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繡察言觀色,忙道:“今日太后娘娘大恩,饒過了你們兩個,還不趕緊給各位主子奉茶賠罪?”
“是,楚姑姑。”
兩人趕緊起身,接過了楚雲繡遞過來的茶,分別遞給了雲太后和夏侯冽,又端了茶走向雲蘿和周楚若。
雲蘿見自己的如意算盤落了空,一腔怒火正沒處宣泄,此刻見慕清婉朝她端着茶過來頓時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慕清婉走到她面前,蹲身恭敬道:
“貴妃娘娘,剛纔是奴婢不對,還請娘娘大人有大量,寬恕奴婢。”
雲蘿微微眯眼,意態慵懶地撥弄着指套上的花紋,並不去接她手中的茶。
這樣蹲着,小腹處的疼痛更是難忍,慕清婉咬牙等了會兒,雲蘿卻完全沒有要接茶的打算,手越來越酸,額上的冷汗都沁了出來,她只得將手又舉高了些,沒過了頭頂,垂頭恭聲提醒道:
“娘娘,請喝茶。”
突然,手指被一個尖利的東西一刺,她只感覺手一麻,等回過神來時,那杯熱茶已經盡數傾在了雲蘿的裙裾上。
白嫩細膩的左手上頓時紅成了一片。
慕清婉一怔,下一秒身子便被雲蘿一腳踹倒在地,心窩上傳來劇痛,只覺得一股腥味翻涌上來,她輕聲咳了咳,吐出一口血來,再也受不住地伏倒在地。
雲蘿哭叫出聲,大聲呼痛,雲太后趕緊走過去查看,緊接着,慕清婉朦朧中聽到耳邊傳來她冰冷的聲音:
“果真是個賤婢,哀家好心饒你,竟然還敢懷恨在心,故意燙傷貴妃。皇上,你可要爲蘿兒做主。”
夏侯冽看着咳出血的慕清婉心臟處一陣劇痛,手背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臉色卻更加的冷沉,“來人,交龍尹寺。”10kpd。
龍尹寺,相當於清代的宗人府,是個酷刑鬼地,宮女太監一旦進去,幾乎沒有一個活着出來的。
在意識昏迷前,慕清婉急急地去尋那道心疼的目光,可是沒有,迷濛中,她只看到了夏侯冽正一臉心疼地爲雲蘿溫柔地吹着手上燙傷的地方,她只覺得心口一甜,氣血翻涌,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雲意宮
芙蓉帳內的雲蘿俏臉嬌紅,醉若桃花,癡迷地望着坐在牀邊爲她塗燙傷膏藥的夏侯冽,等到塗完,她終於忍不住地攀附過去,想要觸碰那精瘦結實的男人身軀,卻被夏侯冽一把推開來。
她一臉愕然,隨即泫然欲泣地低喚:“表哥?”
夏侯冽眸色冷沉,一下子從站起身來,語氣冰冷:
“你剛纔給朕的茶裡放了什麼東西?”
聞言,雲蘿立即嚇得起了身,跪在牀上,惶恐地道:“臣妾只是想……想那藥能增加情趣,這才……”
夏侯冽容色益發冷冽,眉梢間仿若結了冰般,那冷冽的眼神只往雲蘿身上瞟了一眼,便讓她渾身開始發起抖來,她忙跪行幾步,扯住夏侯冽的袍角哭喊道:
“皇上,臣妾知錯了。臣妾今日是糊塗油蒙了心纔會如此,下次再也不敢了,還請皇上饒了臣妾這一回。”
“李長安,傳朕的旨意,降雲氏爲貴人,即日起如無奉詔,不得出雲意宮一步。”
他冷冷地撂下話,隨即甩袖揚長而去。
“皇上……”
雲蘿大哭着不顧披頭散髮,衣衫單薄,立即追了出去,夏侯冽卻再也沒有回頭,只剩下她頹然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已經入秋了,天氣轉涼,地牢裡更是陰暗冷冽,慕清婉蜷縮在稻草堆裡,只覺得身子一陣涼過一陣,因爲受了寒,腹痛更是劇烈,被雲蘿當胸踹了一腳,心口處一口血痰卡着,上下不得,捂住嘴拼命咳了一陣,暗紅順着指縫緩緩滑下。
她勉力攤開手,看着手心的血紅,不由得苦笑,看來她還真是和這個北燕皇宮八字不合,才第一天當宮女,便被人整成了這副模樣。
身子痛,但是更痛的是心。
那時候,哪怕只是看到他一個心疼的眼神,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她都願意繼續堅持。
可是沒有,從那雙冷冽的眼裡,她只看到了他對另外一個女人的心疼。
就算只是演戲,也足夠讓她痛徹心扉。
想着想着,忍不住眼睛溼潤起來,她死死地咬着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意識卻漸漸模糊。
恍惚中,她感覺到有人將她冰冷的身子攬進了懷裡,她緊閉着眼,那股子熟悉的龍涎香味道瞬間在鼻端縈繞開來。
溫暖寬闊的懷抱,熟悉的氣息,讓她本能地湊過去尋求溫暖,可是很快身子一僵,小手也開始下意識地推拒起來,卻被他擁得更緊,她聽到他溢滿痛苦的低喚在耳邊響起:
“小妮兒,寶貝丫頭……”
她緊閉着眼,眼淚卻瞬間奔流而出。
“疼……”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又無人哭訴尋求一絲溫暖的孩子一樣,一絲溫柔的暖意讓她徹底泣不成聲。
一開口說話,她又禁不住地咳嗽了幾聲,猩紅的液體又從指間流了出來,看得夏侯冽雙目發紅,他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人用鈍刀慢慢地割着,太陽穴跳得厲害。
他到底做了什麼?竟然讓自己最愛的女人成了這幅模樣!
眼中發澀,他將她打橫抱起來,大手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輕哄:“乖,抱抱就不痛了哦……”
她卻掙扎得越發厲害,嘴脣都咬出血來,不停地推拒着他:“我恨你……我恨你……”
他緊緊地抱着她,俯下身吻去她脣角的血,兩人一同嚐到了鮮血的味道,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順着血管亂竄着,難受得他全身肌肉都繃緊了。
她仍舊不住地掙扎着,見掙脫不了,張嘴就咬在了他的手臂上,咬得真的很用力,口裡除了剛纔自己咳出來的,還有他手臂上的血,嚐到那股腥甜的味道,她突然輕笑起來,眼淚卻掉得更快,一顆一顆,全部落在了他手臂上的傷口上。
鹹鹹的眼淚,暈染在傷口上,烙着兩排牙印的地方直冒血,夏侯冽卻仿似感覺不到,看着她笑中帶淚的模樣,難受得他有種即將窒息的眩暈感。
他忍不住俯下頭,在她蒼白的脣上吻了一下,再吻一下,薄脣抵住她的小嘴,輕聲呢喃:
“其實我也好疼,你還要恨我嗎?”
慕清婉神智模糊,聽不清夏侯冽說了什麼,只是下意識地揪緊了他的衣袍喃喃道:
“那個女人踢我……他是幫兇……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夏侯冽嘆息一聲,摟緊了她,“我知道你疼,你委屈,看到她踢你,我當時也恨不得把她殺了,可是我不能,雲初意在朝中的勢力仍然不可小覷,更何況她們跟雲嵐山撇得乾乾淨淨,根本抓不着把柄,所以我還不能把她們怎麼樣。如果當時我露出一個心疼的眼神,以雲初意那個老狐狸的雙眼,焉能看不出異樣?寶貝,我知道今天委屈了你,只求你堅持下去,相信我,不要輕易放棄我。”
夏侯冽很快抱着她走到地牢外面,冷寂已經備好了馬車,他迅速抱着她坐了進去,馬車很快發動,往皇宮外行去。
夜漸漸靜謐,懷中的她不再發抖,她的手臂牢牢地勾着他的脖子,緊緊地攀附着,精緻的小臉溢滿了痛楚,冷汗濡溼了她的額發。
他伸手撥開了她額上汗溼的髮絲,聽到她蹙眉虛弱至極的輕哼:
“冽……我好難受……”
夏侯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親,“寶貝,哪裡痛?”
小腹處的疼痛讓她下意識地伸手抱住,然後蜷縮起身子,夏侯冽見她這樣,這才明白了她到底哪裡疼。
因爲以前每一次,她來月事的時候總是如一隻脆弱的小獸般這樣蜷縮着。
溫熱的大手從衣服裡探了進去,熨貼着她冰涼的小腹,他徐徐地運用內力替她溫暖着,直到她的痛哼聲漸漸停止。
良久,她才終於安靜下來,安穩地昏睡過去。
翌日清晨,慕清婉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醒來的,迷濛中,她下意識地去摸旁邊,卻是一片冰涼,她驚得立即坐了起來。雲楚別趕娘。
環顧四周,卻根本不是熟悉的龍御宮。
她心裡一驚,很快穿衣起身,剛走到門口,卻見懶懶咚咚咚地走了過來,兩隻爪子撲在她的膝蓋上,大眼睛溫溫柔柔地盯着她看,嗚嗚地叫個不停。
看到她,慕清婉的心頓時鬆了下來,蹲下來抱起了她,“懶懶,我們怎麼會在這裡呢?”
她正要抱着狗繼續往外走,卻陡然看到迎面走來一個人,身形修長挺拔,深邃完美的俊臉上嵌着一雙黑曜石般的瞳眸,宛若世界上最深沉的黑,能將世間萬物都吸納進去。
此刻,他整個人沐浴在金色的陽光裡,眉梢發間都籠罩上一層薄薄的金紗,更是如夢似幻,他脣角微揚,手裡端着一個熱氣騰騰的碗,正低頭斥責着在腳邊不斷地纏繞着打轉的暖暖。
看到這一幕,不知道怎麼的,慕清婉只覺得整顆心都像是被泡在了酸酸的醋水裡,讓人忍不住流下眼淚,卻又不由自主地融化了所有的委屈和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