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點幸福
“將軍,未時早已過了,卻依舊沒見到信號……”一個副將氣喘吁吁地跑進來。
“怎麼可能。”木將軍一口飲盡杯中酒,跟着副將走出帳篷,擡頭看看天色,眯着眼睛站了半晌,懊惱地抓抓自己凌亂的絡腮鬍子:“不對啊,鴿子都回來了……”
“那咱們怎麼辦?”副將掃了一眼早已露出些許不耐煩之色的士兵們,小心翼翼地開口問。
“還能怎麼辦?”木將軍一瞪眼:“都已經來了,還能撤回去不成?繼續等!”
“這個……”副將面露爲難之色。
“就這樣說定了,你在這給我等着,有情況立刻通報。”木將軍納悶地抓抓鬍子,轉身掀開帳篷的門簾,準備回去繼續享受那珍藏許久的美酒。
“來了……”
身後傳來副將顫抖的聲音。
“什麼?”木將軍連忙轉身雙手搭棚眯眼往天上一瞅:湛藍的天空,清澈如洗,乾淨得彷彿什麼動靜都能瞬間被眼睛捕捉,然而那勞什子的煙火暗號依舊是不見蹤影。
他皺起眉,目光左右一掃,依舊沒有看到那傳說中在白日也可用的雪色煙火。
“信號在哪?”
“不…是……將…將軍…”副將的聲音哆哆嗦嗦的。
“別總是婆婆媽媽的!”木將軍粗眉一挑,轉頭破口大罵:“你總是這樣慢吞吞的……”看清眼前的人,他的咆哮頓時戛然而止,還未出口的怒吼被硬生生憋回去,憋得滿臉通紅:“王…啊不…是皇…皇…上……”
看着眼前剛舉行完登基大典,本該呆在皇宮的虎堯帝卻在此時面無表情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木將軍渾身都哆嗦起來,他怔然地看看癱軟在地上,滿臉絕望的副將,再轉目看看周圍已經跪了一地的士兵,他滿臉的通紅漸漸褪成慘然的青色,踉蹌後退一步,他忽然咚的一聲跪倒在地上。
天堯伸手撫上腰間的佩劍。
所有人都狠狠打了個哆嗦,顫抖着將頭埋得更低。
“這些人。”天堯挑起眉,忽然伸手解下佩劍,丟給站在自己身旁的天耀:“就交給你了,耀將軍。”
剛纔懸着的心驀然落下,木將軍額頭上的冷汗簌簌地落下,啪嗒啪嗒落在地面上,隱隱的,他卻鬆了一口氣。
滿頭霧水的天耀下意識地伸手接過劍,一時間還沒有明白自己的處境,直到那沉甸甸的質感真切地從他的手心冰涼涼地傳到他茫然的大腦時,他才驀然明白了這把劍的含義。
“我…我…我…耀將軍??”天耀不敢相信地掐掐自己的臉頰,瞪圓了眼:“九…九哥,你是說……讓我做將軍……??”
“只是一個偏將軍而已,若想成爲元帥,到時候還得看你的戰功了。”天堯淡淡哼了一聲,伸手拍拍他的頭,嘴角卻隱隱浮起暖暖的笑意來。
天耀歡天喜地地在劍柄上狠狠親了兩口,興奮得那烏黑的眼眸晶亮亮的。
天堯怔然地看着他,腦中彷彿又出現了那漫天的黃沙,天耀渾身是血的倒在沙漠裡,死不瞑目的樣子。
真好……
還能看到他好好的活着……
“九哥?”注意到他的怔然,天耀歪歪頭,露出滿臉的不解。
“沒什麼。”天堯拍拍他的腦袋。
歷史真的改變了……
‘代價是,這重生的一世,你只能享有一半的壽命,並且……之後十世…爲畜……。’
一半的壽命麼?
天堯扯扯嘴角。
這樣幸福的日子,他真想一直過下去,如果可以的話。
人性總是貪婪的,就像他。
“皇上,鳴王爺求見。”
“讓他進來。”
門無聲地被推開,光線透進來,在地上拉扯出一道狹長的影子。
天堯挑挑眉,看着門口的身影,隨手將手中的筆擱在桌上。
不過幾日不見,天鳴卻彷彿褪去了平日的心機重重,變得更加沉默,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天堯一眼,屈膝跪下行禮。
“微臣參見皇上。”
天堯微微一怔,繼而眯起眼。
‘若說起來,鳴兒該算是條蛇了。蓄勢待發地守在一旁,用冰冷的目光看着,等着隨時吐出那蛇信子。’
蘭妃的香消玉殞,就像拔了這條蛇的毒牙一般,讓他所有的野心和力量都不復存在。
“蘭妃的事,朕聽說了。”
天鳴一動不動地跪着,深黑的眼珠直直地看着地面上的某一處,彷彿沒有聽到天堯說的話。
“蘭妃甍逝,已無力迴天。”天堯轉眼看向天鳴的身後,臉上忽然露出一抹暖暖的微笑,但聲音卻依舊平靜得不起漣漪:“朕準你將蘭妃遺體送往蘭妃的故鄉,蘭城。而那座城,就賜給你做封地吧。”
蘭城,以淡泊高雅的蘭花而著名,那個絕美的女子一襲素藍長裙出現在虎臻帝的面前,淡然中帶點溫柔的淺淺一笑,宛如一株蘭花婀娜綻放,隱隱的蘭花清香迷惑了空氣,也迷惑了那個年輕的皇帝。那一年,她被皇上帶回了京,納入後宮,封爲蘭妃,位列四妃之一。
然而即便是那清雅如蘭的淡淡香氣,也牽扯不住皇帝的腳步,漫天的皇寵僅僅持續了半年,皇帝來的次數便日漸減少,直到再也沒有踏入過那座大殿。她那年,才十七歲,驚天的美貌還沒有完全綻放,便被喜新厭舊的皇帝棄在一旁,只能終日守着這諾大的宮殿,在沒有人看得見的地方,寂寞的開放,然後枯萎。
這樣美麗的女子,在冷血冷情的皇宮中被染污了清雅的花瓣,然而這離了故鄉的蘭花,終究還是適應不了異鄉的水土。
天鳴原本沉寂的目光微微一動,沉默半晌,才沙啞着聲音開口:“謝皇上。”
門吱呀被打開,又緩緩合上,殿裡漸漸安靜下來。
“遙,蘭妃真的沒死?”
身旁的人輕輕笑了一聲,修長的手指撫上天堯被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長髮。
“蘭妃死了,活着的,只是莫悠蘭。”
天堯伸手環住身旁人的腰,將臉貼在那雪白的衣襟上,呼吸間滿是熟悉得彷彿烙入靈魂的草藥清香。
“天鳴如果知道在蘭城有什麼人在等着他的話,怕是早就丟下一切,快馬加鞭地衝去了。”
天遙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指輕輕理着天堯的長髮,溫柔的黑眸裡隱隱浮起笑意。
天堯緩緩閉上眼。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不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