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眼睛閃了閃，看向了楊曉然。
雖是一言不發，可那眼神卻是說得明白：拿出來。
楊曉然想當沒看見。可奈何李二的眼神殺傷力太強，即便想無視也很難。
沒法，磨蹭了半會兒，某姑娘一臉肉痛的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個瓷瓶，很快就換成了一張諂媚臉，像獻寶一般把瓷瓶遞上給李世民，道：“早就想把這藥拿給阿翁了。只是這藥是師父在世做得，裡面有一位秘藥兒媳不知是什麼，怕拿給阿翁別人說我居心不.良……”
“哦？”
李世民輕笑了下，看着那丫頭一臉肉痛的表情，再看武才人這會兒的臉色，心裡暗道：“世上居然有這樣的好東西。奉御說得清楚，武才人差點就小產了，應該就是這位秘藥的功效。”
伸手拿過那瓷瓶，想到這丫頭居然藏了這好的東西居然沒拿出來，某摳門漢子瞪了她一眼。
某姑娘臉綠了，忙狗腿的道：“阿翁，真不是兒媳小氣，這個東西是師父做得。也不知他放了一味什麼藥在裡面，兒媳怎麼也弄不出來。所以也不敢輕易示人。就母親那回……”
說到這裡卻是住了嘴，有些哀慼的望着李世民。
李世民見她可憐巴巴的模樣，又想起妻子去世時的場景。這下什麼都明白了。難怪妻子流了那多血，還能撐到把孩子生出來，還跟自己說了最後的遺言，感情都是這藥的功勞。
想到這裡，心裡舒服了不少。這丫頭鬼心眼素來多，知道木秀於林的道理倒也不是壞事。
起碼關鍵時候還是靠得住的，不吝嗇自己手裡的好東西。對妻子尚能如此，對自己還用說麼？
想到這裡，臉色稍緩。把瓷瓶塞回給她，道：“知道你有孝心。好了，這麼珍貴的東西朕豈能貪墨？你到現在都沒研究透徹，這東西想來也是用一點少一點，你留着傍身吧。”
楊曉然呆愣在了那兒。
忽然有些感動。
李二這傢伙毛病雖然不少，可這胸懷卻是千古一帝的胸懷。儘管這傢伙這兩年混蛋了些，可到底還是屬於對自己好的那類人。
擦了擦眼睛，又從袖管裡摸出一個瓷瓶，道：“阿翁，我還有。師父留下了十瓶秘藥留給我保命的。只是兒媳問他是用何卻是不肯告訴我，還說什麼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讓我不要輕易把這藥拿出來。”
頓了下又道：“兒媳給爺孃送了兩瓶去，還有一瓶在母親生產時吃掉了，這瓶給阿翁留着……”
“你捨得？”
李世民笑了起來，見那丫頭肉痛的樣子不由好笑。也爲她的孝心而感到滿意。
至於之前幹什麼瞞着的事他早華麗麗的無視了。這丫頭的師父說得不錯啊。這藥效如此之好，是用錢都買不到的東西。她那時一介孤兒，哪有權勢能保住這東西？
“阿翁待我如此好，我還老懷疑阿翁，着實不該……”
這話倒是帶了幾分真心。
“懷疑朕？”
李世民愣了愣，“你懷疑朕什麼？”
楊曉然嘟嘴，“懷疑阿翁哪天要殺我。”
“你這話從何說起？”
楊曉然嘆息了一聲，道：“史書上都這麼寫得，有能耐的人最後總是不容於君上。兒媳做了這多事，再拿出這樣的秘藥，就算阿翁不懷疑，可別人總要覺得兒媳有什麼圖謀……畢竟人不遭嫉便是庸……”
李世民驚呆了！
這是何等無恥的話？！
這麼給自己貼金，她還要臉不？！
嘴角不自覺的抽了下，側頭看了一下武媚。只見這人也捂上了臉，本來蒼白的臉這會兒卻是有些發紅……
頭上冒出了黑線，忍不住道：“你的臉皮怎麼這麼厚？”
楊曉然睜着萌噠噠的眼睛，道：“阿翁，不覺得兒媳太能幹了嗎？”
李世民頭疼了。
她這腦子整天在想什麼？
感情她入宮後性子變了是因爲這個？跟自己疏遠了也是因爲這個？
揉了揉自己發疼的太陽穴，雖有些理解她的意思了，可這話這樣直白的說出來，還真讓他無言以對啊！
“畢竟兒媳嫁給太子哥哥後，總要收斂些得。其實兒媳還有很多想法呢，但怕人說，也不敢說……今天看見阿翁待兒媳還跟以前一樣，兒媳就放心了。”
李世民輕笑，“這幾年是規矩了不少，還以爲你長大懂事了。感情是被嚇得。”
很滿意楊曉然的說辭，腦補了一下，心裡暗笑：“腦子是夠聰明，還知道避嫌。只是她這性子也沒什麼好提防得。都這大了，還改不了性格衝動，摳門，情緒外露，這些都是上位者的大忌。這點改不了，就不足爲懼。更別提，這人還特別懶……”
想起這傢伙的懶勁，李世民也是一陣頭疼。
對權利一點渴望都沒人的人，他還真沒見過幾個。
只希望在自己臨死前，這丫頭能成長起來。不然等自己死了，不知該如何呢！
“怎麼能不怕……”
楊曉然小聲嘀咕，把裝瘋傻發揮到了極致，“伴君如伴虎嘛……”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
李世民瞪了她一眼，把秘藥收進懷裡，道：“你以後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出來，有朕護着你怕什麼？”
正說着話，那邊貴妃椅上的楊氏也悠悠轉醒，一見李世民，便掙扎要起來，下得地，顧不上自己的肚子了，狠狠的給了自己兩耳光，道：“陛下恕罪，妾身，妾身真，真是無心的……”
“你這狠毒的婦人，差點害死我的孩兒……”
剛還安靜着的武媚忽然大叫了起來。又尖又利的聲音刮過整個空間，“陛下，求陛下做主！”
李世民沉着臉，冷眼看着楊氏，這眼神令楊氏害怕極了。
“陛下，妾身是卑賤，只是才人，可楊婕妤雖是婕妤卻也不是後宮掌舵之人。妾身固然有罪，也應由太子妃訓斥。可到這會兒，妾身都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卻是差點沒了與陛下的骨肉，陛下……”
武媚傷心的哭了起來，“難道妾身出生低微就該這樣被折辱麼？之前查賬本時，楊小婕妤就處處羞辱妾身，妾身到底做錯了什麼？天啊！”
李世民抱住武媚，安撫道：“你的委屈朕都知道了，莫要哭了，仔細眼睛，你差點沒了孩子，這會兒得靜養……”
武媚趴在李世民的懷裡，任由淚水揮灑。也不知是真的後怕孩子沒了，還是真得委屈，總之她哭得很傷心。
楊氏的臉色早已白得不像話了，一個勁的求饒，“陛下，妾身真不是故意的，妾身不知武才人……”
“不知什麼？”
李世民冷笑，“武才人若沒孩子，你區區婕妤就可越俎代庖替太子妃教訓她了是不是？”
深吸了一口氣，道：“楊氏，你好大的膽子啊！”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哼！”
李世民冷哼，“還有剛剛聽武才人說，賬本一直查不出問題，可你偏生說有問題，最後還真查出來了，楊氏，朕且問你，你真沒在其中做手腳？！”
此言一出，莫說是楊氏嚇得差點暈過去。就是武媚與楊曉然心中都一凜！
什麼意思？
天子知道這事？那楊貴妃？
“陛下，陛下，就算給妾身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賬本……”
“這麼說來，是武才人庸愚又或者說是武才人有包庇之嫌了？”
“不，不，真不是……”
楊氏的身子抑制不住的狂抖着，心裡暗道：“陛下，陛下怎麼會知道？完了，完了……”
“沒有最好！”
李世民冷哼了一聲，“區區婕妤得點恩.**.便是如此囂張，不堪大用！婕妤如何？來人，傳朕旨意，弘農楊氏楊珪媚恃.**.而驕，違宮廷祥和，這便降爲才人，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楊氏大聲哭喊了起來，“陛下！您，聽！”
“出去！來人，把楊才人送回去！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出門！”
“是，陛下！楊才人，請吧……”
楊曉然與武媚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複雜。
雖然降爲才人了，可賬本的事也不知天子到底知道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還放這楊氏一馬，說明天子還記得當年的救命恩情。同時也是警告她們，賬本一事就此揭過，不準再提……
思來想去，都覺得只剩下這一個可能性了。以李世民掌控狂的性子，不可能在聽了武媚說出那番話後不追問下去。
既然不追問，說明他早就知道楊嬪是冤枉得。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麼楊嬪做了那多“大逆不道”的事卻只是被降級，這會兒還能得到一點天子關愛……
搞不懂啊！
李世民到底是什麼意思？
天子之心怎得這麼難猜？
同時手腳也有些發涼了。
一方面驚心天子對局勢的掌控之強超出她們的想象；一方面又爲楊嬪感到心涼。
雖然某姑娘也不是特別有什麼正義感的人，武媚也是如此；可猜到天子可能知道了一切還這樣對待楊嬪，難免生出幾絲兔死狐悲的感覺來，有些替楊嬪不值了。
又或者，真如李承乾與老爹猜測的那樣，天子不但沒有立後的心思，還要藉着後宮這些人來磨礪這位太子妃？
如此說來，豈不是誤會李二了？這簡直就是用心良苦啊！然而，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一時間，楊曉然陷入了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