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路上風景奇秀,朔月控着馬走走停停,並不急着趕回去。
林逐汐發現朔月對雲霧山一帶的情況非常熟悉,帶着她又看過幾處景緻,慢悠悠地下山。
山間樹木蔥蘢,碧草如茵,有時偶爾一轉,便有五顏六色的野花撒遍漫山遍野。
林逐汐興致勃勃地要朔月勒馬,俯身去採那些顏色鮮亮的花,沒多久就採來一大捧。山花清秀質樸,散開來看不過三分秀色毫不引人流連,合在一起卻爛漫多姿,似攜來滿山春光。
林逐汐悠閒自在地擺弄着花朵,手指靈巧地挑揀着長短不一的花枝,金絲般的陽光隨着花枝編織在一起,五彩繽紛的花環漸漸成型。她戴上花環,笑嘻嘻地看向朔月:“怎麼樣?好看嗎?”
朔月擡手替她拈了拈垂落額角的花枝,“還不錯。”
林逐汐見他又戴上面具,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掏出銀白色面具又放下,“你還有面具嗎?”她這裝束蕭崇烈畢竟已看見過,不太保險,最好能換一個。
她只是隨口一問,其實沒報什麼希望,沒想到他竟真的從袖囊裡掏出一張面具遞給她,驚得她目瞪口呆。“你……你出門時到底帶着多少面具?”
“總得有個備用的,不然遇到意外情況怎麼辦?”朔月不以爲然。
林逐汐忍不住看他一眼,眼神頗爲複雜。他們這些在外混出名堂的,是不是都這麼有備無患?因爲比別人謹慎冷靜思慮周全,所以才比別人混得好?
帶着這樣的疑問,她看着朔月在踏進城門時就鬆開繮繩任馬撒開腿跑也沒出聲。她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昨夜碰到蕭崇烈和杜雲玲的事畢竟是個隱患,以蕭崇烈的性格,不會允許自己看中的獵物落到別人手裡,肯定會派人盯着他們。難保今日城中沒有他的手下在繼續盯梢。
她對自己做事時出現的疏漏非常後悔,只顧着防備家裡人,卻忘記還有蕭崇烈這麼大的坑。現在這樣還不如讓家裡人遇到。至少父母知道最多訓斥自己一頓罰兩下,可蕭崇烈會怎麼做她真是一點預料都沒有,時刻提心吊膽的滋味真心難受。
“你不用擔心,蕭崇烈現在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我身上,暫時顧不上你。等過段時間他想起你來,畢竟經過一段時間的緩和,也不會怎麼樣。”朔月一眼就看出她在擔心什麼,好心勸解她,態度很平和。
林逐汐這才鬆口氣,但也知道自己必須早點回府。當然不能現在就回去,這擺明此地無銀三百兩。
兩人在路邊小店裡吃早飯,朔月徵得她的意見點餐。林逐汐看着老闆送上來的灌湯包、綠豆薏米燕麥粥和四小碟清淡小菜,估計這份量差不多正好夠他們用。她夾起一個看起來晶瑩漂亮的小湯包,發現味道不錯,湯汁鮮嫩,香而不膩,比起她院裡的廚子絲毫不差。
林逐汐嘴巴比較挑,如果不是自己喜歡吃的食材,無論做得多麼費工費心,只要她不喜歡,她寧可吃白飯也不碰。華夫人知道她這個小毛病,允許她在自己院子裡設小廚房,裡頭的廚子都會按照她的喜好和口味專門爲她開小竈。
送上來的東西大半都是她喜歡的,她這次肯定會吃得很飽。目光不着痕跡地掠過那些清淡卻開胃的小菜,她發現他不喜歡甜食,桌上酸辣鹹俱全,唯獨沒有甜的。哦,她自己對
甜食也沒多大愛好,看來他們的飲食習慣比較合拍。
結賬後朔月帶着林逐汐七彎八拐不知道從哪條小道上穿過去回到別院,林逐汐真心覺得要論及追蹤和反追蹤,朔月絕對是高手。
忐忑不安的成雙看到林逐汐完好無損地回來,長長地鬆了口氣。看她雖精神奕奕但依然看得出幾分疲倦,成雙嘆口氣,拉着她進屋,打來熱水,擰乾毛巾遞給她。
林逐汐脣角微彎,接過熱騰騰的毛巾捂在臉上,好去除一夜未眠的疲倦導致的眼下黑眼圈。
“我吃過早飯,你別擔心。”放下毛巾,她看着神情微微不安的成雙,笑意平和,“蕭崇烈的事你也別擔心,以他的身份,沒時間關心我們的事。”
成雙默默點頭。“小姐,你要不要先睡一覺?”
“也好。”林逐汐雖洗完臉精神了些,但腦袋依然暈沉沉的隱隱發疼,知道是睡眠不足的緣故,反正也沒什麼事,想睡就睡好了。“你準備一下,咱們明天回去。”
成雙呆了呆,“是。”
林逐汐一覺睡過大半天,半下午時爬起來洗漱吃飯,再次恢復平時容光煥發的狀態。
成雙看她這活蹦亂跳的樣子,不得不佩服她的精力。
林逐汐再三檢查,確認自己的裝扮沒什麼不妥,這才跑去前廳找朔月。
“看你氣色不錯,想必剛睡醒不久?”朔月端起茶盞,心情平和。
“這麼瞭解我?難道你也是剛睡醒?”林逐汐在他對面坐下,心情輕鬆地和他開着小玩笑。
“我可沒你這麼閒。”朔月搖頭。“明天還要去七王府,有不少事要準備。”
林逐汐怔了怔,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他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七殿下身體不好,還要見客?”
“我可不算他的客,何況這是我見他。”朔月似笑非笑瞅着她,脣角揚起一抹清淺的弧度,看上去美而陰冷,如一把帶着殺氣的刀。
林逐汐看着他的笑,背上不由得竄起涼意,即使知道他的敵意未必是針對自己,依然覺得膽戰心驚。看他這一提到七皇子就翻臉不認人的德行,看來七皇子的情況肯定沒多好。或許自己的那個猜測真的是多慮。
這念頭在腦中一掠而過,她想起自己的來意,“你明天要出門,正好我明天也打算回去,不如一起?”
朔月想了想,“明天讓公主府的人送你回府。”
林逐汐很快反應過來他這是在替她圓場面,對他的細心周到心生感激,“謝謝。”
“如果有人問起,你就推到六公主和我身上。”朔月叮囑。他不懷疑她的聰明,但比起蕭崇烈這種在朝堂上摸打滾爬至今的人來說,實在太嫩。
“我明白。”林逐汐點頭,不用他特意說明,於公於私,她都不會站到蕭崇烈那一方的。
“嗯。”朔月滿意地頷首。
砰地一聲大門忽然被人撞開,清亮的聲音珠玉般打斷林逐汐即將出口的話。
“主……”來人一陣風般捲進門來,一眼看到林逐汐,興奮的聲音微頓,轉爲濃濃的驚詫。“逐汐你怎麼會在這裡?”
“瀾堂姐?”林逐汐驚訝地瞪大
眼睛,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人,“你怎麼會來這裡?”
林韻瀾看看她又看看朔月,眼神古怪,表情疑惑,就是聲音聽起來有點飄。“你們……你們什麼關係?”
林逐汐沉默,這問題她還真不知道怎麼答。
朔月啪地一聲不輕不重放下茶盞,斜睨着林韻瀾,冷笑。“你的傷好了?”
林韻瀾明顯一噎,扁了扁嘴不吭聲。
“你們認識?”林逐汐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不住打轉,茫然問。
林韻瀾雖臉上驚色仍在,看林逐汐的眼神也有幾分複雜,但舉止已恢復正常,大步流星上前來,坦然回答:“當然認識,我們不久前見過,還打過一架。”說話間她一拍朔月的肩膀,笑得志得意滿。“不打不相識,我們如今也算是好兄弟了。”
“誰和你是兄弟?”朔月語氣特嫌棄。
她又不是男的!
林逐汐擡手扶額,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知道堂姐練武也喜歡武,而且性格也很像武人,直爽大方不拘小節,可你不能連自己的性別都模糊掉吧!這也太不拘小節了!
她都不敢看朔月的表情。
“你不是在家裡備嫁嗎?怎麼出來……”林逐汐糾結地看着林韻瀾,就怕她這不着調的性格傳到歐陽愷耳朵裡,引起什麼波折來反倒不美。
“歐陽都和他打過不知多少回了,都是老熟人。”林韻瀾滿不在乎答。
“可三叔三嬸會讓你出來?”林逐汐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三叔三嬸有這麼不靠譜?平時她怎麼都沒發現?
“我想出來,他們誰能攔得住?”林韻瀾得意洋洋,覺得自己當年學武功真是一個英明萬分的決定,爲自己的智慧鼓掌。
林逐汐嘴角抽了抽。
堂姐,你這到底是在得意什麼?你這樣做是不對的好嗎?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林韻瀾滿臉不解。
“我在這裡養傷,已經有幾天了。”林逐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漫不經心答。
嗯?林韻瀾似乎微微一怔,不過這怔愣一閃而逝,林逐汐沒有發現。
林韻瀾再看向朔月的眼神就很有幾分不可言喻的意味。
她記得歐陽愷說過,朔月這裡從不留客過夜,更別提留一位女客。如今倒是難得破例。
朔月淡淡瞥她一眼,眼神裡警告的意味分明。
林韻瀾轉開目光,決定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拳頭大的就是道理,她還是老實點吧。
“你今天來又是想打架的?”朔月雙手交疊,氣定神閒地瞅着林韻瀾。
林韻瀾目光一亮,“你肯?”
林逐汐忍不住在旁邊拉她衣袖,“你別!”實在想打架找歐陽愷也行,何必要這麼想不開?
“沒事,有壓力才能讓人進步。”林韻瀾知道她的意思卻毫不在乎地揮開她的手,特大無畏地道。
林逐汐不忍直視堂姐接下來的慘狀,站起身乾咳兩聲,“我先回去了。”
她一走,場面迅速安靜下來。確認四周沒有旁人,林韻瀾斂起笑容,肅然行禮,單膝跪地,“屬下林韻瀾,拜見主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