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中回來沒兩天，林逐汐就聽到張嬪病逝張家敗落的消息，不由怔在當場。
即使早知道張家不是主謀也是幫兇，韓淑妃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張嬪，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快。以往只覺深宮難測，如今自己親身經歷，哪怕只是擦邊而過，也有深刻直接的認識，不禁對那些在深宮中活到今天的女人們默默地致以崇高的敬意。
她隱約覺得張家敗落的事自家也出過一份力，但不敢問母親，問也未必有結果，乾脆靜下心來專心只顧自己。
進宮一趟遇到不少事，當時的情況不容許她多想，有朔月幫忙也不需要她多想，如今在家呆着忍不住翻出來再三回想，越想越覺得心裡亂糟糟的，悶悶不樂地呆在房裡不想出門。
“小姐，你這兩天一直無精打采的，病了？”成雙看她整天魂不守舍的，關切地問。
林逐汐搖頭。“沒有，就是覺得心煩。”
心煩？成雙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煩什麼。
林逐汐怔了怔，又不好和她說明，只好悶在心裡自己慢慢琢磨。“看你的臉色不好，是有什麼事嗎？”
成雙唉聲嘆氣，“大少夫人從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昨夜不知何故死在井裡，今早剛發現，這件事沒瞞住，大少夫人情緒起落太大，動了胎氣，夫人讓您過去看看她，順便勸勸。”
歷來遇到這種事都很晦氣，但又不能坐視不理。何況夫人還親自發了話？
林逐汐沉默一瞬，想到冰涼的井水裡泡得浮腫到辨不出人形的屍體，也覺得心裡發瘮，忍不住垂下眼瞼，“這件事恐怕還是衝着大嫂的肚子來的，八成是有人不想讓她平安生下孩子。”
雖然她自己沒經歷過，卻也知道女子有孕時前三個月和後三個月都要格外小心，稍不留心就有可能流產。一個丫鬟幾乎沒人會特意針對她的性命，只有可能是爲對付她的主子。
“大嫂肚子裡的孩子已有八個月，七活八不活，這時候如果早產……”林逐汐想到那種後果就覺得心裡涼嗖嗖，像隆冬天氣當頭潑下一盆冷水，凍得她心尖發顫。
到馮氏的屋裡時，她雖沒再哭，但眼眶仍是通紅的腫如核桃，旁邊的丫鬟輕聲細語勸慰着。
林逐汐心裡躊躇，悄悄走上去，“大嫂節哀，你總要爲肚子裡的孩子考慮，大喜大悲對孩子不好。剛纔收拾了些燕窩給大嫂補身子，只是一點心意，還請大嫂別嫌棄。”
馮氏抽了抽鼻子，緩緩點頭，“七妹你放心，我會保護好這個孩子的。”
丫鬟接過成雙手裡大包小包的補品，進進出出忙着上茶送點心果品。
林逐汐嘆口氣，也不客氣地直接在馮氏身邊坐下，“可有什麼線索嗎？”
馮氏茫然搖頭。
林逐汐見她心情煩亂，恐怕也沒心思來回想蛛絲馬跡，乾脆也不在想這件事，專心陪她說話聊天，話題儘量往小孩子身上拐。“這是咱們家第一個孩子，大嫂只安安心心養好身體，好日子還在後頭。母親已吩咐院中的下人好生看護，她自己也打算讓大嫂挪到她那邊去，有長輩看着也能安心
些。”
“這怎麼行？”馮氏大吃一驚，完全沒想到華夫人會這麼重視這件事。即使死的是她從孃家帶來的家生子，但畢竟只是個丫鬟，沒想到會驚動華夫人。
“大嫂肚子裡的孩子是第三代裡頭的嫡長。重視些也是應該的。”林逐汐微笑着握緊馮氏的手，見室內只有她們兩人，才低聲道：“大嫂，如今沒有外人，咱們說句明白話，你覺得這件事會只是針對一個丫鬟那麼簡單？”
馮氏苦笑。哪家的後院裡會是乾淨的？林家已算清靜，但還不是出了這些事？
眼見馮氏不再出聲，林逐汐輕聲道：“現在孩子爲重，其他的都可以暫時放在一邊。”
“謝謝你們。”馮氏握緊她的手。
“明明是我要謝大嫂。”林逐汐笑眯眯地道：“母親決定把家裡的中饋暫時交給我處理，這可是多少女孩子求之不得的好機會，若非大嫂有孕，這天降餡餅怎麼會落到我頭上？”
馮氏啞然失笑。沒出閣的女孩子主持中饋難道是什麼好事？跟着母親學倒罷了，但真要獨自正經地上手，恐怕得罪的人會有不少。她就不信她會不明白，這不過是特意安慰自己而已。一番好意她很理解，也配合地轉開話題。“你的女紅最近練得怎麼樣？”
林逐汐尷尬地咳嗽，“也就勉強能看吧！”她被華夫人教訓過一番，也很認真地學習，但不是那塊料就不是那塊料，要說練到有多好是不可能的。
看着他努力掩飾不自然神情的樣子，馮氏幾乎要笑，連忙剋制住面部表情，交代她一些處理中饋要注意的事。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見馮氏面露倦意，林逐汐非常識相地告辭。
走到岔路口，林逐汐頓住腳步，往左是通往華夫人的主院的路，往右是回自己的院子。
“小姐？”眼見她站在原地不動，成雙詫異地看着她。
“我們回去。”林逐汐前思後想，還是放棄去向華夫人請安的打算。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只能肯定不會是華夫人這一脈的人乾的，餘下的不管是誰，都不該她這麼一個小輩過問，畢竟上頭還有不少兄姐，低頭不見擡頭見的，總還要留點面子情。
回到自己院子，她坐在窗下看着書桌上厚厚的賬冊出神。
名門世家的當家主母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做得來的，要打理府裡的一應瑣事，要管理府中所有下人包括他們的婚配，還有各種人情往來，樣樣都得了如指掌，繁瑣程度足以讓人頭疼。越是位高權重的人家，在這方面就越講究，半分都馬虎不得。她在江南時，雖打理過二叔家的內務，回京後也跟着華夫人學過掌家理事，但要獨自一人上手，說心裡不慌張是不可能的。
她練了小半個時辰的字平靜下心緒，從頭回想自己要注意什麼。府中所有有頭有臉的管事們她都認識，各人的性格和做事特點她也知道，賬本盤查她也經手過知道怎麼處理，總比那些完全沒基礎的新婦要強，當初大嫂剛嫁到他們家時還不是這樣慢慢過來的？不懂的拿去問母親和大嫂，就不信她們會不指點自己。
第二天早上起牀，
林逐汐坐在鏡前任由成雙幫她梳頭，門外卻有小丫鬟來稟報，“府裡的管事媽媽們都站在咱們院子門口等小姐示下，小姐可要見她們？”
林逐汐從首飾盒裡挑出一支蓮花紋鎏金銀釵遞給成雙固定好髮髻，頭也不回地吩咐小丫鬟，“你去和她們說，母親平時是什麼規矩，我這裡依然是什麼規矩。叫她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華夫人主管內務時，每天早上辰正在主院東跨院的抱廈裡示下，她們都知道該怎麼辦。
話傳出去，管事媽媽們面面相覷，眼珠子一轉，轉過身紛紛往主院去了。
林逐汐按照自己平時的生活習慣慢條斯理地梳妝打扮，吃飯喝茶。
見她毫不着急的樣子，成雙有些不安，“那麼多管事媽媽都等在抱廈，您要不要早點過去？”
林逐汐放下茶杯，搖頭失笑，“她們來的早，我爲什麼要去遷就他們？母親可是每天辰正纔開始處理家務的。”
也對。成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沒有讓小姐特意去遷就下人的道理，搞不好還會讓她們覺得小姐好欺負。
林逐汐掐着時間到主院抱廈，看到華夫人身邊平時得力的丫鬟們都在，知道這是怕自己經驗不足管理不當，特意派來給自己鎮場子的。她微微一笑，聽管事媽媽彙報一天要做的事，偶爾問兩句話，聽管事的解釋應對，再處理府裡的人事問題。大至小廝和丫鬟的婚配，小至哪個下人生病休養要另外調配人手，都要面面俱到。她大部分都能上手，偶爾有幾處不足，也有華夫人身邊經驗豐富的丫鬟們提點一二，雖有幾處不順利的地方，但總體上還算不錯，到中午時也就處理完了。
眼見所有管事都退下，林逐汐才暗暗鬆口氣，覺得腰痠背痛。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她感覺脖子僵硬，心頭不由苦笑。果然跟着母親學和自己親自上陣完全不同，她表面上裝得淡定，心裡緊張的不行生怕出錯，好在今天大體上還過得去。以後多練幾次，應該會好很多。
“去正廳。”林逐汐不容置疑地吩咐。
今天上午的事還要和母親說說，她還有不懂的地方要問，正好陪母親一起用午餐。
正廳裡華夫人正和馮氏討論着孩子，見到她進門齊齊打住話頭。馮氏先開口，“七妹來得正好，今早感覺怎麼樣？”
林逐汐苦着臉，“感覺母親和大嫂平時真不容易。”
她的表情逗樂了婆媳倆，華夫人拉過女兒的手，“習慣就好，別怕。”
林逐汐點頭，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的處理過程從頭到尾交代一遍，等着華夫人示下。
“做的不錯。”華夫人微笑誇獎，又指出她的不足之處。
林逐汐仔細琢磨華夫人的話，很快明白過來，暗暗告誡自己以後一定要注意。“母親，下午還要盤查項目，不如將您身邊的人借給女兒用兩天，月末的事忙的很，女兒畢竟剛接手，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也免得時時刻刻都來打擾母親和大嫂。”
華夫人大方地點頭，“等下我自然會讓她們和你一起去。”
“那就多謝母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