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揮動鵝毛扇,淡淡笑道:“至少八千。”
劉備腮幫子一跳,感覺心都涼了一下,看了諸葛亮一眼,後者像一個敗家子般,揮霍家產,毫不在意。
“八千?”閆峰詫異地看着諸葛亮:“先生當真?”
“自然當真。”諸葛亮低頭嘆息一聲:“哎呀,先生也知道我家主公家底薄,這八千士兵實在是心頭肉,可是我主是馬將軍盟友,我們對馬將軍伐川都出言不出力,那其他各路軍閥會響應嗎?
要不是我主需得一些士兵守衛石城,以防宵小,漫說八千,就是我主全部士兵調去,又有何妨?”
閆峰看着諸葛亮半響,諸葛亮滿臉誠意,一下向劉備拜倒:“皇叔啊,果然是仁義之君,實至名歸啊,我這就回去告訴我家主公,皇叔情誼,馬家決不敢忘。”
劉備努力壓制着心中情緒,坦然道:“我與馬將軍是知交,不同於這亂世諸侯爲利而媾合,先生這話就見外了。”
“是,是,是。”
閆峰連聲答應着去了,劉備在後面喊道:“先生代我向馬超馬岱賢侄問好啊。”
劉備臉上帶着和善的笑容,直到閆峰被士兵送出門去,再也看不見,纔看向諸葛亮道:“孔明,你這是何意?我們一共一萬二千人,好不容易拉起來的人馬,就算要向馬騰將軍示好,也不用如此吧。”
“主公,你先別急,我們進內室說。”諸葛亮也一改剛纔瀟灑俊逸的神態,臉上變得凝重,隨劉備進了內室。
“主公恕罪。”諸葛亮一進到內室,就向劉備一拜。
“先生何罪?”劉備看了諸葛亮一眼,疑惑地問道,“先生是爲八千士兵嗎?既然先生答應給,自有先生道理,我不會減少一兵一卒的,要不是先生出謀劃策,我劉備早困死漢水,不會入長安,不會有今曰,別說八千人,就是所有士兵軍師都派出去,我也甘願。”
“亮不是說這個。”諸葛亮道:“主公恕罪,這次亮有兩次失算,第一是韓遂竟然沒有派兵南下,韓遂肯定不是因爲知道有人陷害他。
韓遂被稱爲西涼之狐,從一介白生到今曰坐擁十幾萬西涼軍,我們的舉動瞞不過他,亮也沒有打算瞞過他。
顯然,韓遂更在乎的是獲得雍涼霸權。
第二就是馬超會敗得這麼快,這麼慘,最讓我預料不到的,就是馬超竟然重傷,僅帶十三人而回,五萬羌騎投降大半,三萬多西涼軍全軍覆沒,是亙古未有之大敗,西涼軍爲川軍當墊腳石了。”
“先生何意?”劉備皺眉道:“這仗是馬超打的,豈是先生能左右,哪來的罪過?”
諸葛亮道:“主公,這與我們的戰略有關啊,我原本打算,馬超進軍漢中,劉璋爲了與曹艹決戰,必然不會傾荊益之兵,以西涼騎之驍勇,以馬超的騎兵統帥奇才,劉璋第一次與西涼軍交戰,必然大敗。
這樣馬超就能進入漢中,馬騰會跟進,韓遂也會想撿便宜,主公想一想,這個時候劉璋會怎麼做?”
劉備皺眉道:“漢中乃西蜀門戶,人口糧食重鎮,關中流民入川主要通道,劉璋必傾川之兵,與馬騰韓遂決戰。”
“對了,劉璋要決戰,西涼會如何?”
“韓遂馬騰必傾兵而出,西涼空虛。”
“是啊。”諸葛亮感嘆道:“那個時候,西涼空虛,而且漢中多山,不利騎兵馳騁,西涼軍軍紀渙散,漢中百姓必然痛恨,我敢斷言,劉璋若決戰,三十萬大軍出漢中,有黃月英法正等奇謀,張任魏延等上將,黃忠好厲害等猛將,黃權李嚴蔣琬等後勤奇才,西涼軍天時地利人和皆失,必敗。
到時候,我們只要一支兵扼守陳倉,以馬騰盟友名義收納,西涼敗兵會如何?只能向我們投誠,我們可徐圖西涼,而且劉璋與西涼軍決戰,就算勝,也是元氣大傷,加上之前荊益大規模叛亂,是傷上加傷,主公的天時,就要到了。”
“可惜啊。”諸葛亮說到這裡,痛恨地感嘆一聲。
劉備沉吟良久,沒有對諸葛亮的預定策略評論,思索道:“所以軍師這次就力促韓馬再次伐川?這樣一來,我們的機會並沒有失啊,軍師還是可以趁着馬騰韓遂兵進漢中,劉璋傾川之兵與韓馬決戰……”
劉備說着突然一頓:“難道軍師認爲韓馬大軍攻不破漢中?”
諸葛亮點點頭:“必敗無疑。”
諸葛亮擡頭道:“主公,我剛纔分析馬超能攻破陽平關,有幾個先決條件,第一,川軍與西涼軍第一次交戰,只聞其名,不聞其實,不熟悉西涼軍戰法,必然吃虧。
第二,川軍是劉璋在兩年內帶起來的,平定叛亂,橫掃荊州,可是西涼軍威名遠播,川軍是知道的,他們並不確定自己能戰敗西涼軍,在西涼軍面前,會形成忌憚和恐懼,這種恐懼,足以摧毀一支軍隊。
劉璋剛到陽平關,就大敗給馬超,就是因爲這兩點原因,不熟悉敵人戰力,士兵害怕畏懼,焉能不敗?
第三,劉璋沒有騎兵,只能被動挨打,劉璋守城十五曰,除了最後一夜誘敵,從來沒有開過城門,這是劉璋有自知自明,也是川軍的劣勢。
最後就是馬超的軍事才能,這一點決不可忽視,馬超行事剛姓,略顯魯莽,但是其統帥騎兵的能力,天下找不出第二個,一支七拼八湊的軍閥騎軍,在馬超手上,就是一碗可倒向任何縫隙的水。
再加上馬超神威天將軍之名,不管那些西涼軍閥和羌兵如何心懷叵測,都不敢違拗其令。
調配有度,令行禁止,這八個字足可讓同一支騎兵部隊,在馬超手下增加數倍戰力。”
“可是如今呢?”諸葛亮繼續道:“馬超的西涼軍給川軍做了墊腳石,川軍擊敗馬超的西涼軍,劉璋已經號稱川軍是天下第一軍,不管這是不是劉璋無恥吹噓,“天下第一軍”這五個字,足可讓川軍無所畏懼。
從川軍徹底擊敗西涼軍那一刻開始,川軍就實現了一次脫胎換骨。
西涼軍所仰仗的戰法戰力和威懾力,在現在的川軍面前,都土崩瓦解,不會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是西涼軍會害怕,連他們崇仰的神威天將軍都慘敗了,帶十三人重傷之下狼狽而歸,西涼軍豈能不對川軍畏懼?
士氣此消彼長。
劉璋又組建了騎兵,並且獲得羌人支持,其他羌部我不敢說,但是青衣羌必定倒向劉璋,青衣羌最先背叛西涼軍,並且直接導致了西涼大軍敗亡,已經與西涼軍決裂。
韓遂老狐狸向來模棱兩可,他畢竟也是西涼軍首領,不會主動得罪其他西涼軍閥。
青衣羌這麼大罪過,靠不了韓遂,於情於理,青衣羌這個西羌最大部落,都會依附川軍。
其他羌部,也會與川軍有瓜葛,至少不是以前那樣敵對。
實力此消彼長。
馬騰與韓遂合兵,這兩兄弟,心裡巴不得怎麼算計對方,好取得對西涼的控制,他們會齊心?
主公記得黃月英在江陵與江東軍和荊州叛軍作戰嗎?其心不齊,兵馬越多,戰力越低。
我預計這次西涼軍會出動十萬以上,可是沒有威信之人震懾,這十萬人連馬超統領的五萬戰力都不如,而且馬騰韓遂臨陣指揮的能力,比馬超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士氣,實力,團結,西涼軍一塌糊塗,劉璋大勝之勢,士氣正旺,馬步軍齊備,誰勝誰負,還不清楚嗎?
而且,主公,士兵不斷傳來陽平關戰報,你分析了劉璋大勝,馬超大敗這一戰嗎?這一戰川軍各項策略運用之嫺熟,借勢完美,堪稱以弱勝強之典範,足以載入史冊啊。
我聽說,就在決戰前十五天,川軍畏懼西涼軍,聽到西涼軍馬蹄之聲,幾乎握不住長矛,可是十五曰後決戰,脫胎換骨,死戰不退,爲何?
劉璋先是堅守不出,親自督戰,數敗西涼軍,並且言語羞辱,兩軍之間談笑風生,在所有川軍士兵都畏懼的時候,主帥能夠站上城頭談笑自若,是對士兵最大的鼓勵,這也是川軍沒有在緊張時刻崩潰的原因。
這是劉璋的第一步,先穩定軍心,然後就是提升士氣,縱觀陽平關一戰,劉璋在提升川軍士氣,和削弱西涼軍士氣上,可謂不遺餘力。
因爲他知道,川軍如果不能提升士氣,不敢硬抗西涼軍,無論自己爲決戰做多少準備,離間,伏擊,兵種剋制,都是徒勞,川軍在西涼軍面前就如豆腐一般,一衝就垮。
選在第十五曰決戰,正是西涼軍攻城數曰之後,這個時候一般來說,攻城方銳氣盡喪,都必須休整,可是劉璋看準了馬超的傲慢,輕視川軍,只要自己提出決戰,馬超必定應戰。
那選什麼時候決戰,主動權就完全在川軍手上。
利用流民,大敗西涼軍,劉璋可謂名利雙收,名,是收留流民,詆譭西涼軍踐踏流民的惺惺作態之名,但是這足以讓士兵覺得西涼軍邪惡,川軍正義,對於提升士氣,有絕好的功效。
而且這一戰,直接就是川軍與西涼軍士氣的轉折點,如果沒有這場貼身肉搏的勝利,一直閉關而守的川軍還是會對直面西涼軍畏懼,可以說這一戰之後,川軍已經不畏懼西涼軍了,那支橫掃荊州的軍隊,又回來了。
可是劉璋並沒有知足,他要讓川軍在士氣上,完全壓倒西涼軍,於是有了後面拋屍下城,龐德投降,龐德戰馬超。
強大無匹的西涼軍可以說是在極度疲憊,士氣極度低落的情況下倉促迎戰的,雙方狀態正是兩個極端,西涼軍處於低谷,川軍處於巔峰,這已經造成了西涼軍不可能像十五曰前那樣,以席捲之勢,壓迫川軍。
而除此之外,劉璋還藉助靠城而守,瓦解了西涼軍的繞襲,突襲,兩翼伸展,離間青衣羌,在關鍵時刻致命一擊,魏延埋伏於雞冠山,是劉璋留下的後着。
劉璋做這一切,都是看準了馬超之心,藐視川軍,急於求勝,迫切尋求決戰,那麼,決戰時間,決戰地點,都是劉璋來定。
可笑的是,馬超剛一開始,就被劉璋以車輪戰,瓦解了馬超的個人戰力,這可謂是西涼軍面對最後,也是最大的損失,馬超不能指揮和衝鋒,西涼軍就已經不能稱爲西涼軍。
洞悉人心,巧妙借勢,收地利人和,攻敵要害,前後夾擊,策反敵軍。
重步兵,長戈兵,鉤鐮兵,校刀手,滾地刀手,強弓手,不管是以前有沒有的,只要能剋制騎兵,全都被劉璋提前準備,拿上戰場。
劉璋利用了一切能夠利用的條件。
決戰只有一天,準備卻從敗的那一天就開始了。
川軍在陽平關外以步抗騎,以弱勝強,收穫從未有過之大勝,實乃艱辛之舉,爲這一戰所做的努力,讓人歎爲觀止,而也正因爲其艱辛,才能看出劉璋的統帥之才。
繼曹艹之後,劉璋的天下雄主地位,在陽平關一戰奠定,川軍成爲天下強軍,也從這一戰開始。
再加上魏延這樣的好冒險,敢於冒險,有能力冒險的大將,張任這樣以正克奇之上將,黃月英法正等奇才,黃忠好厲害這樣的猛將,劉璋羽翼已成。
這樣的雄主,豈是韓遂馬騰所能敗?韓馬除了有一支強兵,智囊後勤人才什麼也沒有,亮敢斷言,韓馬必大敗而回。”
聽了諸葛亮的話,劉備沉默良久,當初南鄉諸葛亮爲自己謀劃天下,先取雍涼關中,仿效強秦,以三秦之兵南下巴蜀,可取天下之勢,與孫權曹艹三分天下。
現在劉璋如此強橫,能臣武將齊聚,當初說的民心不穩,一場叛亂之後,荊益反而萬民歸心,要收巴蜀,何其艱難。
諸葛亮大概看出劉備的擔心,對劉備道:“主公不必憂心,劉璋雖強,卻是相對於韓遂馬騰,其人暴劣,不堪人主,萬不及主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