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長而難熬,林逐汐魂不守舍地等到天黑也沒等到蕭景暄的消息,反而等到意料之外的客人。
林逐淵驚訝地張大嘴巴,瞪着跟在林鈞身後容貌清雅娟麗的女子,鵝蛋臉,秋水迷濛的大眼睛楚楚動人,小巧精緻的俏鼻,嫣紅水潤的櫻脣,典型的江南女子,她站在那裡,彷彿就是一副優美婉約的水墨畫。
看她的衣飾打扮,應該不是丫鬟侍女之流,天水碧裙衫清華如春水,看上去質料極好,烏黑的長髮半挽半垂,斜插一朵巴掌大小栩栩如生的碧玉茶花,碧光流動,與身上那絲光流動的裙衫相互呼應,五官宛如工筆描畫而成,百樣娉婷卻難畫描,素顏朝天,清婉之極,看向林鈞的目光更是透出難以忽略的親近。
林逐淵詫異至極,不可思議地看向神情淡然面帶微笑的林鈞,雖然他的表情與平時沒什麼不同,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很好。
林逐淵頓時想歪了。
“二叔,這是您的……紅顏知己?”他其實想說“新歡”,但話到嘴邊還是換了個比較委婉的詞,他不反對二叔積極尋找第二春,但當他的第二春真的來臨,他又無法純然的高興,悲傷也談不上,就是多少有些感慨。
時間和生死,真的能沖淡一切?連當年人人稱頌感動以爲會維繫一生一世永不褪色的愛,都能在流年歲月裡褪色消失?
林鈞淡淡地瞥他一眼,還沒開口,碧衫女子已微笑解釋,態度溫和委婉,“你好,我是林詩音。”
“你好你……咳咳咳……”乾笑的問候變成岔氣嗆到的咳嗽,林逐淵咳得臉色通紅幾乎要翻白眼,震驚地伸手指着她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見鬼,林詩音不是他那個失蹤已久的堂妹、二叔那個幼年被人拐走的獨生女的名字嗎?難道她就是?這麼巧?二叔在哪裡找到她的?這麼多年大家都以爲她已經不在人世找不回來了,原來二叔一直沒放棄嗎?
他無比敬佩地深深凝視着林鈞,忍不住搖頭嘆氣,一母同胞的兄弟,怎麼就相差那麼大呢?難道真是好竹裡頭出歹筍?
林鈞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誤會了,但也懶得解釋,老實說他自己也雲裡霧裡。或許說出來都沒人信,林詩音這個親生女兒不是他找到的,而是她自己找上門的,問她怎麼找到的,她只淡淡的一個“查”就打發了,再問她這些年的具體生活,更是閉口不談,他也只當她經歷複雜而坎坷,不想觸及她的傷心事便不再問,但看她的言行舉止,她這些年應該過得不錯。
她的自我介紹震驚了在場所有人,以華夫人爲首,紛紛過來向她問好認親,林詩音禮貌地微笑着打招呼,林鈞也不想讓她們拉着女兒去問長問短,通過最近的接觸,他看得出來女兒不是喜歡家長裡短的人,四下不見林逐汐的人影,他心裡奇怪,不禁向林逐淵詢問。
“她在裡面。”林逐淵態度坦然,直言不諱答:“您稍等,我去叫她。”
“不用,我們直接去找她好了,正好我也有很
多事想單獨問問她。”林鈞立刻道。他可是有滿肚子的疑問等着知情者來解答。
林逐淵爽快地點頭給他指路,他也希望來個對林逐汐影響深遠能讓她聽話的人好好開導一下她,疏通她的心情,林鈞來的正是時候,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他殷勤地在前面帶路,一路上小聲地和林鈞介紹林逐汐的情況,林詩音本來不想聽的,奈何雙方的距離實在太近,她的耳力又向來不錯,避無可避地聽到他的說話內容,不禁有些奇怪和好笑的感覺。
明明現在自己的堂妹很傷心,她卻想笑,她完全無法想象蕭景暄那樣的人居然也會和普通人家的夫君一樣,和自己的妻子因生活現實和感情問題而吵架,難道是哪家廚房做飯的煙火氣過到他身上了嗎?這麼具有生活氣息的事放在他身上,怎麼就覺得這麼有違和感呢?
還是說,自己的堂妹不同於普通人,很是厲害?能逼得他破功?
無論哪種,她都覺得很有意思。
繞到西廂,林逐汐正坐在燈下抄寫佛經,聽到動靜她擡頭,一眼看到林鈞,眼睛一亮,臉上立刻泛起驚喜的笑容。
“二叔?這位是……”她看向林詩音的目光裡帶着讚歎和欣賞,卻清澈明亮如陽光下的小溪,一眼就能看到底。
林詩音脣邊的笑意不由多出幾分真實。美女大多不喜歡看見同樣美麗的女子,但她對自己全無敵意,只有純粹的欣賞和讚歎,看來不是那種小氣膚淺的,應該不難相處,雖然自己不怎麼在意,但畢竟是血親,又是父親養大深深在意的人,能和平相處總是好的。
“林詩音。堂妹,初次見面,以後還請你多關照。”她言簡意賅答。
她對她並不陌生,託蕭景暄的福,“林逐汐”這個名字出現在主子的情報上的頻率並不低,她整理篩選時經常看到,但她對她應該一無所知。
林逐汐怔了怔,震驚地看了看眼前優雅從容的女子,又看了看微笑的林鈞,緩了緩才接受現實,站起身對兩人深深行禮,肅然道喜,語氣誠摯而歡快,目光亮得驚人。“恭喜二叔,恭喜堂姐,歡迎你們回來。”
她知道他們以後應該會在樺月城長居。
林鈞搖頭一笑,並不作答。
林詩音衝他微微點頭,輕聲道:“同喜。”
目光瞄到她面前的佛經,整整齊齊的小楷,字跡蒼勁秀麗,一看就知道是下苦功夫練過的。知道林鈞和林逐汐有話要說,她轉頭向林逐淵詢問安置地點。
林逐汐看到林鈞單獨留下,就知道他是林逐淵特意請來安慰自己的,對此她無奈又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感到溫馨歡喜,就算她有扶不上牆的親人,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還是有人真心對她的不是嗎?
心情不好時,有人促膝長談共同分擔的確是排憂解難的好方法,尤其是有經驗豐富的長輩指導,哪怕對方說的不完全對症,也覺得心情舒暢。
等她再次走出房間時,心境平和很
多,走到院子裡發現大堆人正圍在林詩音身邊,詢問她過去二十年的經歷,表現得最興致勃勃的就是林逐淵。不知是他太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着勁頭還是林詩音煩了他的不斷干擾想求個清淨自在,原本對這些話題避而不談的林詩音居然回答了他。
“你流落在外這麼多年肯定過得很苦吧?不過看你如今的樣子,想必有段時間過得不錯?是遇到好心人了嗎?”林逐淵笑容燦爛而真誠,好奇的同時也不會令人覺得唐突,只感受到他的關切和善意。
因爲是同輩,有些事不需要顧忌,他也不像華夫人這些女眷心思複雜,所以林詩音對他的詢問並不避諱。只淡淡道:“還好,八歲前的確吃過些苦,但時間遠了,那時年齡也不大,大多已經不記得了,八歲那年有人收留我將我養大,我現在的一切都是他給的。”
林鈞出來時剛好聽到最後一句,接話道:“有這樣的好心人,你怎麼沒早說?我也好當面謝謝他。”
“沒必要。”林詩音搖頭微笑,笑意清淡又帶着絲絲不易察覺的哀傷,“他不會在意這些,已經離開的人也沒必要再牽連。”
林鈞知道有些人的確不在意虛名,也不希望和外界有過多牽扯,即使心裡仍遺憾也不勉強。
倒是林逐汐聽出點苗頭,狐疑地打量着她,想問又礙着人多嘴雜不好問出口。
反而是林詩音看出她的疑惑,大大方方地將她的疑問說出口,坦然瀟灑得令人自愧不如,“你想問我是不是喜歡他?”她微笑,笑容明豔生輝,衆人似被那流轉的亮麗豔光所懾,下意識偏頭或移開視線,不知何故心裡訕訕的不自在,臉皮一陣發燒。
林逐汐窘迫地點頭,知道自己很唐突。
林詩音卻完全沒覺得被冒犯,她覺得這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她堂堂正正地愛一個人,又沒做任何壞事,爲什麼要躲避畏怯?
她颯然一笑,坦蕩大方地道:“你沒猜錯,我的確愛他。”
林逐汐爲她的從容瀟灑所震撼,一時啞然,面對這樣的光彩照人的女子,大概很難有人可以保持平靜,就是不知道她的心上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能拒絕這樣的女子?即使林逐汐同爲女性,也無法不爲她的大氣磊落心馳神往。
她的眼神已表達出所有想說的話,林詩音輕輕搖頭,笑容明媚如風雨後的彩虹,剛被天雨洗過的天空,看不出半分暗淡,亮麗得不像真的,“他有妻子,彼此很相愛,妻子爲他生了個兒子,他們的感情很好。我不想破壞他們之間的那份美好。”她頓了頓,聲音裡多了幾分感慨,悠悠道:“況且,他們的感情也是他人破壞不了的。”
“你不難過嗎?”林逐汐脫口而出,就算放手,但多少會感到失落吧?
“我爲什麼要難過?”林詩音的反應很直接,理所當然地道:“愛情本來就只是一個人的事,如果所愛的人也愛自己,當然皆大歡喜;但如果不愛,也是天經地義。得不到就耍手段破壞的應該不是愛,而是佔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