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打開,蕭景暄一身紅衣灼灼豔麗,只烏髮和眸子都似墨染,有種難掩的清美風情,極清至極豔,彷彿從內到外都散發着氤氳華光。
厲夫人看着笑意粲然的兒子,悄悄地舉起手帕擦過眼角。
林逐濤輕輕走了進來,畢竟是妹妹的大好日子,他哪怕有再多不滿也得收起,彎腰背起妹妹出門。
鄭重地將紅綢喜帶另一端交給蕭景暄,明明眼神犀利冰冷如雪地裡埋藏千年的冰針,林逐濤卻還保持着溫和肅穆的口吻:“好好待她。”
四個字落得很輕,蕭景暄肅然點頭。
沒有花轎,從她的房間到主廳不過幾個小院相隔,但所經之路上已遍鋪紅毯,紅毯上鋪滿五顏六色的新鮮花瓣,猶帶清新的朝露氣息,路邊大片大片的鮮花清氣浮動如錦繡,將整座別業都包裹其中。
林逐汐低頭從蓋頭下看着那片燦爛的花徑,嗅着空氣中馥郁清雅的花香,明明林逐濤走的很穩,她卻覺得像處在雲端裡,整個人都是虛的。
當朝皇后梳妝,孃家兄長相送,錦繡花海鋪路,皇子親自迎接,她想自己顏面、尊榮、氣勢,都賺夠了。
客人數量和她有什麼關係?她自己的幸福,自己知道就夠了,何必在意無關緊要的旁人?
蓋頭搖搖晃晃,影影綽綽的也能看到四周的情況,進入主廳拜堂,皇帝不在,蕭景暄也沒打算顧慮他,二拜高堂時直接拜了厲潛之夫妻,旁人倒還沒什麼,林逐濤卻怔住了。也幸好他久經歷練才控制住沒失態。
夫妻對拜。
林逐汐清楚看見蕭景暄臉上的笑意和柔和的眼神,她回以他燦爛一笑,深深地拜了下去。
禮成後兩人便被送入新房,來客雖少,但愛看熱鬧的可不少,嘻嘻哈哈的起鬨打趣。尤其是秦修瑞,大呼小叫的堅持鬧洞房。
蓋頭輕輕挑開。
少女擡起頭,頰生紅暈,光彩照人,整個房間都像亮起來。
淡淡的光線映照着少女精心裝扮顏色極盛的容顏,即使早有心理準備的蕭景暄,眼中也難掩驚豔。
他知道林逐汐容貌美麗,但今天她的顏色猶勝往常三分,女孩子在當新娘子的那天最美,這句話果然沒說錯。
喜娘送來兩杯酒,醇厚的酒香飄蕩在鼻端,林逐汐聞着味道就知道是她親手釀的梨花酒,再想到前些天蕭景暄問她釀酒的事哪還有不明白?
合巹酒入口,滋味如她預料的那般沁甜順滑,脣齒留香。
合巹禮成,周圍響起陣陣歡笑打趣聲。起鬨鬧事的不少,尤其蕭景暄的下屬們一個個鬧得瘋,除了成婚當天,他們哪能有機會看公子的熱鬧?各種葷素不忌花樣百出,聽得林逐汐面紅耳赤,好在蕭景暄應變和威信都不缺,見招拆招,硬生生鎮住了場子。
招呼賓客這一環基本可以免了,但蕭景暄知道有林逐濤在,肯定不會輕易讓他過關,便讓林逐汐先休息,餓了就吃東西不用等他,怕她悶,又留下執素陪她,自己打起精神去應付舅哥的刁難。
斜陽漸落,晚霞滿天,天地籠罩
在一片橘色的溫暖中。
小院寧靜,晚風輕輕,長廊裡琉璃宮燈點燃橘色的暖光,鋪灑一地。
執素沒想到蕭景暄會這麼快回來,畢竟前頭還能聽到歡笑聲,連忙行禮,“恭喜公子,祝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
房門悄悄帶上,蕭景暄瞥過桌上原封不動的菜餚,悄悄走近。
桌上燃着一對龍鳳燭,燭火明亮,照得新房更添喜慶。
大紅紗帳,龍鳳紅被,鴛鴦軟枕,他的新娘正坐在牀邊,手規規矩矩地擱在雙膝上,坐姿端莊優雅無可挑剔,似乎完全不爲外物所動不知緊張爲何物,他卻注意到她的手指悄悄蜷住衣角,不由微微一笑。
一直用眼角餘光偷瞄着他動靜的林逐汐立刻不能自已地紅了雙頰。
蕭景暄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笑意更深,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下意識地縮手,他握得更緊,毫不吝嗇地讚美:“你今天很美。”
林逐汐臉上更紅,手足無措,長長的睫毛胡亂抖動如蝶翼,目光四處亂瞄,看天花板看地面看牆壁就是不敢看他,心裡卻有彩虹般亮麗的喜悅滋生蔓延,心花密密地開遍天涯。
這句話如果讓知道他性格的人聽見,估計會是一番驚天動地的感慨。
腦海裡飄過這個念頭,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反應很丟人。不就是他誇了她嗎?至於嗎?認爲自己有必要維護顏面,她努力鎮定下來,維持住若無其事的樣子擡頭看着他,笑意盈盈地戲謔道:“你的意思是,我平時都不美嗎?”
目光瞄過她豔紅如珊瑚珠的耳垂,蕭景暄誠懇答:“都很美,但今天更美。”
他見慣美人,再怎麼國色天香,在他眼裡也就是一張臉,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此時他卻覺得她真的很美,是一種獨屬於他的美麗,好似一朵晨風中潤着露珠的白玫瑰,只會宛然開放在他的眼眸。
林逐汐細細打量着他,今日的是完全陌生的他。平素冷淡的臉柔若春水,充滿成親的喜悅。她記得他素來深沉內斂,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得滴水不漏,整個人清冷而凌厲,有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但此刻,她清楚看出他眼神裡的柔和憐惜,讓她知道他是真的愛她。
她濛濛如秋水清澈如碧泉的眼眸裡,深深地映出他的身影,腦中掠過相識以來的一幕幕,她臉頰泛紅,心臟不受控制地亂跳,一字字說得緩慢又堅定,“我今天,很開心。”想了想又覺得力度不夠,她強調,“真的特別特別開心。”
他微笑,俯身吻在她臉頰,輕輕回答:“我也是。”
室內鴉雀無聲,林逐汐低垂着頭,白皙的頸項泛起淡粉,宛若明珠生輝,燈光下更顯清豔。蕭景暄咳了兩聲,“我先幫你把鳳冠拆下。”
他扶着她坐到妝臺前,林逐汐看着鏡子裡映出的儷影成雙,俱是紅衣金冠,容色清美,對視微笑的容顏透出喜氣和默契,看起來安適養眼,只覺天地靜好、萬象從容。
鳳冠精巧華麗,但分量也不輕,他的手指穿梭在她髮髻間,那種溫柔纏綿之意格外迷離,令她面紅心跳,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她覺得
自己今天臉紅的次數比過去的日子加起來還多。
鳳冠拆掉,她頭上再無釵環,他爲她揉着痠痛的脖頸,用內力刺激穴位,力道適中,她很快好受很多。海棠高髻散開,如瀑長髮漫過腰際,墨發雪膚,清麗中別具嬌豔。他拿起梳子給她梳頭,林逐汐忍不住道:“你別告訴我,你無所不能到連女人的髮髻都會挽。”
蕭景暄的手指一頓,無奈搖頭:“我給你梳順後你自己挽吧,我確實不會。”
林逐汐笑得趴在妝臺上肩膀顫抖,蕭景暄怕扯到她頭髮,只好等她笑夠。半晌,林逐汐才笑吟吟地挽好頭髮去吃東西,不時斜眼偷瞄蕭景暄的表情,左瞟一眼右瞧一眼。蕭景暄只當沒看見,盛了碗雞茸蓮葉湯遞給她,“先喝點湯墊墊胃。”
龍鳳雙喜膳桌上擺滿食品,只看那鮮亮的顏色就讓她覺得有食慾,她的確餓了,一碗湯很快見底。恢復常態的她這才注意他身上濃烈的酒氣,不由奇怪:“你喝了多少酒?”
蕭景暄瞥過她明亮的眼眸,眼神帶笑,“很多。四舅哥可真不客氣,直接提着整壇來灌的,在你院門口接親時他也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天文地理醫道經史十八般武藝輪番上不罷休,看來是真的很恨我。”
林逐汐噗嗤笑出聲,“那當然,他心裡肯定在罵你。”
氣氛曖昧,她攪着碗裡的蓮子羹,一口口吃得極慢。
蕭景暄只當沒看見。
天知道不僅她緊張,他也緊張。成親……從前對他而言無比陌生的字眼變成現實,他其實也很茫然。
“你慢慢吃,我先去沐浴更衣。”他放下碗筷,站起身就往浴間而去。
他一走,林逐汐也放下碗,她早就沒心情吃東西了,但又不知道怎麼排解心裡的情緒。
有人敲門,執素的聲音響起:“夫人,公子派婢子送熱水來。”
兩人差不多同時洗好,林逐汐在執素的幫助下繫好肚兜帶子,糾結地看着薄如蟬翼的外袍,房門被推開,黑髮披散的蕭景暄飄然而入。大紅喜帳下,林逐汐呆呆斜坐,被熱水蒸過的臉頰嬌嫩細滑如新荔,白裡透紅豔若牡丹。
執素看見他,立刻將外袍往林逐汐懷裡一塞轉身開溜。
雖然單獨相處早已習慣,但真正到洞房花燭夜時,兩人反倒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蕭景暄走到她面前,放下紗帳,伸手去接她手裡的外袍。
他沒接動。
四目相對,蕭景暄單手撐額努力忍笑,但嘴角勾起的弧度依然明顯。林逐汐臉紅如火燒,趕緊鬆手。
細密的吻落在她臉上,一路旖旎而下。她無措地閉上眼睛,身體越來越熱,暈暈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身在何方。
前院偶爾飄來的歡笑聲、窗櫺外沙沙的風吹花葉聲,愈顯洞房的幽深寧靜。雕花長案上,一對喜燭靜靜燃燒着,照出紅帳內交頸糾纏的身影……
思緒越飄越遠,最後一絲神志遠去的瞬間,她只聽見自己的心中,慢慢響起一個細小的聲音,一點點變得無比清晰——這個男人,從今往後,便是她的一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