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已經修好了,姑娘自便。”
杜雲玲心裡咬牙,勉強維持住面部表情的平靜道謝:“多謝公子。”
“你不用謝我,我也不是想幫你。”朔月漠然。
杜雲玲氣結。
林逐汐暗暗偷笑,心想杜雲玲今天也算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她看向朔月的目光充滿敬佩,真是多才多藝,比自己強多了。學會修琴,才能安心用琴。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琴,不然不會有這麼深的瞭解。“謝謝你啦。”
“好歹咱們也算認識,遇到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朔月淡淡道:“沒吃吧?要不一起?”
“好!”林逐汐答應得飛快。好不容易有一次他主動提出邀她一起吃飯,雖說動機不明,但這也是兩人關係的一個小進步,她傻了才拒絕。
“相逢即是有緣,不如一起喝杯水酒如何?”蕭崇烈忽然插話。
他雖在和林逐汐說話,雙眼卻始終緊盯着朔月,眼神如雪地裡深埋千年的古劍,割得人又冷又疼。
林逐汐悄悄打冷戰,心想難道他們兩個又要掐起來?
“沒興趣。”朔月搖頭,心想和蕭崇烈一起吃飯他覺得沒食慾。
蕭崇烈臉色微沉。
林逐汐眼見情況不妙連忙打圓場,她可不想一直在這裡傻站着任人圍觀。“蕭三少邀請本來不該拒絕,但我等素來散漫,不比蕭三少和杜小姐規矩嚴謹,只怕惹來笑話,還是各吃各的好。”
“哦?這容易,我們兄妹任由這位公子做主就是。”蕭崇烈目光尖銳得像剛磨尖的針,緊盯着朔月的眼睛,冷笑道。
林逐汐沉默。
話說到這份上,除非翻臉,不然想不在一起吃也不行了。
既然寥寥數人在一起吃飯,也沒必要再特意分出男女席,兩個男人都懶得麻煩。何況蕭崇烈還有種不可告人的陰暗心理,他將林逐汐視爲禁臠,不喜歡她和其他男子接觸,偏偏他又兩次遇到他們倆一起,心裡頗爲不舒服。正想仔細觀察朔月和林逐汐之間的關係,自然更不願分兩桌坐。
安靜舒適的雅間裡,涼風徐徐,花香淡淡。林逐汐大大方方地坐在朔月旁邊。對面恰好是蕭崇烈和杜雲玲。
兩個女子摘下面紗,四目相對的剎那,林逐汐抿脣輕笑,杜雲玲微微頷首,態度驚人的一致,都是看似溫和親切實則沒將對方放在眼裡的高傲。
她們互相看不順眼,兩個男人之間也不消停。蕭崇烈正旁敲側擊地不停打探朔月的身份來歷。
朔月以不變應萬變,不管他問什麼都不搭腔,只用簡單的語氣詞表達禮貌。
蕭崇烈卻毫不氣餒,堅持不懈地絮絮叨叨,大有不問出來誓不罷休之態。
朔月心裡很不耐煩,他沒想到蕭崇烈也會有這麼吵的時候,簡直比一萬隻蒼蠅同時在耳邊嗡嗡叫還讓他厭煩,他只想縫上他的嘴。
就在蕭崇烈不知道第幾次迂迴打探他的姓名時,他淡淡道:“秦修瑞。”
始終關注他們動靜的林逐汐
倒了杯茶解渴,心裡慢悠悠地一笑:也不知道這名字是真的還是隨口編出來哄人的。
她放下茶杯,自顧自招呼成雙和連枝,“你們也坐下一起吃。”
她態度坦然,根本不管男人之間的暗流洶涌,這種姿態可以看做從容大方,也可以解讀爲目中無人。
杜雲玲自然傾向後一種。
“尊卑有別,林小姐可不要忘了,免得失了身份還怠慢他人。”杜雲玲不冷不熱道。
連枝臉色微變,這段時間她私下裡和小姐同桌而食成習慣,忘了出門在外要注意規矩。她急急忙忙想起身,卻被林逐汐眼疾手快地按住手。
林逐汐拍拍她的手,打個手勢讓她和成雙安心坐着。她知道杜雲玲指兩個丫鬟,也暗指她不經蕭崇烈開口擅自做主,她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看一眼蕭崇烈,“不是說由我等做主嗎?”
蕭崇烈都沒說話,要你多事。
杜雲玲沉默。她雖認爲蕭崇烈說的只是客氣話卻不能說出口,不然豈不是出爾反爾?
沒等多久飯菜就送上來,騰騰的熱氣伴隨着菜餚的撲鼻香氣,引得人饞蟲大動胃口常開。桌上的酒是酒樓自釀的桂花酒,酒味濃醇,但林逐汐看這情形,覺得自己是沒機會嚐到酒味的。
逛遊半天又和杜雲玲掐過一頓,林逐汐早就累了,也不想再講那些繁瑣的禮節,提起筷子直接開吃。
她默默地夾了塊肉末茄子品嚐,心想這裡的菜餚味道還不錯,起碼菜餚很入味,肉末茄子香軟鮮嫩,汁味鮮濃,她很是喜歡,將那些餐桌禮儀扔到一邊,奮力填飽肚子。
反正蕭崇烈和朔月忙着打嘴仗探消息,杜雲玲的注意力都在蕭崇烈身上,都沒空吃飯,也沒空關注自己主僕三個,不趁機大快朵頤怎麼夠?
可惜她想吃的香酥八寶鴨隔得太遠,夠不着。她乾脆不再看那道菜,只吃自己面前夠得着的幾樣喜歡的菜餚。
眼前突然多了雙筷子,一隻她眼饞很久的鴨腿放進她碗裡。
林逐汐驚喜交加地擡頭,正對上朔月淡漠的眼神,他語氣平淡道:“慢慢吃,沒人和你搶。”
對面蕭崇烈看着兩人之間自然流露出的熟稔,眼神驟然森冷,恨不得凌遲朔月。
林逐汐只覺寒意襲來,不用擡頭都知道此刻蕭崇烈的神情肯定能擠出無數的冰珠子,兜頭蓋臉地衝着她和朔月砸過來。她心底冷笑,故意擡頭若無其事地對朔月燦爛一笑,“多謝。”語氣歡快眼神閃亮,就差搖尾巴。
有點可惜,如果能把整盤都換過來就好了。
所以說,有個瞭解你的人在身邊就是好,想啥有啥,不用說出口他都明白。
朔月旁若無人地將整盤香酥八寶鴨換到她面前,順便將她不喜歡的韭菜炒鴨血換過去頂替,好巧不巧,正在杜雲玲面前。
杜雲玲臉色微青,這也太欺負人了。有他們這樣的嗎?
蕭崇烈的臉色也不好看,這絕對是故意的,簡直就是在打他的臉,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裡了。他怒極反笑,聲音冷得要
掉冰渣,“兩位倒是親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是人之常情。”朔月不動聲色,“美人嘛,尤其是出身不凡的美人,任性一點也是可以理解並原諒的。”
林逐汐:“……”她錯了。她以前怎麼會傻到覺得朔月是不解風情的石頭?看這話回得,簡直讓她瞠目結舌。這太不像他的風格了,完全是調戲少女的花花公子。咳咳,莫非平時再怎麼淡漠莊重的男子,在調戲少女這點上,都有無師自通的先天能力?可爲什麼她不僅不生氣,反而還那麼想笑呢?尤其是看到對面的蕭崇烈和杜雲玲發黑的難看臉色後。
蕭崇烈一口氣憋在喉嚨裡不上不下,怒火上頭想都不想脫口而出,“哦?是嗎?這裡的美人又不止一個。”
朔月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像在看天下奇觀,對他的話表示無法理解,語氣充滿驚異和困惑,仔細聽還有點譴責,“這位姑娘不是閣下帶出來的表妹嗎?照顧她不是你的責任?莫非是想要在下代勞?這怎麼好意思呢?在下只有一雙手,可顧不來兩個人。”
就差直接說他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想腳踩兩條船了。蕭崇烈忽然覺得氣血上涌好想掀桌。這個叫秦修瑞的混帳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一開口簡直有把神佛氣瘋的本事。
林逐汐低下頭迅速扒飯,拼命壓下不斷上揚的脣角,心想看不出來平時話不多的人開啓冷嘲熱諷狀態這麼厲害,簡直是所向披靡。
好在蕭崇烈也不是普通角色,很快調整好情緒恢復平靜,隻眼神凌厲如刀鋒,重重地落在林逐汐身上,冷笑道:“是嗎?就怕是逢場作戲心懷不軌。”
他本是不懷好意的隨口一說,卻恰好戳中林逐汐的心事。
林逐汐臉色微變,脣角笑意瞬間變得有點僵,她咬緊下脣,下意識看向朔月,只看到他平靜的眼神,心裡像有什麼東西堵住。她臉色微沉,森然的目光在兩個男人之間來回一轉,冷笑一聲,忍了忍終究沒開口。
她這番變化落入蕭崇烈眼裡,反而讓他怔了怔,再看她和朔月的眼神裡漸漸多出幾分釋然和輕鬆,也不再關注林逐汐,將注意力放到了朔月身上。“秦公子倒是好眼光,就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勞蕭三少操心。”朔月面不改色答。
林逐汐心中一動,隱約感覺到蕭崇烈似乎想岔了,或許這正是朔月的目的,將蕭崇烈的注意力引到他自己身上,免得蕭崇烈關注自己?也是,他有辦法應付蕭崇烈,但自己可沒辦法。
故意讓蕭崇烈誤會是他在追慕她,是對她最好的辦法。他還是很照顧她的。
她心裡既欣慰於他的體貼,又失落於他的體貼。她心裡清楚明白,這人所有的付出和給予,都是不帶任何男女之情的。他對她再好,也不是她希望的那種好。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只能算親近,而不是親密。無論她怎麼努力,都無法打破他們之間相隔的那層紗走進他的世界,他對她而言看似近在咫尺,其實遠在天涯。
心裡酸澀得像吃下沒成熟的橘子,林逐汐狠狠地扒飯才壓下到嘴邊的苦楚。她再也沒興趣聽兩個男人之間的脣槍舌劍,埋頭只顧吃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