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四月的萬里晴空也被抱蕊枝頭的絢爛牡丹映成爛漫的色彩,花團錦簇香雲繚繞,牡丹國色秀韻多姿。浸滿溫軟花香的流水悠悠染遍滿城,在拂面而過的暖風中做着驚豔一綻的夢。
每年的這個時候,樺月城裡必然熱鬧非凡。宮中每逢這個時節都會賞花宴邀請羣臣共賞牡丹,四品及以上官員可攜家眷子女進宮赴宴。臨近參宴時光,京中各家成衣店首飾店客人爆滿,都是爲這賞花宴特意打造首飾定做衣裳的,去晚的連門都進不去。性子稍急的甚至提前半個月開始準備,就爲在宴上一鳴驚人。
林逐汐斜眼瞧着眉開眼笑的林逐淵,知道他是在爲最近的大筆進賬而開心,但看他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出言揶揄:“你省省吧,都笑了半炷香還沒夠?不知情的人看見還以爲你怎麼了。”
“你這丫頭說話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林逐淵笑容微僵,瞪了眼專門潑冷水的妹妹,假意嗔怒道。
“下次一定注意。”林逐汐毫無誠意地保證。
聽着她再明顯不過的敷衍,林逐淵撇開頭,終究沒再說什麼。“進宮後記住,少管閒事,莫問是非……”
“知道了知道了。”林逐汐無奈又好笑,心裡生出暖意,她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怕你犯傻。”林逐淵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道:“你小心……”他指了指林逐湄院子的方向,沒說出來。
林逐汐心口一窒,突然覺得心裡酸酸的有點堵。同樣都是他的妹妹,林逐湄和他相處的時間比自己更久,他這樣做想必也很掙扎吧?可他還是偏向自己。
“喂,你別哭呀!千萬別感動得哭。”林逐淵瞅着她的眼睛,笑嘻嘻道:“你要哭了,我還要費心思哄你,太不值得。真要感謝我,爲我下廚做頓飯怎麼樣?”
“你……”林逐汐覺得好氣又好笑,總算體會到哭笑不得的滋味,“你這是對她有信心還是對我有信心?”
意思很含糊,難得的是林逐淵竟然聽懂了。“將來我不知道,但至少目前你不會想對付她,她卻未必。有心算無心,你暫時落下風。”他頓了頓,忽然一笑,半真半假道:“興許哪天你下定決心要對付她時,我又該提醒她小心你了。”
林逐汐抿緊雙脣,努力剋制到嘴邊的笑意,原本的那點傷春悲秋的心思瞬間消失無蹤。
“這次的宴會是韓淑妃負責主持。”林逐淵實在怕了她這漫不經心的性格,只好耐着性子給她普及常識。“韻瀾堂妹也會去,到時候你跟着她,相互也有個照應。”
韓淑妃?林逐汐正分神想別的,聞言怔了怔,下意識脫口而出。“竟然不是婉妃或者柳妃?”
林逐淵淡淡瞥她一眼,都懶得回話。
她是傻的嗎?這麼明顯的用意,還用問?
林逐汐被他看得脖子一縮心裡發虛,也知道自己說了句傻話。這不是沒反應過來嗎?他這麼不耐煩幹嘛?
“自皇后薨後,宮中一直是由韓淑妃代掌宮權。”林逐淵語速緩慢,似在給她留下足夠的思考空間。“淑妃娘娘是宮中老人,性情溫和,寬容大度,處事最是公正不過的。”
林逐汐:“……”
呵呵。這種冠冕堂皇的
話騙鬼呢?她還以爲宮中是二分天下半壁江山,原來是三足鼎立。這位韓淑妃的心機手段肯定是夠的,至於無子……將來的事誰說得準?或許今天的劣勢會變成明天的優勢也說不定。
韓淑妃是太傅府嫡長女,韓夫人的嫡親姐姐,林韻瀾正兒八經的親姨母。她跟着林韻瀾,的確可以少部分麻煩。不過按理說林韻瀾如今不該出門的,這次特意參加宮宴,想必是韓淑妃特意吩咐想趁機見見外甥女。
“皇上不打算立太子?”林逐汐眉梢微挑,開口就直奔主題。
立儲有利有弊,定下名分後基本上也就沒的爭了,畢竟沒有哪個皇帝會閒着沒事整天琢磨着廢太子玩,只要太子不犯大錯,基本上地位穩固。但弊端是麻煩事多,太子絕對是別人瞅着打的靶子。
後宮和前廷息息相關。皇帝在後宮中的佈局,明顯是想制衡已經長大的兒子們。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底下的兒子們又纔剛剛長成有待磨練,的確不必着急。”林逐淵笑容含蓄溫雅如風中清竹,隻眼神微微嘲諷。
林逐汐不語。簡短的語句,隻言片語中她已能看出複雜的局勢,眼下一動不如一靜,所有大權都牢牢掌握在皇帝手裡,誰想輕舉妄動都要先掂量後果。蕭遠曈也好,蕭崇烈也罷,再怎麼心急如焚也是白搭。不過他們這些做臣子的,該瞭解的還是要知道。
“你那裡有皇室的基本資料嗎?有的話借我一份看看。”她眉宇間的散漫緩緩褪去,眼神清亮如清水洗滌過的明鏡,整個人都散發出銳利的氣息。
清晨的陽光灑落在庭院裡,鳥鳴聲清脆如笛,浮動的花香吹進簾幕低垂的紗帳,點亮少女清甜的夢鄉。
林逐汐在睡夢中懶懶地翻身,拉過被子蓋住頭。“成雙,讓我再睡會兒。”
成雙無奈地看着一反常態開始賴牀的主子,“小姐,再不起來就晚了,您還要去給夫人請安。”
“和母親告個罪,等下我再去給她賠罪。我昨晚五更才睡,你就行行好吧。”悶悶的聲音從被子下傳來,帶着微微鼻音,十足十的慵懶味道。
成雙沉默,主子您昨晚到底在幹嘛?您不是一直奉行早睡早起身體好嗎?
林逐汐堅決用背影面對她半分不妥協。不往下深究還真看不出來,她五哥還是做情報頭子的料。她問他要皇室的基本資料,可他送來的那些厚厚的冊子簡直每一冊都可以編書好嗎?她看得兩眼發花,堅持到半夜才睡她容易嗎?
眼見她喊不起來,滿心無奈的成雙只好去和華夫人請罪說明,安安穩穩地等她睡醒。知道女兒晚睡,華夫人也知提醒兩句便罷,反正不是小孩子,自己知道分寸。
林逐汐一覺睡醒離午餐也不遠了,由幾個丫鬟伺候着淨面漱口,坐到鏡前左手掩着嘴角打哈欠,右手托腮看着鏡中模糊的容顏,見自己的精神狀態還算飽滿,心中滿意,繼續託着腮由着丫鬟們伺候自己梳妝。丫鬟們七手八腳地爲她梳好妝,捧出幾盒釵環首飾供她挑選。
林逐汐伸出手指隨意點了幾樣,起身換好衣服,從成雙手裡取過眉黛描好眉尾,懶懶道:“走吧。”
主院裡華夫人正和貼身丫鬟談論着明日的宮宴,見她前來,仔細端詳她的氣色,發現的確沒什麼不妥,稍稍放心。
林逐汐笑吟吟地和她請安,又解釋昨晚的
耽擱,保證以後不會再犯才讓華夫人安下心來。
華夫人拉着她在身邊坐下,低聲叮囑道:“這是你初次進宮,有些事總要知道的。”
林逐汐默默點頭,聽她說起宮宴上的注意事項,心情很平靜。“母親放心,我知道分寸。”
華夫人素來滿意女兒的通透,見狀也不多說。“女孩子身體要緊,以後有什麼事可以緩緩。”
林逐汐臉上微紅,不大好意思看母親含笑的雙眸,悄悄地垂下眼瞼,輕聲保證。“肯定不會有下次的。”
“宮中的情況複雜,我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看着你。”想到這裡華夫人就忍不住擔心。做母親的有操不完的心,她和林逐汐活動圈子不同,必然要中途分開的。女兒又是初次進宮,讓她怎麼放心得下?
林逐汐拉住她的手,輕聲安慰。“母親放寬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阿檀也會和我們一起去。”華夫人看着她笑,神情微帶縱容,“你和他說一聲吧!”
林逐汐點頭,坦然應承。
看着她坦蕩大方的神情,華夫人不知道自己心裡是高興多一點還是擔憂多一點,想起如今京中複雜難辨的局勢,不由在心裡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對上林逐汐關切的眼神,她執起女兒的手,緩緩道:“你這次進宮,不出錯就足夠,千萬不要出頭。”
林逐汐微微一怔,“難道這次宴會還有什麼……”
“沒有。”華夫人語氣平靜。“只是文昭皇后的生辰正值四月牡丹花開。皇后入宮第一次公開亮相就是在牡丹宴,且一鳴驚人,映得諸妃黯然失色,甚至連裕老親王都當衆讚不絕口。皇后薨後,牡丹宴一度取消,直到六公主出閣才重開此宴。從她入宮到今天,宮中不曾進過新人。這些往事,妃嬪們哪有不知道的?即使如今皇后不在,她對整個宮廷的影響力也沒有半分削弱。關於她的事,那些妃嬪們估計想忘也忘不了,對牡丹宴只怕也是記憶猶新,在牡丹宴上出頭,未必是好事。”
林逐汐愕然瞪大眼。“文昭皇后不是民女嗎?”
不是她看不起民女,而是家庭條件受限,很多事都是普通百姓不大可能做的。
比如琴棋書畫。
那些都是富貴人家衣食無憂後閒暇時纔有的奢侈和消遣。如果一個人掙扎在溫飽線上,想學這些顯然不可能。
才藝學識都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文昭皇后能技壓羣芳,必然要經過多年努力,更需要足夠的財力和人力支持。
皇后被默認爲孤女,連普通民女都不如。她那時剛進宮,短時間內現學不可能有所成就,她又是從哪學的才藝?
華夫人搖頭,“裕老親王對她的評價非常高,當衆直言‘百花之王,一國之後,當如秦以彤是也’。那屆牡丹宴,皇后名動京城,羣芳失色。但平心而論,即使心裡再不以爲然,見過她的人都不得不承認,她的確配得上皇后寶座,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她的家世。”
林逐汐悚然而驚。
裕老親王是皇帝叔祖,皇室輩分最高的。他雖掌有實權卻從不招惹是非,能讓他有這種評價,讓人挑不出毛病,皇后的能力才華都毋庸置疑。
可這樣關於皇后的謎團就更多了。
文昭皇后,到底是怎樣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