按住這婦人,先打二十板子,治她一個咆哮公堂,辱罵官員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