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國公請起……”
太子緩步上前,攙扶起程咬金,又看了看一旁的楊曉然,眼底閃過一絲不捨,“崇陽縣主也起來吧。”
頓了下又道:“父親不便出宮,讓孤來送一送縣主。”
“謝陛下厚恩,謝謝太子殿下相送之宜!”
楊曉然趕忙又福身作禮,李承乾微微嘆息了一聲,道:“藥香妹妹,這回是苦了你。”
楊曉然嘿嘿一笑,道:“哪裡話?小青山也好着哩,遠離京城是非倒也自在快活。”
“妹妹心胸豁達,孤不及也……”
頓了下又舉目四望,感嘆道:“可惜不是春天,想折柳送妹妹都不行。”
春天裡的灞橋很是美,這座橋位於長安八水之一的灞河上,離着長安大城約有十里路。最早的灞橋是由秦穆公修建,據說是世上最早的石墩橋。而現在呈現在楊曉然眼前的灞橋則是一座多孔大型石拱橋,科技含量非常高,建成於開皇三年(公元583),和著名的屹立1400年不到的河北趙州橋基本屬於一個時代。
在灞橋橋頭和附近河岸堤壩上種植了相當多的柳樹。早春時節,大風揚起,一團團柳絮漫天飛揚,就跟下雪一般,十分好看。而又因地理位置連接着長安東邊的主要交通幹線,出城大多要路徑此處,故而折柳話別也就成了大唐帝國送別時的一個特有風俗。
“柳”與“留”諧音,所以折柳送別也代表着依依不捨。李承乾這番感嘆已表達了他此刻心中有多不捨,多惆悵了。
楊曉然想了想,想起這小屁孩對自己的維護,低頭朝着自己身上看。看了好一會兒,不由泄氣,沒啥好送人的啊!空間裡倒是有從化妝盒上拆下的鏡子,可那玩意暫時不好拿出來,不然會造成轟動的。
咱惹的事不少了,現在這節骨眼上還是低調做人比較好。
那玉佩不錯,可那是李二賞賜地,自然不能送人。還有玉佩,不是娘給的,就是寶林或者便宜哥哥,親戚們送得,有特殊意義自然也不能送人。(呸,你是摳門吧?!)
忽然就如泄氣的皮球,自己剛來的時候,就是光溜溜地,混了十年,還是一無所有?太失敗了!
李承乾見楊曉然忽然低頭,過了會兒又開始撓頭,大感奇怪。
我說姑娘,這等場景你在這裡抓耳撓腮地是作甚?
又見她微微擡頭,眼睛瞄向了盧國公,盧國公嘴角抽搐了下,心道,你想送個東西給太子做人情,望着我作甚?由我代送,那還有誠意麼?
摳門!摳門,老爹也這麼摳門啊!
楊曉然見程咬金把頭別過去,頓時一陣腹黑,低頭一瞧,噯,這裡有一個便宜娘逼自己打得瓔珞,好,就這個了!
從身上解下瓔珞,遞給李承乾道:“藥香身無長物,所食所祿皆於天家。唯有這束瓔珞乃是親手編織。”
頓了下又道:“太子殿下深情厚誼,藥香無以回報,現在將此物贈與殿下,聊表心意。”
“送我?”
原來她抓耳撓腮地是糾結送什麼給自己好?再看下楊曉然,不由嘴角抽搐了下,最值錢地是他父親賞賜的龍形玉佩,戴頭上的珠花是自己送得,還真是身無長物啊!
接過那個有些難看的瓔珞,放在手心端詳了一會兒,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在心間流淌,似是暖流溫暖了心底,在這初冬時節,寒風也不再刺骨。
慎重地講瓔珞貼身收好,一拱手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妹妹保重!”
“太子哥哥保重!”
揮鞭策馬而行,揚塵離去,望着那個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中,李承乾只覺自己的心好像缺失了一大塊,這種感覺讓他難受。再次將懷裡的瓔珞拿了出來,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忽然用力攥緊瓔珞,低聲道:“一次,就這一次!香兒,孤以後都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說罷,便上了車架,道:“回宮!”
馬車緩緩啓動,裡面的少年郎懷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朦朧情愫堅定了心志。爲君者,不光光要能福澤萬民,更要保護好自己重要的人。比如小小年紀被迫離京的程家女郎,那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啊!自己身爲太子,若連自己的朋友都保護不來,日後如何治理天下,惠澤萬民!
從今日起他要更努力,他的知己是這般出色,同他一樣的年紀,卻把世家逼到這地步。她曾說過,是好友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就該共同進退,藥香的離去是因爲他太弱。不要緊地,不要緊,就這一次,以後孤都絕不會讓自己軟弱。
要習武,要讀書,要跟父親學如何治理天下,要隱忍,光有勇不夠,還得有謀,死讀書是沒用得。
不知不覺,少年郎的心性發生了改變。回到東宮時,一羣東宮從官不知爲何覺得太子有些變了,那神情似乎已不再富含童真,明亮的眼眸變得深邃,整整一日都把自己關在書房,不說一句話。
難道是因爲縣主離開,心裡難過?想起這些心裡也替太子不開心,縣主多精靈古怪的一個人,保有一顆赤子之心,是太子唯一能談得來的人,也是唯一能讓太子開懷敞開心扉的人。
他們一共學騎馬,一同談古論今,如今知己不在,形影孤單,太子殿下真是太可憐了!那是他唯一的知心人啊!
“六皇子,您來了?”
李愔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一入東宮便問道:“大兄呢?皇后娘娘近日整肅宮規,母妃把我看得緊,好不容易纔跑出來,快快快,趕緊讓我去見大兄,我要去送程家姐姐。”
“……這……”
一羣從官面露難色,好半晌才艱難地說道:“回六皇子的話,太子殿下已送了縣主回來了,縣主已經啓程回三原縣了。”
“什麼?!”
李愔一下子呆住了,嘴巴微微張着,過了好半晌,眼淚忽然冒了出來,大哭道:“都是小英子笨,嗚嗚,程家姐姐走了,以後沒人跟我玩了,嗚嗚!”
“這!”
一羣從官傻眼,正不知怎麼辦呢,卻見一個胖胖的身影飛奔進東宮,嘴裡還大喊着:“大兄,弟來遲了,快,一起送縣主去!”
“得,魏王也來了!看來這位縣主的人緣不錯啊!”
一羣曙官暗暗想着,沒多大會兒又來了幾個皇子,公主,都是來送縣主得。
一聽人走了,年紀小的當場就哭了出來。楊曉然就是個大兒童,見識又廣,弘文館雖然去得少,可自打忽悠了小傢伙們拿出私房錢來投資成立商盟後,關係立刻變得更加親密了起來,哄得一羣小屁孩隱隱有把她當大姐頭的意思。
一聽人走了,那些年紀小還藏不住心事的小屁孩們不幹了,坐在地上就哇哇大哭了起來。
“騙子,都是騙子,嗚嗚,程家姐姐騙人,母親也騙人,說程家姐姐下午才走……”
李世民的第五女,嫡長女長樂公主李麗質哭成了個小淚人,抹着自己的眼睛,抽抽噎噎地道:“程家姐姐說要給我做個世上最大的風箏,春天裡要帶我去放風箏,現在不說一聲就走了,嗚嗚,騙子,騙子,大騙子!”
說完竟然完全不顧公主形象,直接坐地上了,瞪着兩條小短腿就哇哇大哭了起來,一旁的李愔一看她這樣,哭得更來勁了,反正他倆一樣的年紀,有人陪着一起哭,更是肆無忌憚。
“哇哇,我不活了,程家姐姐把我的私房錢都拿走了,這都走人了,本皇子以後日子怎麼過啊?哇嗚,活不成咧,活不成咧!”
“……”
六皇子,你是猴子派來得逗比麼?多感人的畫面愣是給你攪和了。
李泰握起拳頭就在他腦袋上打了一下,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就惦記那點黃白之物!程家女郎何等人物,怎會貪你那點錢?攏共就五十貫錢,你也好意思拿出來說!”
說完腦袋一塔拉,道:“以後吃不到程家的飯菜了,唉,本王可是連絹帶錢給了整整三百貫呢!”
“……”
得,這位也是猴子派來得逗比,看來除了長樂公主,其他人過來難道是怕縣主跑路麼?一羣從官面色發窘,眼看哭聲越來越大都慌神了。
“你們都在吵什麼?!”
正當一羣官員六神無主的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衆熊孩子的哭聲。只見李承乾沉着臉走了出來,喝斥道:“堂堂皇子皇孫,當衆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頓了下,臉上閃過一絲陰狠,道:“程家女郎爲何要回封地?是世家聯手向父親施壓,這才被逼走得!平日裡你們沒少得她好處,現在人走了,你們在這哭頂個p用!”
李承乾看來的確是惱火了,居然連p話這樣的字眼都用了出來。
“母親不讓你們相送自然是爲了程家女郎好,莫說是你們,就是今日各家勳貴子弟都不許相送!程家女郎,爲何會遭此下場?呵呵,難道你們不明白嗎?!”
李承乾越說越激動,“她製鹽鍊鋼,獻神種動了世家利益!她!是替咱們老李家在受罪!你們要還有些良心,等風頭過去了,多給她寫幾分信,少跟那些世家子弟往來,也不枉程家女郎爲我等受罪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