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汐的婚後生活非常舒適自在,目前同屋檐的夫家人都很好相處,完全把她當成自家女兒對待,還是特別受寵的那種。
唯一讓她不太順心的,反而是她的夫君大人。
蕭景暄很堅定地履行承諾,希望她學得更多活得更久,開始了對她的各種教育,最基本的武功他沒教,因爲他覺得對她而言這是最沒用的。他教的都是不需要武功底子但絕對實用的保命技巧,最先教的就是三十種下毒和辨毒方法。
有用歸有用,但這種必須要經過實踐才能看出效果的學業,註定了林逐汐會吃苦頭。
她開始了不停拉肚子的苦逼生活。
“你就不能手下留情嗎?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仇人啊。”夜深人靜,正是夫妻倆說悄悄話的時間,林逐汐愁眉苦臉地拽着他的衣袖和他抱怨。
“我寧願現在對你不留情,這樣將來危險纔會對你留情。”蕭景暄目光直視前方,態度很堅決。
轉頭看着她無精打采的小臉,他又覺得不忍,內心感嘆自己碰到她底線就越來越低,他好笑自己也會有這樣遷就他人的時候,卻沒覺得有什麼不樂意,他拉過她的手,往她左手無名指上套了枚戒指。
林逐汐詫異看去,古銀戒指式樣古樸,銀質介乎於黑與白之間,泛着時光沉澱的厚重感,鑲嵌着一顆光芒流轉的鴿血紅寶石,寶石碩大,晶亮剔透,一看就知是極品。
“好生留着,必要時可以防身用。”他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林逐汐扁嘴,水盈盈的眸子直直盯着他溫和的面容,內心有小小的失落,“還以爲這是你特意送我的禮物,原來還有目的,若非防身你也不會送吧?”
蕭景暄眼角微抽,很明白這時候絕不能跟她講道理解釋,果斷認錯,“是我考慮不周,回京後我肯定加倍給你補禮物。”
林逐汐噎了噎,準備好的半真半假的玩笑話都被堵在喉嚨裡,好笑自己也有這麼幼稚找茬的時候,心裡卻像掬了捧熱水般溫暖柔和,清甜的滋味充盈全身,有種他在哄孩子的感覺。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這世上有多少女子夢寐以求這樣的待遇而不得。她還有什麼不滿足?
她啞然失笑地握住他的手,這才發現他指間也多了枚戒指,和她這枚式樣相同,鑲嵌的卻是青金石,難得的色澤純淨,和他的眼眸一般深如容納漫天星月之光的夜空。
“你這是……”
“定情,表示我已婚。”蕭景暄面無表情答。
林逐汐笑得軟倒在他懷裡,覺得他這幅樣子真可愛,笑嘻嘻伸手去捏他的臉頰,“你該多笑笑的,你笑起來更好看。”
“我又不賣笑。”蕭景暄嗤之以鼻。
林逐汐笑得前俯後仰,他說冷笑話的本事越來越好了。她興致勃勃地撈起兩人的發在指尖環繞,想打個漂亮的同心結,漫不經心地問:“你這些天都在陪我,難道不用忙嗎?”
“嫌我煩?”蕭景暄瞥她一眼。
“怎麼會?”林逐汐瞪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裡笑意盈盈,“我巴不得你一直陪我。”
“休假。”蕭景暄若無其事答:“新婚,當然陪你最重要,能推的都推掉。你可有什麼想去的地方?還是我們都儘早回京?”
林逐汐搖頭,“我不怎麼想回京。”
知道她是喜歡現在的閒適日子,蕭景暄便依了她。
“對了,那份廢除犯官家屬沒入教坊的摺子,皇帝同意了嗎?”林逐汐想起牽動心懷的消息,輕聲問:“這是你的意思吧?”
大羽的男人都是被慣壞的,讓他們俯低身子去正視女人的疼痛?估計死了再託生都做不到。尤其是賤籍的女子,別說男人,很多女人都看不起她們更不把她們當人看好嗎!
也只有她面前這人才會尊重女性體諒她們的悲歡。
蕭景暄用手指梳理着她垂落在他臂彎的如墨長髮,淡淡道:“這件事我可以決定,他不會駁我的意。以後,犯官家屬沒入妓籍的懲罰將會取消,用流刑或奴籍代替,不管怎樣,至少保住他們的身體純淨,免去不堪。”
林逐汐怔住了,猛然轉頭看向他的眼睛,嚴肅道:“你的勢力,到底有多深?”
“收拾那兩個綽綽有餘。”蕭景暄語氣淡得像在談論早餐吃了什麼。
林逐汐沉默,就是說,那兩個爭來爭去,爭的也只是權杖末梢?皇帝到底放了多少權給他?
或許,他差的也只有那個名頭吧!
她心裡有些空,感慨萬千聚集在心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半晌才吃吃道:“娶我你不擔心嗎?”
“擔心?”蕭景暄有聽沒有懂。
“外戚掌權。”林逐汐表面上若無其事,袖子裡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手心直冒冷汗,嗓子發乾。
她問這番話已做好了他生氣的心理準備,這樣的先例史書上記載的太多,他親爹更是活生生的例子。她其實很害怕。
蕭景暄噗地一笑,伸手準確地握住她的雙手,掰開她的拳頭,看着她掌心的深紫色月牙印,他眉毛微蹙,細細地揉散那片深淤,淡然道:“你說,何謂外戚?”
“帝王的母族和妻族。”林逐汐詫異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麼問起這個。
“這不就結了?”蕭景暄神情淡漠,“先有帝王,而後纔有外戚。有皇帝在,外戚永遠只是外戚,一個自己有權柄的皇帝,給誰寵愛都無所謂。因爲他們的一切都是皇帝給的,能給自然也能收回。那些拿捏住皇帝的外戚,哪個不是原本其家族就已權傾朝野,然後將女兒送入宮廷以便更好地拿捏皇帝?你把因果關係搞反了,不是皇帝寵愛外戚最後令外戚威脅到自己,而是皇帝自己本就無能。真正強大的皇帝,唯我獨尊,根本不在乎給任何人寵愛。你明白嗎?”
林逐汐默默回味着他的話,心潮起伏,異樣的澎湃如海浪翻卷,不斷沖刷着心靈的堤岸,激越的豪情油然而生,她笑得眯起眼,“那如果後宮干政呢?”
“需要我教你嗎?”他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嗯?”
“不是想幹政嗎?需要我教你怎麼培植勢力駕馭臣屬嗎?”他很無所謂。
林逐汐目瞪口呆,“你…
…你來真的?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爲什麼要擔心?只要自己夠強大,何須在意他人的強大?”蕭景暄坦然道。
只要皇帝夠強,唯我獨尊,名正言順,何須在意那些旁門左道?
後宮干政?外戚掌權?臣屬大才?在皇帝本人的絕對實力前,這些都是浮雲。當然,前提是皇帝確實有本事,若是個沒用的或平庸的,絕對是社稷大亂的節奏。
“不過現在還不行。”他悠悠嘆氣,語氣裡帶着遺憾。“心腹大患一日不除,我一日無法安心。”
他要的是一個完全掌控在他手裡的大羽,現在還遠遠不是時候。他還有很長的征途要走。
林逐汐放鬆地靠在他懷裡,擡頭出神地看着他清冷淡漠皎若明月的容顏,想着自己這段日子因林逐浪而起的憂慮,全都煙消雲散了。
她想她是真的可以放心了,她所有的顧慮和隱憂都是他眼裡一朵輕飄飄的浪花。他是真的會履行他的承諾,有生之年保護她,給她安穩生活。
她安靜地閉上眼睛,“我困了,想睡覺。不許吵我。”
他輕輕笑了笑,小心地拂開她額前亂髮,聲音很柔和,“洗洗再睡。”
“我不。”她嘟囔着,耍賴地趴在他懷裡不肯動。
他細細撫過她臉頰,微笑問:“所以你這是要我給你洗?”
林逐汐唰的睜開眼跳起來,狠狠地擰了他手背一把,“你真討厭。”
“這有什麼好羞的?我又不是沒看過。”他一臉坦蕩。
林逐汐面頰通紅,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他什麼好,恨恨地一跺腳,抱着乾淨衣服往浴室跑,完全的落荒而逃。
他看着她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宛若陽光下上的霜花般消散,想起扣在手裡的關於右相府不法行爲的密報,他忽然嘆了口氣。
嘆息聲輕輕,像壓在草尖上的露珠,因壓力太沉而落地消失,只那微蹙的眉尖證明這一聲並非錯覺。
辦了林家不難,但這個度很難把握。即使他想徇私,也要給臣屬們足夠的交代。就憑林欽林逐浪私底下父子倆乾的那些事,判個誅九族都夠格了,偏偏他不得不答應她的要求。
看來他低估了右相府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過想想也可以理解,畢竟是骨血至親,平日裡怨歸怨,真要出了事,也不可能袖手旁觀。但這對他來說就未必是什麼好事了。
她不可能得到半點風聲,卻還是徵得他的承諾,看來她也多多少少察覺出林家的不妥當。哪怕是直覺,他也必須承認她的敏銳。
他的妻子,真的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呢。
想到自己,他啞然失笑,向來衡量得失不容出錯,卻心甘情願地給自己留下這樣的大難題,他從來不認爲自己是英雄,想不到也照樣難過美人關。
他的手指,敲在窗櫺上,很有節奏的三聲響,一長兩短。
淡淡的語聲,宛若秋日屋檐上的霜,隨風捲入這荒寂的夜。
“通知咱們在樺月城的人,針對林家的那些計劃,都停止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