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劉璋,曲凌塵差點就答應了,可是一想到有些事,始終還是無法坦然。
曲凌塵埋在劉璋懷中,過了許久,用蚊吶的聲音小聲說道:“我,人家不是早就給你了嗎?”臉上浮起淡淡紅霞,想起了桂陽外那個不堪之夜,以前回憶的時候,總像一場噩夢,可是現在,曲凌塵卻覺得一陣甜蜜。
“對不起,夫君,嫣兒這輩子都是你的人,但是我不能一直陪着你。”
曲凌塵忽然想起了什麼,拿出了一根紅菱,正是曲恬那一根,癱在月光下分外鮮豔。
曲凌塵一邊將紅菱纏上手腕,一邊輕聲道:“我會把它一直系在手上,如果哪天頭領派我來刺殺你,我就解下它,你到時候不要對我手下留情。”
劉璋看了紅菱一眼,輕輕將曲凌塵摟過來:“對嫣兒我下不了手的,到時候只要嫣兒乖乖被我擒住就好了,我就把你帶回房間關起來,好不好?”
劉璋的氣息噴在身上,感受着小腹前的緊箍,曲凌塵一陣羞紅,忍不住打了劉璋一下,突然皺眉道:“對了,夫君,你的病怎麼樣了?”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沒事。”
“纔怪。”
曲凌塵嗔了劉璋一眼,“你呀,就是不愛惜身體。”從布包中拿出繞樑琴,盤膝放在膝蓋上,輕輕撥動琴絃,一聲輕音之後,曲凌塵慢慢進入狀態,專注地彈奏琴音。
琴音嫋嫋,舞動輕盈,和上次雲夢島上一樣的曲子,繞樑琴彈出來更讓人沉醉,劉璋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島上,那時候,自己和曲凌塵什麼也沒經歷,在自己心裡,對方都是一張潔白的紙頁。
而經歷這麼多滄桑以後,彷彿回到原點。
“報。”
一騎快馬從遠處飛馳而來,打破了靜謐的環境,王緒等人知道劉璋從來不荒廢政事,就算看他聽琴聽得沉醉,所有親兵也聽得入神,卻都不敢阻擋信騎,將信兵讓了進來。
信兵下馬半跪,向劉璋朗聲拜道:“主公,法先生帶兵回城,黃權大人請主公回府。”
“主公,法先生帶兵回城,黃權大人請主公回府。”信兵見劉璋沒聽到,只得又重複了一遍,拔高音調,聲傳四野。
劉璋正沉醉在琴音中,心中一片安寧,被騎兵生生叫醒過來,捏緊拳頭,真想把那騎兵活活掐死。
好不容易忍住怒氣,看向曲凌塵,曲凌塵沒有睜開眼睛,只是點了點頭,琴音輕盈安詳地繼續跳動。
劉璋跳下石頭,跨上戰馬,看了還在繼續彈琴的曲凌塵一眼,帶着親兵向成都方向馳去。
夜晚靜默,月光如銀。
曲凌塵撥動琴絃,臉上慢慢浮現出悲傷。
“此人心懷大志,又心存大善,可惜天妒英才,希望以後相遇,我還能爲他彈一首琴曲。”
自從雲夢島後,這句話無數次浮現過腦海,每一次都是懊悔,覺得自己看錯了人,可是這時,曲凌塵聽着遠去的馬蹄聲,真的好想,好想給他繼續彈琴。
可是,明明自己願意,自己爲什麼就是無法坦然地接受這一切。
馬蹄聲漸行漸遠,琴音悠然而止,五根纖指覆蓋在柔滑的琴絃上,曲凌塵埋首在琴上,任月光灑在白衣的後背。
法正回到成都,傷好的好厲害也跟着回來了,這可樂壞了寶兒,寶兒將軍隊交給花孩兒,整天纏着好厲害,劉璋也樂得成人之美,以好厲害傷未痊癒,放了他幾天假。
法正帶了一萬五千兵馬回來,其中江東八千人,楊懷從魚腹涪陵一帶撥出七千人,調入成都,成都防禦力量充實。
劉璋冊封祝融爲斜刺將軍,南中蠻兵將士各封蠻爵,賞錦緞布匹金銀和糧食田地,祝融帶蠻兵回南中,沙摩柯帶蠻兵回鎮五溪。
寶兒因爲好厲害的關係留在成都,花孩兒率領巫溪和五溪的部分兵馬回返五溪,繼續種田。
剩下願意歸順的蠻兵,由蕭芙蓉整合,寶兒擔任副統領,共三千人留在成都,全部配發輕甲弓箭和白杆槍,成爲一支裝備精良的蠻兵正式部隊。
十日之後,取消宵禁,兵馬出動,百姓開始“上繳自己的戰利品”,世族子弟被移交官府,男女各兩萬餘人,總計四萬六千餘人,其中包括世族和直接參與叛亂的家丁百姓,以及包庇世族的家丁百姓。
這還僅僅是成都地區,巴西,巴郡,魚腹,涪陵,漢中,上庸,叛亂的世族人數在這個數字之上,加起來超過了十萬人。
官府兌現承諾,按照功勞,任用百姓爲亭長鄉長,並將世族的土地交手百姓,許多佃農長工獲得土地,而且是上面直接就有莊稼的土地。
百姓們歡聲雀躍,分外珍惜自己到手的財產,生怕一個產量不好,被官府收了回去,都細心照料莊稼。
叛亂世族的商鋪,查了賬本理清業務後,交給相關作坊直接管理,成爲官府直營店。
未叛亂的地方文官擇優進入牧府,董和擔任主薄,龔治擔任三曹長史,春試的文科考生充實地方。
未叛亂的世族處於少數,而且幾乎全部是兩年以來,慢慢嚐到商業甜頭的世族,在劉璋的新政下,他們已經不可能回到傳統世族的時代。
這些世族開始轉型,不再熱衷擴充土地,着重商業,巴西黃家,曲家,成都吳家,尹家,金家,資產開始大量轉向商業。
原來的大世族被打垮以後,留下許多市場空白,這些大族不但修建作坊,開設商鋪填補空白,還從官府手裡廉價購買大量叛亂世族留下的商鋪。
他們正從傳統世族,向商業貴族過度。
從此,益州這片土地,傳統世族的影響力基本土崩瓦解,除了新上任的官員不太熟悉業務外,益州展現出一個全新面貌,與其他州世族壟斷的局面截然不同,展現出強大的生機。
但是,這種生機還僅僅是生機,在經歷了這場大規模叛亂,幾乎遍佈整個益州之後,益州已經千瘡百孔,經濟停滯,民生凋敝。
黃權收納了各地統計冊子,一一向劉璋回報損失,聽得劉璋眉頭緊蹙。
這場戰爭,打光了益州的糧食,荒廢了農事和商業,尤其是成都,一片大亂,損失無法估量。
“主公,除了這些,還有一些好消息。”看劉璋皺緊眉頭,黃權勉強笑了一下說道:“這次我們收押世族,抄沒財產無法估量,世族屯糧也不可計數,除了用於重建和維持秩序,恐怕我們三年之內,只要沒有戰事,都不用爲糧食銀錢發愁了。”
劉璋苦笑一下:“這算好消息嗎?”
黃權沉默。
劉璋和黃權都知道,官府的稅收來自民間,只有藏富於民,纔能有源源不斷的稅收,現在一股腦拿了世族的,不排除許多世族囤積居奇,家財萬貫。
但是以前世族也是交稅的大戶,對協調農業是有作用的,現在一股腦端了,可以預見,五年之內,如果沒有大的革新,稅收都不可能與叛亂前持平。
這叫竭澤而漁。
不過既然已經做下了,劉璋就不會後悔,只是發愁黃權說的,三年之內不發生戰事,黃月英定下的五年內政,還剩下四年,劉璋倒真不想三年之內發生戰事。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進來,向劉璋拜道:“主公,西北急報。”
劉璋眉頭一皺,看來自己是想什麼來什麼,就是自己想的通常都他麼不是好事。
“講。”
“西北羌戎發生大變,青衣羌首領欲與吳班太守商談沓中之地,卻在半路被人截殺,截殺者留下我漢人兵器,親馬騰的先零羌首領誣陷吳班太守殺人,趁機攛掇羌人十三部反叛,勾結馬騰韓遂,揚言如果我們不給出說法,要對我蜀中進行報復,現正在集結兵力。”
“豈有此理。”劉璋冷聲道:“別說吳班沒殺那什麼青衣首領,就是殺了,又不是吳班邀請他來的,要給什麼說法?
羌人向來歸附我大漢,卻侵略我漢土,現在倒要向本侯討說法,傳令下去,吳班五萬大軍謹守漢中,上庸楊任,巴西劉璝,皆受其節制,不讓羌人和西涼軍踏入一步。”
“是。”士兵領命而去。
黃權憂慮道:“主公,羌人與馬騰韓遂聯合反叛,兵力可不會少啊,起碼在十萬以上。”
劉璋也皺眉,如此龐大的數字,絕對是一個重大威脅,而突然發生青衣羌首領被殺的事,劉璋總覺得蹊蹺,會不會是曹操挑唆的,曹操遠在鄴城,不能直接進攻,便煽動羌人,很有可能。
對了,還有個劉備,自己差點把這個大耳朵忘了,手下諸葛亮龐統,可都不是好相與的人物,這次蜀中大亂,他們豈會不撿便宜?
不過無論是誰挑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去解決。
當初黃月英說,意外比明天來得快,可是這也太快了吧,還沒天亮,就連下大雨。
“放心吧。”劉璋對黃權道:“漢中地勢險要,西涼騎和羌騎雖是天下精騎,但是高山險關,他們的馬會飛嗎?
更何況,我覺得羌人暫時不會進攻,羌人逐水草而居,現在正是夏季,他們夏季來打仗了,沒有放牧,要是打不贏,他們冬天吃什麼?我就不信他們這麼大膽,我料定他們南下必在深秋,那時候我們也收穫了,四科舉仕也完了,到時候我再去收拾他們。”
黃權默默點頭,心裡很不是滋味,兵馬一動,又是數不盡的糧草金銀損耗。
黃權也是懂兵之人,最重要的是,現在川軍無力進攻,主動權永遠在羌人和馬騰手上,這樣硬碰硬,就算擊敗羌人和西涼軍,最後也會不斷被滋擾,這破爛的益州,亂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劉璋也看出黃權的疑慮,黃權的疑慮何嘗不是自己的疑慮,只是自己別無他法,只能兵來將擋而已。
想到這裡,劉璋也覺得前途堪憂,要知道,自己的最終對手不是羌人,不是馬騰,而是曹操,如果益州荊州不能快速恢復,自己到時候拿什麼和曹操打?
“對了,荊州怎麼樣了?”回來了十幾天,荊州那邊還沒傳回消息,就在這時一個士兵進來。
“報告主公,荊州軍報,大捷。”
劉璋一喜,“念。”
“荊州,蔡瑁等荊北世族,金旋等荊南官民紛紛作亂,江東周瑜呂蒙,率軍三萬,數萬大軍齊攻江陵,黃軍師掘開十四湖湖水,水淹江陵,敵軍全軍覆滅,周瑜呂蒙隻身而逃。
水軍副都督黃祖,前讓周瑜呂蒙偷渡過江,後欲投降孫權,被部將蘇飛斬殺,部曲盡歸蘇飛,蘇飛奉衛溫大都督命,詐降黃蓋,於水上擊敗黃蓋程普等江東水軍,江東水軍大敗而回,損兵兩萬餘逃入湖口。
蔡瑁於江陵敗給周瑜,到荊北繼續作亂,主公回到成都的消息傳至,襄樊民心大定,後將軍樊梨香率一萬兵馬擊潰叛軍,抓捕襄樊叛亂世族,如今襄陽叛軍同黨,大部捕獲,黃軍師樊將軍請求處置。”
劉璋的喜色消失。
聽到江陵大水的消息,黃權和劉璋對視一眼,都露出震驚的神情,江陵,這是誰都知道的,荊州第二大城池,與漢中差不多,那裡有多少百姓?
劉璋現在不知道什麼感覺,一方面覺得黃月英夠狠夠果斷,這樣一來,都省了抓捕世族了,當初魏延偷襲江陵,留下了一個完整的城池,江陵世族毫髮無傷,歷來是荊州最不穩定因素,現在倒好,一了百了。
可是,一下子淹掉幾十萬人,劉璋還是難以接受,這樣的事情,只在中國歷史上最沒有道德廉恥的五代時期發生過,動不動就掘開河堤,淹了整個城池,造成無數百姓死亡和流離失所。
“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劉璋雖然不能完全贊同黃月英的做法,但是自己沒資格怪她,處於她的境況,只有這樣做纔是最理智的。
“黃軍師還讓我帶給主公一封信,說只有等主公看完信,下達了指令,小的才能覆命。”
士兵遞上一封信,劉璋接過來拆開。
“主公。
主公安好,月英甚喜。然主公得知江陵之事,一定心有不悅,請主公見諒,月英對此事有一些建議,不過在此之前,作爲軍師,先說一下目前荊益的情況。
現在主公一定在擔心荊益恢復之事,荊益叛亂,波及甚廣,主公回到成都後,局勢會安定,但是短時間還不能完全平靜,荊益滿目瘡痍,經濟遲滯,的確是主公大業很大的威脅。
但是月英請主公切莫憂慮,這是一個絕好的契機,是我們實現當初在襄陽擬定戰略的契機,請主公抓住這個契機,將世族連根拔除,拉攏商人和百姓,如此一來,雖然經濟損失不小,但是益州會更加穩固,更加忠心,經年之後,便是主公不拔之基。
荊州屬下與樊梨香也會同樣施爲,如果我們成功讓荊益二州的主體變成了商人和百姓,那麼我們荊益就與其他州郡格格不入,我們攻出去難,但相同的,曹操孫權攻進來也難。
另外蔡家此次叛亂,全族皆有參與,唯獨一人表現讓屬下詫異,蔡洺在蔡氏叛亂以前,曾向屬下通風報信,蔡洺無心也的確沒有參與叛亂,月英有意給她一個大義滅親的功勞,請主公赦免。
至於蔡家被誅滅後,蔡洺何去何從,由她自己決定。
江陵之戰,有兩個人需要提及,第一個是周泰,此人如今投效主公,請主公加封,另一人是周瑜。
屬下有意讓周泰去救了周瑜,放回江東,蘇飛與各路水軍圍攻江東水軍時,也故意沒殺周瑜和呂蒙,是因爲月英不想主公和江東結下生死大仇。
誠然,周瑜多智。而且是江東主戰派,是主公很大的威脅,但是我們一旦殺了周瑜,必定引起江東所有武將的憎恨,如此一來,江東與荊州的戰事不可休。
江東此次水陸軍損兵五萬,元氣大傷,屬下已經命令衛溫攻擊柴桑,如果不是結下死仇,月英料定孫權會派人來向主公求和。
因爲江東溫和派遠多於主戰派,勢力也遠大於主戰派,給他們臺階下,他們不但會歡喜雀躍,而且周瑜大敗,他們一定會罷了周瑜的官職。
江東雖然與主公有仇,江東元氣大傷後,如果荊州兵傾力東征,也可能拿下江東,但是這是極不明智的。
第一,我們荊益剛經歷叛亂,需要休整,不適合遠征。
第二,江東溫和派,皆是保守派,如果讓他們看到戰勝的希望,他們一定會拼死抵擋我們,特別是江東世族,我們如果去了,他們更會傾盡一切抵擋,我們遇到的阻力會很大。
第三,江東是世族盤根錯節的地方,比荊州更難統治,就算打下來,也只能成爲主公的負累。
這就是屬下放走周瑜的原因,並且屬下請求主公答應孫權的議和,在我們勢力弱於曹操之前,江東都會成爲我們忠實的盟友,爲我們分擔北方的壓力,我們還是如之前制定的戰略,進軍涼州。
最後,說一下江陵之戰,屬下請求主公撤掉月英軍師之職,罷免在荊州一切官職,抄沒家產,勒令黃家出錢安撫江陵流民,月英僅得白身歸於鄉里,以安民心。
而細節,請主公立樊梨香爲荊州牧,樊梨香是荊州民望,有她主政,一定能最快穩定局勢,另外所有貶斥月英的命令,和勒令黃家安撫流民的命令,皆由樊梨香當衆宣讀。
月英罪孽之身,如此方能還百姓一個說法,保住川軍形象,並且加強樊梨香的威信,請主公萬萬不要偏袒月英,月英雖爲白身,也願效仿魏延,謀求繼續爲主公效力的機會。
前川軍軍師荊州牧黃月英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