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璋小兒這是怕了,有本將軍在此坐鎮,川賊接連慘敗,劉璋這是來談和了。
李嚴和一衆荊州將軍憤怒地看了那胖嘟嘟的將軍一眼,此人名叫張德,乃劉表妹妹的兒子荊州水軍副都督張允的堂弟。
張德本是奉蔡瑁之命,來古襄陽調兵的,卻正趕上川軍把甬道毀了,張德單騎也不敢回去,於是就在古襄陽做起了領軍。
張德在古襄陽每天除了吃喝,基本就不幹別的事,不宿女不瞎指揮,不理軍務也不干涉軍務,每次徐庶等荊州將領議事,他就在一邊吃東西,荊州將領簡直覺得張德他媽生他就是爲了吃的。
張德就兩毛病,一是怕死,本來川軍又沒圍城,幾騎快馬還是可以回襄陽的,可是張德生怕碰到川軍遊探,打死也不回去,二是好功,他不處理軍務,可是每次打了勝仗,擊退了川軍,他都是最興高采烈的,必要向士兵宣講一番。
徐庶和一衆將領爲了應付川軍的猛烈進攻,心都操碎了,這時聽到劉璋派使者來談和,張德竟然說是自己功勞,衆將都很憤怒,可是徐庶不表態,拿他也沒辦法。
徐庶面無表情,他已經習慣了張德的醜態,這種酒囊飯袋他根本不放在眼裡,徐庶食指敲擊在沙盤的邊緣,緩緩對士兵道:“叫川軍使者進來。”
徐庶打死也不相信劉璋這種人這個時候會來談和。
…………“在下楊子商,見過徐軍師。”川軍使者是一名花白鬍子的老者,看起來五十歲左右,邋里邋遢,手腳都像李嚴一樣綁束着,臉上紅光滿面,背有些駝。
“楊子商?沒聽過劉璋手下有這一號人物啊?”李嚴上下打量楊子商一樣,疑惑道。
“哈哈,這位是李嚴李司馬吧,在下並非川軍之臣,昔日在白川鄉間做木工活,現在是川軍中的一名木匠,負責打造投石車的滑面輪子。”楊子商樂呵呵地道。
“哈哈哈。”荊州衆將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楊子商跟着大笑,笑的比荊州衆將還誇張,一個人的笑聲覆蓋了整個大堂,嘴巴張的老大,鬍子和頭髮跟着抖動。
“劉璋手下無人矣,派了一個木匠來當使者。”張德吃完烤肉,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肚子一顛一顛的走了過來,不屑地看着楊子商。“糟老頭,你笑什麼?”
“一羣人站在自己墳頭哈哈大笑,難道這不可笑嗎?”楊子商說完再次哈哈大笑,笑的拳頭直捶旁邊的大紅柱子,視滿堂荊州武將如無物。
“你說什麼?”一衆荊州武將憤怒地踏前一步,想他們都是荊州大將,現在竟然被川軍派來一個木匠羞辱,如何不氣。徐庶呵住衆將,上下看了一眼楊子商道:“這位使者,劉璋叫你來幹什麼?是來談和的嗎?”
看這木匠身處荊州大將羣集的大堂面不改色,談笑自若,就知道絕不是一個普通木匠,徐庶沒輕視的意思,也沒有那個心思。
“談和?笑話。”楊子商輕蔑地道:“如今我川軍軍威鼎盛,你們荊州軍強弩之末,襄陽彈丸小城,彈指可下,劉表暗通曹賊,背叛宗室,我家主公乃天子皇叔,以匡扶大漢爲己任,豈能與亂臣賊子講和?楊子商此來,特來勸降,救諸公一命。”
“老匹夫口出狂言,不想活了。”一名荊州大將跨步而出。
李嚴冷笑道:“這位楊先生,恐怕言過了吧,這些日川軍攻城,我荊州士兵英勇抵抗,川軍攻勢猛烈,可沒佔到半天便宜,昨日我們還見到你們掩埋數千具屍體,恐怕強弩之末的應該是你們吧?”
“在下姓楊子,不姓楊。”楊子商慢條斯理地道。
李嚴一下子氣的面色漲紅,他只以爲子商是楊子商的字,卻沒想到這些草根之人,姓氏稀奇古怪,自己也算是飽學之士,竟然鬧出這種烏龍,一時無言以答。
徐庶輕出一口氣,平靜地對楊子商道:“楊子先生,劉璋憑什麼叫你來勸降,據我徐庶看來,川軍現在恐怕比我荊州軍難受,不知道你們的糧食還能支撐幾日,這烈日當空,士兵水土不服也是煎熬,我看你們還是早早退回益州去,免得折了無辜性命。”
“就是,早點滾回益州去。”衆將聽了徐庶的話,大爲解氣。
“可笑啊,可笑啊,冢中枯骨,猶自色厲內荏。”楊子商接連搖頭,看向荊州衆將,一個一個指着道:“看看你們一個個的,徐庶,是非不分,內外不明,爲虎作倀,爲奸賊屈從效命,墮入魔窟卻甘之如飴,可憐。
李嚴,自負其才,屈居其位,心有不甘卻懦弱決斷,可嘆。
…………韓嵩,貧不改節,隱居酈西山,不失爲高士,卻被劉表逼迫爲從事,屈辱應命,直諫不納,猶不醒悟,可恨。
還有你……”
楊子商走到坐在臺階上的張德面前,看了一眼角落裡的烤肉盤子:“鼻子上還有一滴油。”
楊子商把荊州文武挨個罵了一遍,回到大堂中央大聲道:“一羣可憐可嘆可恨之人,死到臨頭猶不自知,我楊子商特來拯救你等性命,你們應該伏拜叩謝,卻強詞奪理,我大軍一到,你們全得與劉表老兒殉葬。”
“放肆。”張德擦了鼻子上的油,猛地從地上竄起來,對楊子商怒道:“竟敢對本將軍出言不遜,來人啊,拖出去砍了。”
“萬萬不可。”徐庶急忙喊住。
張德走到徐庶面前,輕聲問道:“難道這老傢伙說得有道理,我們真要死了?”張德就有一個好處,不恥下問。
徐庶沉吟道:“此人說話空洞,言之無物,虛言恫嚇而已。”劉璋不會來求和徐庶知道,可徐庶實在想不到劉璋憑什麼來勸降。
“那就沒事了,哈哈哈。”張德大笑出聲,轉身對楊子商道:“姓羊子的,你要是學羊子跪下來求我,我就饒你一命,否則,我只能放你的腦袋出去了。”
“哈哈哈。”衆將大笑,第一次對張德產生好感。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來報:“報告軍師,張將軍,川軍在漢水上游築壩,截斷護城河水,城中河流水量也大大減少。”
“啊?”衆將大驚,面面相覷,張德一下子緊張起來,急聲對徐庶道:“先生,川軍這是要水淹城池啊,你快想想辦法,想想辦法啊。”張德急的臉都揪在了一處。
徐庶心裡嘆了口氣,一旁的李嚴生硬地對張德道:“張將軍放心吧,先生早料到川軍這一招,城內水道都已疏通,蓄水池和便道都開了出來,川軍此舉,貽笑大方,不會有事的。”
李嚴心裡只恨,像張德這種貪生怕死之輩也能做自己的上司,雖然楊子商這個木匠看起來根本不是說客的材料,但是李嚴都恨不得跟着楊子商走了。
“真的不會有事?”張德不信李嚴,盯着徐庶。
徐庶無奈點了點頭。
“真的?”張德還是拿不定。
徐庶看着張德圓嘟嘟油光光的臉,恨不得一劍從他人中的位置刺進去,壓下心裡的不耐煩,平聲靜氣地道:“真的。”
“哈哈。”張德再次高興起來,他來古襄陽的時候,蔡瑁叫他挑徐庶的刺,而蔡氏卻暗中告訴他要多聽徐庶的話,不要干涉守城,張德這人一向善納人言,現在是一邊挑徐庶的刺,暗中記錄,一邊聽徐庶的話。
既然徐庶說沒事,那一定沒事的。
張德一下子膽子大起來,對兩邊的軍士趾高氣昂地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本將軍的話不頂用嗎?把這隻羊拖出去,腦袋砍了懸城三日。”
“不可,張將軍。”徐庶喊道。
張德回頭道:“先生不是說川軍不足爲慮嗎?既然如此,留此狂妄之人何用?還不如殺了震懾川軍,難道徐庶對川賊有同情嗎?”
徐庶緊皺眉頭,直覺告訴他,劉璋和法正不會不知道古襄陽的防洪手段,不至於用處如此低劣的計策,可是也想不到川軍有什麼陰謀,只能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將軍三思。”
“這樣……”張德有些爲難,圓圓的腦袋一偏,突然眼睛一亮,大喜道:“那就切下楊子商一隻耳朵……”
徐庶剛要說話,張德冷聲道:“先生說不斬來使,我就不斬,如果先生再勸,又說不出道理,可就有通敵之嫌了。”
徐庶搖搖頭,最終無話可說,走到向沙盤去看兩軍軍勢了,李嚴跟過來,瞥了一眼趾高氣昂的張德一眼,對徐庶道:“張德太無禮了,要不是先生,古襄陽早已失守,還有他囂張跋扈的份?”
徐庶嘆道:“別說了,還是想想怎麼對抗川軍要緊,這張德雖然好吃懶做,貪生怕死,但是至少不太添亂由得他去吧。”
李嚴哼了一聲,舒開眉心對徐庶道:“先生,川軍終於用水攻之策了,看來這些日攻城,川軍對城池無可奈何,劉璋和法正已經無計可施了,只要他們水攻,他們就只有一次機會,而有先生在,這機會渺茫得幾乎爲零,看來我們要勝了。”
“但願吧。”徐庶說了三個字,臉上卻是深深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