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赫連睿,西元太子。
我父親是西元皇帝,母親是巴登貴族的正房嫡女,我的身上,流淌着西元最高貴的血液。這也決定了,我在赫連皇族獨一無二的地位。
我從小接受的就是帝王教育,教導我的老師都是正宗的西元人。他們教給我西元人特有的勇敢、堅強、果斷,以及近些年來,西元對中原不斷膨脹的**。
“中原是一塊美麗富饒的土地,那裡沒有風沙沒有冰雪沒有飢餓,只有鳥語花香和小橋流水,肥沃的土地和溫暖宜人的氣候。”
我始終忘不了老師談起中原時臉上流露出的嚮往和憧憬,彷彿那中原不僅僅是一塊土地,更像是一塊神靈照拂的地方。
我很不解,明明西元纔是距離天空最近的地方,明明這裡的湖水纔是仙女流下來的眼淚,明明這裡的雪山才最爲聖潔。明明西元纔是神靈回眸的地方,爲什麼他的導師們,卻都不停的憧憬中原?
“那是因爲中原被一羣無能懦弱膽小的人們統治着。他們沒有我們強健的軀體,卻霸佔了最肥沃的土地。我們不是不愛自己的故土,我們只是認爲那肥沃的土地只能屬於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民族。”
“太子,我們西元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民族,中原,是神靈賜予我們的地方。我們要把它從弱者手中,奪回來。”
奪回來。
他那時候年幼懵懂,導師們說的話沒有全明白,但是這三個字卻記得清清楚楚。
奪回來,把中原奪回來。
這個信念似乎就從那時紮了根,隨後在父親那裡發了芽。
“睿兒,你是我西元最高貴的太子,也是我赫連一族最伶俐的皇子,是父親最疼愛的兒子。但這些還不夠,睿兒,父皇希望你成爲西元的驕傲,成爲我們西元的英雄。成爲與你的身份相匹配的人物,像你的叔父一樣。”
像我的叔父一樣。
我的叔父,赫連猛,父親的弟弟,身上不僅流淌着高貴的血液,同時他還是西元第一勇士,連年征戰鎮守邊關,是我們西元的保護神。
我很敬佩他。
我認爲,他纔是真正的西元人,本領高強,血統純正。我想成爲,他那樣的人物。
許下這樣的心願之後,我愈發努力學習。不管是文化知識還是習武射箭,我都比往常還要刻苦。叔父知道後,也很高興。
“睿小子,只要你這麼努力下去,叔父跟你保證,那塊土地遲早是你的掌中之物!”
“那羣中原人厲害嗎?”年幼的我坐在叔父的大腿上,用一種仰慕的眼神看着他。
“不厲害!中原人就是人多,但是每一個都很弱,就像是新出生的小羊羔一般,我們用手輕輕一掐,他們就玩完了。睿小子,這樣的人佔據中原,是不是很過分?”
我用力的點了點頭。小羊羔應該帶在羊圈裡,怎麼可以佔據那麼大的土地?
“那你就努力學習!等你一路北上,叔父爲你護航!”
叔父是西元第一勇士,他給我保衛護航,這是多麼大的榮耀!
有了父皇和叔父的鼓勵,我愈發的把收復中原作爲自己的最終目標,並且愈發的堅信中原是我西元的囊中之物。
那時候,我才五歲。
五歲之前,我對中原人的印象是膽小懦弱,就像是羊羔,面對強大的敵人,只會無力的大叫。直到有一天,一箇中原女人,打破了我對中原人的看法。
中原女人,是小叔叔的妻子。儘管我們所有人都不同意,但是小叔叔還是將她迎娶進門,並且發誓只寵她一個。
我很喜歡小叔叔,雖然他沒有赫連猛叔父威武,但是卻像是哥哥一樣陪在他的身邊,他曾設想過自己的小嬸嬸會是什麼樣子,只是沒想到會是一箇中原人。
一個美麗的中原女人。
她不會說西元語,也聽不懂,所以當我們用西元話唾罵她,恥笑她的時候,她只會眨着一雙溫柔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們。那雙眼睛很美,柔和的像是天空上的白雲,清澈的像是仙女湖的湖水。那眼睛裡充滿了包容和祥和,當她看向你時,你就像是被陽光沐浴了一般。
如果她不是中原人,我想我會很喜歡她,可是她不是。
父皇很生氣,整個西元貴族都很生氣,但是他們都拿小叔叔沒有辦法,因爲小叔叔說,如果他們不同意,他就帶着小嬸嬸遠走高飛。
說出這樣的話的人,怎麼會是陪他練武學習的小叔叔?
他一定是被那個中原女人給蠱惑了!
我很生氣,就偷偷的溜去找小嬸嬸,勸她離開小叔叔。但是我沒想到,她竟然懷了小寶寶。
“寶寶,孃親很高興有了你,可是又好怕不能保護到你。不過你不用怕,有爹爹在,你一定不會有事的。而且孃親也會保護好你,只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孃親受多大的委屈,遭受多少白眼都能忍住。”
我知道小嬸嬸很美,很溫柔,但是···卻不知道原來她可以這麼美,可以這麼溫柔。當她坐在牀上,低着頭,雙手扶着肚子淺笑的時候,我心裡竟然有些羨慕那個還在肚子裡的小寶寶,因爲他的孃親雖然也很溫柔,但是卻不會這麼親切地叫他寶寶,因爲他是西元太子,未來的皇上,就算是母親,也要對未來的西元帝王表示尊重和敬意。
我最後還是沒有說出那些話。因爲小嬸嬸發現了我,她很高興,招呼我進屋,還起身去拿好吃的。可是我卻轉身跑了,因爲父親說過,溫柔是毒,它會讓一個勇士變成一隻弱小的羔羊,我不要成爲羔羊,所以我要遠遠地離開小嬸嬸。
半年後,小嬸嬸生了一個小弟弟,可是大家都不開心,因爲那個小弟弟不是純正的西元人。小叔叔和小嬸嬸也不開心,因爲小弟弟身子很虛弱,聽醫生說,小弟弟活不長。
爲什麼呢?
每一個西元孩童都很強壯,長大後甚至還可以成爲勇士,爲什麼小弟弟一出生就被認定爲活不長呢?
我不解的回去問母親,當時母親正在收拾東西,聽到我的問題之後,立馬回給我五個字。
“因爲他不配!”
母親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堅決,眼神很篤定,口氣很強硬。我知道母親很討厭小嬸嬸,因爲小嬸嬸有着西元女子所沒有的細膩皮膚和光潔的臉龐,還有讓男人不由自主爲之心顫的嬌羞。
“她擁有的不過是一副皮囊!”這是母親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但是從那以後,又多了一句“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她不配成爲母親。”
這句話母親曾經當着小嬸嬸的面說過,當時小嬸嬸就忍不住哭了。眼淚像是露珠一般滑落,很美,很柔弱,小叔叔心疼的抱着她,看向母親時的眼神帶了份怒意。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小叔叔生氣,他站在小嬸嬸面前,指責在場的所有人,那憤怒的樣子,讓所有人都忘記反駁,因爲以前的小叔叔,性格是那麼隨和,有着犛牛一般強健的身材,但是卻有着陽光一樣暖人的性子。可是這樣的小叔叔卻不見了,我討厭小嬸嬸,是她改變了小叔叔,我更討厭小弟弟,因爲要不是他,小叔叔也不會和宗族鬧決裂。
是的,小叔叔竟然要爲了一箇中原女人,選擇和宗族決裂。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時,以爲是下人們在胡說,可是想起這幾年小嬸嬸和小弟弟遭遇的一切,我又按捺不住跑去找小叔叔。
那是我自從上一次被小嬸嬸發現後,第二次邁進小叔叔的府邸。當時小叔叔正抱着小弟弟在院子裡曬太陽。小弟弟躺在搖籃裡,小叔叔在逗弄着他,而小嬸嬸則坐在一旁,縫製着一件又一件可愛的小衣裳。
他們看上去很幸福。
我腳下的步子微微有些遲疑,可最後還是跑了過去。
“小叔叔你不要離開我們好不好?”我像小時候一樣跑過去拉住他的袖子。要是在以前,小叔叔一定會笑着答應我,但是這一次,他卻對我搖了搖頭。
“睿兒,對不起。”
“小叔叔,你怎麼可以這樣子,你走了西元怎麼辦!你不是說還要陪我北上嗎?”
“對不起睿兒,西元可以沒有我,但是你的小嬸嬸卻不能。至於北上···只要國家需要,我還會回來的。”
“你都走了還怎麼會回來!”我生氣的甩開他的袖子,然後用憤怒悲痛的眼神看着他“爲了一個女人你竟然拋棄生你養你的故土!小叔叔,我瞧不起你!”
我生氣的跑開了,那句話也成爲我對小叔叔說的最後一句話。因爲半個月後,就在小叔叔決定離開前,邊關告急,小叔叔奔赴戰場,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小叔叔成爲了勇士,永遠長眠於邊關塵土之下。小嬸嬸成了寡婦,過了沒多久就被族人趕到了荒蕪之地。
“西元的血液終於被洗淨了!”
小嬸嬸離開的時候,父皇看着她遠去的背影發出這樣的長嘆。當時我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等明白過來時,我已經長大了。
小叔叔是被自己人給殺死的。
因爲他要和宗族決裂,這樣的皇子,是宗族的恥辱。
沒錯,是恥辱。
已經長大成人的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顧忌所謂的血脈親情,我腦子裡只存在一件事,侵入中原,然後改革西元!
對於西元,在我沒有接觸中原文化之前,我認爲這是一塊神聖的天使之國,可是在我接觸了中原文明之後,我才發現中原並非毫無可取之處,至少許多地方是比西元先進的。如果用中原的長處來彌補西元的短處,那麼西元豈不會進步的更快?
我激動地把我的想法告訴了父皇,本以爲會得到父皇的誇讚,可誰知得到的卻是一陣唾罵。
“西元沒有什麼缺陷!中原纔是落後的地方,你這麼想象西元,如何對得起你西元太子的身份?”
那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被父皇教訓。父皇的話如同刀子,一刀一刀的割在了我的胸口上,將我的自信和我對未來的設想,割得粉碎。但也同時,讓我徹底看清楚了西元。
僵硬守舊,固執保守。
最可怕的,是還不自知。
這樣的西元如何強大,侵入中原後,如何能夠長久?
我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試圖用新的血液讓西元重新煥發生機。儘管我進行的很小心,但是···叔父他們還是發現了。
“睿小子,你是在忘祖!”
在我又一次和叔父站到對面的時候,小時候會親切地把我抱到大腿上的叔父終於忍不住對我發火了。可是已經無所謂了,我要建立一個新的強大的西元,我已經做好了失去一切的準備。
一開始的我,是真的這麼想的,直到···那個人出現。
那是在叔父的壽宴上。當時我已經和叔父鬧得很僵,不過已經無所謂了,因爲我已經找到了一個盟友,大秦的武軍候。
那是一對愚蠢的父子,心比天高,野心很大,但是實力···卻讓人嗤之以鼻。
我假意和他們同盟,支持他們上位,然後以大秦三分之一的國土作爲回報,實際上卻準備等他們登基鬆懈之後,一舉將他們殲滅。大秦已經滲入了我的人,就連遙遠的傲雪,我也已經找到了合作對象。不動而已,要動,就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爲了迷惑那個武軍候,我派出自己的貼身侍從蒙爾丹去和他們見面,讓他作爲我的傳令官,負責幫我在傲雪大秦傳遞消息。只是我沒想到蒙爾丹竟然會犯出那麼低級的錯誤,竟然掉了我的母親賞賜給他的妻子的手鐲。不過還好,後面已經找到了,雖然不清楚那手鐲爲何會出現武俊王府的後院,不過手鐲尋回來,就是好事情。至於緣由,世界上那裡有那麼多的緣由呢?就像是手鐲的不翼而飛和突然出現,就像是那個人突然之間如雨霧一般出現在他的眼前。
公子言,中原最近出現的第一公子,關於他的事蹟,我不是沒有聽說過,只是我怕覺得這個人是被誇大了的,因爲這世上哪有淡漠如仙卻還在紅塵中戲耍的存在?可是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都錯了。
那個人坐在自己的對面,一身雪白的衣袍,皚皚的顏色像是天山頂端常年不化的積雪,聖潔中流露出幾分讓人膜拜的華貴,就像是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在雪山頂端時,會讓他們心底不由自主的升起朝拜的感覺。可是,他又全然不是神,不是高高在上的佛光,他是人,一個會說會笑的凡人。
他笑時,像是湖面上蕩起的漣漪,他說話時像是草原上拂面而過的微風。他微垂着眸子,但是那長長的睫毛卻遮擋不住他眼底的流光。
這個第一公子,真的很美。
我生平第一次,爲一個男人的外貌而感慨,並且沒有心生反感。後來想想,我可能就是那時,開始淪陷的吧。
面對叔父的問題,他侃侃而談,面對來自西元人的恥笑,他從容應對。六國風情,他一一點舉,各國特色,他信手拈來。當聽久了的西元語從他口中吐出時,竟像是仙樂一般美妙動聽。我開始對這個第一公子刮目相看,光是這份學識和從容的氣度,就足夠我赫連睿怎正眼看他。
就在我以爲,這個第一公子也就這時,他再一次打破了我對中原人的認知。西元的酒辣而猛,可他卻毫不猶豫的兩杯下肚。沒有咳嗽,沒有乾嘔,他端着酒杯脣角微勾間,像是在品味,又像是在細細回味。擡起的眼眸沒有流淚沒有泛紅,清澈如湖水,明亮若繁星,飄浮着淡淡的笑意和點點的誇讚,竟是真的享受其中!
“哈哈哈···好!”
叔父很高興,我也很高興。有學識,有氣魄,還能喝!這樣的人,的確能稱得上第一公子,而他,也確實升起了惜才之心。看向叔父,果真他看過來的眼神也深有此意。真是奇怪,他們彼此爭鬥了數年的叔侄,竟然會因爲一個第一次相見的陌生人而達成一致。
公子言,你真是不簡單。
不簡單到,叔父竟然要與他結爲忘年交。
要知道,叔父是哼反感中原人的,可是現在,他竟然主動提出和公子言交好。
我想···我有必要探探這個所謂的第一公子了。
“我聽說,公子曾經和定山王不合?”
趁着氣氛融洽的時候,我出聲了。我感受到空氣中鬆緩氣氛的停滯,我很高興,因爲我就是故意的。
每個人帶着不同的面具活躍在不同的舞臺。
我不相信公子言如傳言般淡漠,我想看看錶層之下的面容。我想激怒他,我想讓他出醜。我想看看他的真實本領,我想看看他是否值得我···留他一命。
最初遇見公子言的我,是真的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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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睿還有一章番外。至於你們希望的下輩子,我會作爲福利寫在羣裡。(*^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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