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臺前別作春。不須面上渾妝卻,留著雙眉待畫人。”
李承乾站在楊曉然居住的院落外,高聲朗讀着一首首催妝詩。
他念一首,身後幾個百個壯漢就齊聲高喊:“新婦子,催出來!新婦子,催出來!新婦子,催出來!”
喊聲震天,響徹雲際。
幾百人齊聲吶喊的威力可想而知。
坐在裡面的楊曉然都被這聲音喊得有些心慌。
奴婢嬸孃們上前,把她攙扶起來。另又有一隊奴婢拿來特製的屏風,開門放到門外,寬大屏風遮擋住了世人的視線。
“跨門檻了,新娘子小心。”
楊曉然被人攙扶着,跨過門檻,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居住了幾年的閨房,不知爲何心裡有些酸酸地。
雖然李承乾與自己說好只是做一對假夫妻,待時機成熟就放自己離去。可一想以後暫時都不能回到這裡了,心裡還是有些發酸。
兩輩子爲人,頭次有了親人,可卻因種種原因不能長久陪伴家人。就這幾年的光景,自己又要嫁人了。
古代不比現代,特別是她成爲太子妃後,便再也不能隨便出宮了,父母進宮看望自己都得上摺子,得到允許後才能相見。
這看似團花錦簇的背後總有着道不盡的悲涼。
“姑娘,坐馬鞍了。”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一個嬸孃搬來了馬鞍,扶着她坐上去。這是要行“尊雁禮”了。
“尊雁”是唐朝結婚迎親中的核心部分。
李承乾從宮裡帶出來得那隻大雁這個時候就該上場了。
牛進達把大雁遞給太子,衝太子道:“殿下,扔過去,沒準能把這屏風帳簾勾掉,那樣就能看到新娘子啦!”
說完就**地大笑了起來。一羣人也紛紛跟着起鬨,“看新婦,看新婦!”
李承乾抱過大雁,看着屏風內那影影綽綽的身影,只覺一絲絲滿足淌過心間。
過了今天,她就徹底屬於自己了。
抱着大雁圍着屏風圍帳走着,忽然伸手把大雁拋了進去。
大雁呱呱叫着,屏風內的嬸孃們拿抖開一紅羅,一把接住大雁,又找來五彩絲錦纏住大雁的嘴,不讓它呱呱亂叫,這個等婚禮結束,新郎那邊要派人花錢把這個大雁贖走,然後放生掉。
扔完了大雁,李承乾又在外面唸詩了。
這娶個老婆着實困難,不過好在現在就差最後一道屏障了。唸完撤屏障的詩詞,就能見到自己媳婦了。
“夜久更闌月欲斜,繡障玲瓏掩綺羅。爲報侍娘渾擎卻,從他駙馬見青娥。”
這是按照平常規矩唸的催障詩,平頭老百姓也可以使用。
還是因爲那“攝婚”的政策,男方在這天可以盡情吹牛,說自己是駙馬也不會有人怪罪。
李承乾一字未改,因爲在他心裡程家妹妹就是他心目中最爲可愛的金枝玉葉。
見裡面沒動靜,李承乾無奈地嘆了口氣,也有些惱怒了,這些姑嫂怎地一點太子的面子都不給?
於是乎,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驚掉下巴的事。
“各位姑嫂,再不撤障,孤就自己進去把美娘子抱走了。”
裡面的人一愣,隨即大笑了起來,“來了,來了,新郎官真是心急。”
一對特意挑選的童男童女撤開屏障,李承乾見楊曉然坐在馬鞍上,面朝南,正低着頭,鳳冠上的珠簾遮蓋住了她大部分的容貌。
雖然看不清,可他還是覺得他的娘子美極了。
走到馬鞍前,跪倒在楊曉然跟前,這個舉動令所有人大吃一驚。
雖然這以卑位跪新娘是大唐習俗,可太子乃是未來儲君,怎可與常人一樣?
禮部官員有些着急,想上前阻止。
卻被牛進達一把攔住,笑着道:“一輩子一次,殿下這是把新媳婦捧到心尖兒上了,咱們就別多事了。”
楊曉然透過珠簾,看着李承乾,若說不感動那是假得。
她又不是木頭人,李承乾這個朋友真得沒得說!
演戲到位,給足了她面子。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心好像在被一點點融化了一般,溫暖包圍着自己,心底的某處變得柔軟至極,甚至生出幾絲幸福感來。
今天的李承乾雖然跟自己一樣穿着大禮服,因攝婚的關係,禮服上繡着得金龍都是五爪的,趁着他陰柔精緻的五官越顯尊貴。
他從懷裡掏出一隻純金打造的大雁放在自己馬鞍前,細長的眉眼中閃過一絲溫情。
一瞬間,楊曉然好似觸電般,心跳不由地漏了一拍。
李承乾的目光裡帶着**溺,這樣的溫柔,深邃清冽的瞳中散發的絲絲溫情似要將自己吸進去一般,讓她有種微醺的感覺。
望着他伸過來的手,楊曉然不自覺地伸出手。
軟弱無骨,白淨瑩潤的手被他握住,他的體溫傳遞過來,有些燙人。再看他的眼睛,好似裡面也竄出了小火苗,他毫不避諱,充滿侵略與佔有的目光這般強烈,讓她產生了一種眩暈感。
不自覺地,臉就有些發燙了。
低下頭,不敢再去看李承乾。
到了今日,她忽然發現印象中那個可愛的小屁孩已經長大了。
他身材挺拔,臉上的稚氣褪盡,深邃清冽的眼裡已有了男子的滄桑。
呼吸不由自主地緊促,忽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她與他同歲,自己都長成大姑娘了,他難道不該長成棒小夥麼?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身子一輕,耳邊響起幾百個壯漢的起鬨聲,“抱新婦,見爺孃,蓋膝蔽,辭爺孃!”
一陣天旋地轉,楊曉然已穩穩地被李承乾打橫抱在懷中。
他的臉,近在咫尺……
他的呼吸暖暖地灑在自己臉上,有些癢,也有些燙人。
小手不自覺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因爲害怕掉下去,另一個手也自然而然地環上了他脖子。
她感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地,似乎也有些快,但沉穩有力的聲音卻讓她莫名的安心。
她的身子小小地,軟軟得,她好瘦,好輕。
這重的禮物穿在身,加上頭上的鳳冠,可是抱在懷裡依然覺得她好輕。
李承乾蹙眉,她怎地這般瘦弱?
嗯!
以後要好好給她補補。
真不知這小小的身子裡怎能蘊含那樣大的能量……
她的馨香絲絲嵌入鼻中,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味道。
柔軟無骨的身子抱在懷裡就像抱着一個小嬰兒,他都不敢花力氣,生怕傷到她。
抱在懷裡,珠簾散開,見她小臉勾得低低得,紅紅地,都不敢看自己,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香兒,你今天真好看。”
“哪裡好看了……”
楊曉然擡頭,嘴角勾出一絲狡黠,“這樣還覺得我好看麼?”
李承乾臉黑了,清冽的眼中冒出一絲怒氣,“誰?誰把你弄成這樣得?”
楊曉然嘿嘿直笑,一對話,緊張的心情散去不少,“說新娘子都這樣弄得。”
“……”
楊曉然弄得化妝品問世後,美娘子們就拋棄了以前濃豔的妝,峨眉淡掃,粉腮微紅的妝容風靡長安。
就算是濃妝,也只是用些大紅色的口紅。
像這等妝容,好似已在記憶中遠去了,連宮中嬪妃都不用了。
這猛然再看到,只覺難看得要緊,把他的香兒都弄醜了。
他的香兒本就有梨花酒窩,深深的,甜美至極,哪裡還需要畫蛇添足,在這裡點兩個點?一張小嘴本來粉嫩嫩地,被這大紅色一蓋,雖然依然精緻,可他卻不喜歡。他就喜歡她什麼都不弄,純天然的模樣。
因爲那樣他可以把她看得很清楚。她已經夠美了,不需要這些額外的附加。
楊曉然把珠簾挑過來,嬉笑道:“聽阿孃說,等會兒路上還有攔車的,我把這臉一路,保準嚇走他們。”
“你是太子妃,哪有人敢攔你的車?再說紅錢都準備好了,保管沒人來攔路。”
李承乾抱着楊曉然,大踏步地朝着正堂而去,這是要女方辭別父母,聆聽訓誡了。
也是在女方家裡最後一個流程。
“太子哥哥,你走得真穩當,腿大好了呢。”
李承乾低下頭,眼中帶着溫情,“這都是香兒的功勞,經過今天謠言不攻自破……”
“嗯……”
楊曉然低低應了一聲,連她自己都沒發覺被李承乾抱着會是這樣的放鬆,白淨的手指不自覺地捲起李承乾的一束秀髮纏繞在指尖,無意識地把玩着。
她雖無心,可李承乾卻是時刻都在注意着她。
見她如貓兒般靠在自己胸膛,一邊跟自己說着話,一邊那細嫩瑩潤的手指卷着自己的髮絲,慵懶的模樣哪怕是在這樣的妝容掩蓋下都擋住的風采,讓他心底有些發癢。
那手指上的溫度好似通過他的髮絲傳來,搔搔癢癢地直撓到他心底,好像有股暖流在那兒慢慢散開,蔓延到四肢百骸,又慢慢集中到小腹……
這樣的她太誘人!他生出了一種將她就地正法的衝動。
陰柔俊美的臉上透出一絲可疑的紅暈,渾身的血液好似都在往上衝,冒到了那髮絲與她的指尖相纏,讓他感到了極大的熨帖滿足。
她怎能這樣勾人?
李承乾忽然對自己的計劃生出了一絲懷疑。
她這般動人,自己真有那能力剋制住自己,繼續和她做所謂的知己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