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那些官,就算世族子弟犯法,也是不痛不癢的懲戒一下,到頭來,告發的百姓還得遭殃,以至於受冤屈的百姓敢怒不敢言。
聽說劉璋在江州漢中殺了幾十萬世族子弟(樊梨香說的),百姓們都覺揚眉吐氣,終於遇到個不做作不害怕世族的好官了,現在他們就要看看,樊梨香是不是真的言行如一,如果司馬翔端着金子進去,果真得了好處,這些樸實的百姓將十分失望。
而往往一個人或一個團體,贏得公信力的機會只有一次。
就在百姓們探頭探腦之際,只遠遠看見,樊梨香的軍中大帳,突然滾出一個人來,細一看,不正是司馬翔嗎?
司馬翔後面還跟着一大堆川軍將領,一個個鎧甲森森,威風凜凜,指着司馬翔破口大罵。
“老不死的。”
“殺千刀的。”
“砍腦殼的。”
多麼親切的罵人聲音啊,尤其是出自那些看起來穿着正式軍鎧的將軍之口,百姓們只覺得肯定是司馬翔那冠冕堂皇的傢伙,妄圖賄賂“嫉惡如仇”的女將軍樊梨香,惹惱了樊將軍手下那一羣剛正不阿的將領。
司馬翔被趕出營來,百姓遠遠圍着,都露出憎惡鄙視的神情,對灰頭土臉的司馬翔指指點點,交頭接耳,都是在嘲笑司馬翔,司馬翔被推到在地上,一張老臉一片灰敗,心裡恨極了樊梨香。
就在這時,樊梨香一身白底紅紋甲從大帳走出來,身後跟着陳應等荊南將軍,每一步都帶着宇宙的浩然正氣。
樊梨香面若寒霜,向旁邊伸出纖白的手掌,陳應恭敬地將一盤黃金遞到樊梨香手中,樊梨香原本只是想做一個冷冽的動作,卻沒想到黃金比自己想象的沉,差點沒撐住,幸好小時候隨父親走街賣藝,就是耍的這些舉重若輕的活計,沒有出了大丑。
樊梨香端着黃金盤子,在百姓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到滾倒在地的司馬翔身旁,指着周圍議論紛紛的百姓,對着司馬翔沉聲道:“司馬翔,你看看有多少人恨你?你司馬家做的事天怒人怨,還想來收買本將嗎?
告訴你,你打錯了算盤,本將不是蔡瑁,益州之主劉皇叔也不是亂賊劉表,從今天開始,你們這些豪門望族無法無天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有本將在,有劉皇叔在,誰要敢欺壓良善,仗勢欺人,就是他的末日。”
樊梨香說着,不屑地看了一眼手上那盤黃金:“別說這點黃金,就是一萬兩,萬萬兩,也休想改變本將心志,本將爲民伸冤的決心,泰山不移。”
樊梨香印堂中都閃動着浩然正氣。
樊梨香說着將金盤傾斜,一錠一錠的黃金砸下,可憐司馬翔一個老頭子,骨質疏鬆,被砸的七暈八素,話都說不出一句,兩個家丁看得,都不由一陣心揪。
黃金一錠一錠砸下,強烈的視覺效果衝擊着百姓眼睛,樊梨香慷慨正義,視黃金如糞土的氣質,深深震懾了圍觀百姓,先是沉默,接着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樊將軍萬歲,劉皇叔萬歲。”
“樊將軍萬歲,劉皇叔萬歲。”
“神威軍無敵。”
百姓的歡呼震耳欲聾,那些懶散的“神威軍”士兵陡然覺得光榮無比,一個個打起了精神,臉上容光煥發,只覺得身爲神威軍一員,無比自豪。
飄蕩的神威軍紅色戰旗,這一刻更鮮豔了。
農民領袖,爲民請命,美麗的女將軍,轟出豪強,視黃金如糞土。
無數光環籠罩着樊梨香。
從這一刻開始,樊梨香和她的神威軍名聲不脛而走,樊梨香成爲了百姓心中尊崇無比的將軍,神威軍成爲百姓最信賴的軍隊,神威軍所到之處,終於能見到簞食壺漿以迎的場面。
因爲樊梨香和神威軍的關係,整個川軍在百姓心中的印象開始改觀,劉璋轄下的底層百姓開始重新思考川軍做的每一件事,江州,漢中,武陵的屠殺,柴桑回軍攻擊山越,兩江決堤賑災。
即使古襄陽的噩夢揮之不去,川軍的總體印象,在這些樸實的人心中,開始正面化。
而荊益二州之外,除了世族宣傳的主流,也慢慢有了不同聲音。
樊梨香倒完一盤,又倒另一盤,全砸在司馬翔身上,鼻青臉腫的司馬翔在兩個家丁攙扶下,在百姓的呼聲中狼狽而逃。
樊梨香沒有對百姓說一句話,瀟灑轉身,走過陳應身邊的時候,不着痕跡地說了一句:“待會百姓散後,把黃金收起來。”
…………夜晚,劉璋拿起李嚴和張任遞上來的冊子批閱,這些冊子李嚴和張任都已經批過,自己只是最後看一遍。
這兩日觀察下來,李嚴的執政能力確實如歷史上一樣,還是不錯的,諸多雜事有條不紊,而張任做事,劉璋更放心。
張任是童淵和賈龍的雙傳弟子,武藝夠得上一個上將,調兵遣將排兵佈陣也算上等,從涪城到襄陽,一路征戰下來,成熟了不少,完全可以獨當一面。
最難得的是張任此人不驕不躁,沒有好大喜功和衝動的毛病,交給他的事,劉璋都放心。
“回頭傳令,李嚴升襄陽郡太守,白川縣令蔣琬,調南郡太守,治江陵,黃忠調入襄陽候命。”
“是。”記事官答應一聲。
劉璋攥着筆想着,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黃忠說過不參與荊州之戰,現在劉表都病入膏肓了,也沒什麼顧忌了。
通過襄江賑災一事,蔣琬的能力表現得淋漓盡致,安撫災民,調撥糧食,維持治安,防治疾病,重修江堤,都進行得有條不紊,周圍原本沒有投誠的縣邑,因德感召,也都歸附,這足以證明蔣琬可當一方大任。
“蔣琬,樊梨香。”劉璋念着這兩個名字,在文官匱乏之際,樊梨香能爲自己找這麼個大賢來,還真是雪中送炭。
“刑道榮,陳應,劉敏,劉敏……”劉璋想着樊梨香帳下武將名字,突然想起這個劉敏是蔣琬的表弟,擡起頭問記事官道:“這個劉敏是誰?和蔣琬一樣有才嗎?”
記事官思索了一會道:“劉敏與蔣縣令同出一鄉,皆寒門子弟,兩人在鄉里俱有才名,不過真正的理政之才如何,就不清楚了。”
劉璋微微頷首,現在許多縣都沒找到官員填補,導致民無所治,劉璋就差派武將去治理了,哪還能管什麼理政之才,只要能高談闊論就可以了。
什麼時候得把這劉敏也挖過來。
劉璋想到這裡,忽然愣了一下,自己竟然還要在屬下那裡挖人麼?
這時記事官皺眉道:“主公提到荊南軍,屬下倒是有件事不得不報,前些日樊將軍給自己的軍隊起了個新名字,叫神威軍,並且好像極得民心,這幾天,每天都有許多百姓在神威軍營外,排隊報名當兵。”
“哦?”劉璋驚訝地擡起頭來,“這倒是件奇事,我川軍從出益州開始,還沒有任何人來主動投軍,在江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招幾百個士兵,樊梨香還真有本事。”
“主公不覺得可慮嗎?”
劉璋想了想道:“她收了嗎?”
“應該沒收,不太清楚。”記事官搖搖頭,從申請的軍餉糧草和軍械看,確實沒收,不過具體誰知道,反正現在有許多百姓給神威軍送雞蛋。
“那就再等等吧。”
這時楊子商從門外走進來,向劉璋呈上一本冊子,“主公,這是襄陽三十幾家大小世族,七十多家大戶豪門的財產上報總數,屬下做了一個彙總。”
劉璋拿過冊子,一邊查看,一邊隨口對楊子商道:“秦明最近不是都跟你在一起嗎?他和樊梨香怎麼回事?”
楊子商將看到的秦明和樊梨香的矛盾細細說了一遍。
劉璋點點頭,突然眉頭一皺:“司馬家的財產這麼少嗎……沒看出來,黃家的財產這麼多。”
劉璋又想起黃月英那個醜姑娘,自己攪了人家好不容易得來的大好姻緣,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嫁出去沒有,不過有錢,應該能嫁出去。
“黃家是本地世族,財產自然多些,司馬家,龐家,諸葛家,都是從其他地方遷來的,宗族俱不在荊州,尤其是諸葛家,財產幾乎爲零,人也差不多走光了,上面沒有統計。”
“恩,那好。”劉璋點點頭,突然一愣,看到左邊還有幾排字:“後面列舉這些金銀器物怎麼回事?”
“那是向世族募捐的。”
劉璋疑惑地擡起頭來,世族會給川軍捐錢?劉璋看着楊子商那一張奸邪的臉,懷疑地道:“你不會是逼迫的吧?”
“絕對自願。”楊子商保證道。
“是就好,若是逼迫,就算你上繳府庫,也逃不過罪責。”
“屬下謹記。”
“你手上是什麼?”劉璋注意到楊子商手上拿着一本像後世線裝書一樣的東西。
“這是黃家賬務簿子,紙質的,屬下看着稀罕,常帶着。”
“紙質的?”劉璋驚訝地站起來,拿過賬務簿子,仔細看了看,從蔡侯紙發明到三國時期,改良紙已經不少,但是就是突不破兩大桎梏,一是價格貴,二是不方便書寫,所有類型的紙都最多突破一樣。
這麼一本賬簿,得花不少錢吧,黃家可真有錢,記賬都用紙,劉璋感嘆着,自己牧府的賬本還是用的竹簡呢。
可是纔打開第一頁,七個字就亮瞎了劉璋眼睛。
“本冊價值三十文。”
下面還有一排小字,手工:黃婉貞。
…………大雨下了七日七夜,到了第七天才放晴,這也是該給龐統答覆的時候,據探子回報,陳生出走襄陽後,勾結被黃忠擊敗的西陵叛軍,在景山落草爲寇,虎視襄陽,大有自己一離開襄陽就復攻來的態勢。
江夏黃祖拒絕接納張允,張允率着荊州水軍屯駐竟陵小港,荊州水軍被前後調了十餘萬軍隊進入白川和襄陽兩戰,剩下不到十萬,實力大大削弱。
黃祖也不知如何想的,因爲與江東有仇,不能投效,在劉表麾下也是聽調不聽宣,與蔡瑁張允等人不穆,現在大有一副獨立的態勢,江夏四戰之地,江東,荊州,中原,三疆要衝,黃祖真的如此愚蠢嗎?
蔣欽周泰率領的江東軍,到了三江口便停滯不前,要麼是在派人勸降張允黃祖,要麼就是在圖謀荊州之地。
劉璋決定先把內部問題從速解決了,然後靜下心來,着手對付這四路軍隊。
七日之期,荊州政務初步理順,也代表川軍正式入駐荊州,劉璋在城郊舉行慶賀典禮。
天朗氣清,雲高江遠。
劉璋率着衆文武登上高臺,三軍原野佇立,,一些世族應邀前來觀禮,原野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襄陽百姓。
劉璋振衣坐上高位,身後好厲害蕭芙蓉左右站立,法正等一衆文官坐於下首,張任,嚴顏,沙摩柯,樊梨香,楊任,鄧芝,高沛,雷銅等在本陣馳馬督陣。
李嚴持着文告上前,聲嘶力竭地宣讀。
“夫,江流入海多折,社稷長興易殤,今大漢蒙難,禍星弊國,北有曹操挾持天子,四方諸侯蓋多不臣,江山皸裂,百姓離梏。
荊州劉表,貴爲皇室,不念皇德,不孝皇宗,擁甲四十萬,坐觀亂臣賊子禍害大漢天下,罪當不赦。
幸,天佑大漢,益州牧,漢天子皇叔劉璋,心繫社稷,興兵十萬討伐不臣,敗劉磐於漢壽,拒江東於柴桑,敗山越,取江陵,馬踏白川,威加兩襄,拯救荊州百姓於水火,扶大漢天下於既倒,匡扶大漢,澤被萬民。
當此亂世,天子受困許昌,四方之土,德者居之,劉皇叔代天子領荊州牧守,以全萬民之望。
皇叔仁義,感念亂賊劉表漢室宗親,恕其死罪,三日後發配峨眉山,以其子劉琮代交荊州印綬。”
李嚴用力合上竹簡,看向劉琮。
劉琮站在蔡氏旁邊,已經成年的劉琮,看起來有些膽小,聽到唸到他的名字,畏縮在蔡氏身上,蔡氏輕輕掌住他的肩膀,推了一下。
“三日後發配峨眉山。”蔡氏很清楚,這是劉璋給自己的最後期限,如果三天之內,劉表不死……“公子,請吧。”好厲害大聲道。
好厲害兇惡的面向,偌大的嗓門,嚇的劉琮更加不敢動作,好半響才戰戰兢兢地接過文官遞來的印綬,眼睛畏懼地看着冷然凝視前方的劉璋,小心地走過去。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一陣轟隆隆的聲音,緊接着大地顫抖,世族和百姓臉上都有懼色,不知怎麼回事,而這時,川軍三軍在將領的指揮下舉矛齊吼。
“嗬,嗬,嗬,萬歲,嗬,嗬,嗬,萬歲。”
“萬歲。”
“萬歲。”
前來觀禮的世族莫不變色,萬民爲之震懾,劉琮踩在震顫的高臺石板,被萬軍齊呼一嚇,手中印綬連着盤子滾下臺階。
“唰。”
一陣拔劍的聲音,好厲害大聲道:“公子失落印綬,心懷不敬,罪當問斬。”
劉琮看着好厲害手中巨錘,終於嚇得全身一軟,倒在了青石地板上,眼睛恐懼地看着劉璋和好厲害,全身僵硬,再也動不了了。
劉璋手一豎,衆親衛紛紛收劍。
法正眼睛盯着地面,沉聲道:“劉琮失印,理當問斬,主公仁義,念及年幼無知,寬恕其罪,由母代之,跪授。”
“跪授。”
兩個字從法正口裡沉聲傳來,端莊站立的蔡氏臉色動了一下,放在腹前的雙手差點滑落,右手拇指和食指緊緊掐着左手指肚。
劉璋平視前方,三軍以刀擊盾,呼喊之聲不絕,震耳欲聾。
衆將看向蔡氏,蔡氏猶豫了頃刻,終於踏步而出,在川軍數萬士兵,大小豪族領袖,萬千百姓之前,蔡氏從臺階上拾起印綬,款款走到劉璋身前,跪了下去。
督陣衆將手一壓,軍隊停止呼喊,萬籟俱靜。
蔡瑁,蔡盺等一衆蔡氏骨幹看向高臺,都是一怔,其他世族也紛紛變色,蔡家作爲荊襄最大的本土世族,在劉表的培植下,在荊州一手遮天,蔡家人在其他世族子面前,都要高人一等。
而蔡氏雖是女流,卻一手奠定了蔡家的崛起,雖然一直居身閣樓之內,事事由蔡瑁蔡盺和蔡家族長出面,卻在蔡族向來一言九鼎,說一不二,就算蔡瑁和蔡家族長,也對蔡氏言聽計從。
而這一刻,這個向來面不改色,每個荊州官吏將軍豪強見了,都要禮讓三分的人物,就在劉璋面前跪了下來,深埋螓首,高舉印綬。
世族豪強莫不凜然。
而這,也就達到了法正的目的,屈其羣,先屈其首。
轟隆隆的聲音遠遠傳來,今天是漢水開閘的日子,蓄了七天的洪水,掀起滔天巨浪,席捲向一片灰燼死寂的古襄陽。
古襄陽從此作古,整座城池除了殘垣斷壁,行將成爲一片白地。
劉璋接過印綬,向北方皇室高舉,萬軍再次高呼,聲威震天。
“主公。”一名將領從軍中奔跑入高臺臺階之下,高聲道:“值此盛事,雲闊天清,乃攘除奸逆大好時機,然後北伐中原,定鼎天下,末將秦明,有要事稟告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