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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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龍殿上

虎臻帝面色陰沉,端坐在黃金躺椅上,一言不發。

憐昕王爺天遙,靜靜地立在殿上,微垂着眼簾,同樣是一言不發。

凝重的氣氛中,有種尷尬的沉寂在醞釀,隱隱有着暴風雨欲來的前兆。

向來面對天遙時眼中只有寵膩的虎臻帝頭一次露出不悅的目光,眉宇間帶着恨鐵不成鋼的怨怒,皺着眉,冷冷地看着直立在他面前,他向來最疼愛的第五子。

良久,他終於壓抑不住沖天的怒氣,狠狠地將一把寒光乍瀉的匕首甩到地上,順着光結的地面直滑到天遙的腳前。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他低沉的聲音裡隱隱含着壓抑的怒火,如非擔心一時忍不住出手傷了愛兒,他早就怒吼出聲,幾欲發狂了。

天遙俯身拾起匕首,隱隱的血腥味仍舊清晰可聞,他面色平靜,嘴角猶帶一絲淺笑,直直地凝視着皇帝:“如父皇所見。”

“你!”虎臻帝怒極攻心,捂着隱隱刺痛的胸口,大口地喘着氣,卻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才擠出彷彿是呻吟般的嘆息:“癡兒啊,癡兒,你以爲這真瞞得了父皇?”

他彷彿瞬間老了十幾年,此時的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威嚴八方,雷厲風行的虎臻帝天臻,他只是一個悲傷的老人,滿眼痛楚的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垂胸頓足,恨鐵不成鋼啊!他一心一意只願讓此子繼承大統,奈何萬般心血總歸空,此子竟如此這般,活生生是自毀前程啊!叫他怎能不痛徹心扉?!

天遙曲膝跪下,擡頭凝視着皇帝,霧濛濛的眼眸看不出情緒的波動起伏:“兒臣甘願受罰。”

“你可知此事幹系重大?”虎臻帝嘆了一口氣,語氣和緩:“昨夜死的三家公子,皆是一心歸附你的當朝權臣,況且昨日婚宴未成,又痛失愛子,即便是右丞相良廣也恐會臨陣倒戈啊!一旦核心權臣脫離,整個遙黨勢力便將崩潰,你當真明白?”

天遙垂眸不語,烏黑的長髮如瀑布般直直披散下來,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如今在事發現場發現了你的貼身匕首血刃,縱使我命人迅速封鎖消息,然而那三家勢力早已滲透到各個角落,安能不知?只恐不出半日,便會差人前來問罪啊!”一貫威嚴穩重的虎臻帝難得地苦口婆心,爲了讓愛兒明白自己的用心良苦,甚至連‘朕’的自稱都不用了:“自小到大,我怎麼會不明白你的性子,不喜殺戮,不喜喧譁,如非有天大的苦衷,你怎會傷人性命?即便是殺了人,又怎會出辣手碎屍?”

天遙微微彎起嘴角,霧眸染上覆雜的情緒,三分無奈七分堅定,聰慧如他,又怎會不明白父皇的語中之意,只不過同虎臻帝一般,他也有…他想要保護的人。想及此,他嘴角笑意更濃,開口道:“碎屍自不必兒臣親自動手。”

虎臻帝臉色一變,他倒是忘了,天遙手下暗衛中自有人擅長如此手段,他幽黑深邃的狹長丹鳳眼不悅的眯起,濃眉緊緊擰着,思索良久,乾脆開門見山:“興許是有人怨恨於你,故竊來御賜匕首,栽贓嫁禍。唔…如要說怨恨,尋常百姓自是不可能,普通大臣亦是不可能,只剩下……各皇子的幕僚臣下,但如果這般解釋,又不知是哪個皇子……”

跪在殿上的天遙頓時微微僵住,虎臻帝的意思不言而喻,顯然是要從衆多皇子中爲他挑出一個合適的替罪羔羊,想來如此這般,一貫常年征戰暴虐心狠的天堯自是首當其衝,即便挑出其餘皇子,也非他本意。他躬身一揖,臉上只餘認真肅穆:“父皇無須懷疑,此事乃兒臣一人所爲。”

虎臻帝震驚的站起,繼而勃然大怒,他一片良苦用心,愛子竟如此不識擡舉,一再推拒,臉色急變,他咬牙怒喝:“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好!很好!那就如你所願!從今日起,你住進紫芒殿,閉門思過三年,抄寫經書三萬遍,如敢在期限內擅自外出,我…我將你府上衆多奴僕,一概誅九族!”

他怒極而笑,嘴角掀起的弧度沒有一絲笑意,愈發顯得猙獰扭曲,雙眼赤紅,喘着粗氣,可見着實氣得不輕。

“是,兒臣遵旨。”天遙垂眸叩首。

“下去吧。”虎臻帝彷彿渾身脫力了一般,癱坐在椅上,仰頭靠着,疲倦地合着眼。

“是。”天遙霧眸掠過一絲擔憂,但仍舊應聲退了下去。

“癡…兒啊!”虎臻帝以手撫額,長長嘆息。知子莫若父,他又豈能不知愛子一心護着的是何人,只可惜這禁忌的情,無法爲世人所接受,只恐日後的路,不好走啊!對這個兒子,他當真是愛慘了,興許有一分是對他母后的虧欠,然而更多的,也許就是因爲這份癡吧?這孩子…和他當年,真是一模一樣。如今他已打破重重難關,打破世俗偏見,將出身低微的心上人納爲後,坐擁江山美人,可卻不知,愛子那份更爲禁忌的戀情,是否能順利走下去。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處理那三個當朝權臣,閉門三年,這個懲罰,當真是過輕了,只恐難堵衆口啊!

想到這裡,他的額角便隱隱作疼,處理完這事後,看來要將天堯那個臭小子好好懲戒,征戰幾年,雖說戰功累累,但也…忒會惹麻煩了,還要他來擦屁股,當真是可惡之至!

皇龍殿外,等待的天堯忽然後背一涼,後腦勺一陣發麻。

迎面看到天遙遠遠走來,不由微微勾起嘴角,迎了上去。

“五哥。”

天遙一怔,露出溫柔的淺笑:“你怎麼來了?”

天堯開門見山,脫口問道:“父皇找你談些什麼?”

“沒有,一些小事。”天遙下意識的避開那狐疑的目光,笑道:“今日起要去紫芒殿閉關三年了。”

“爲什麼?”天堯皺起眉頭,他自然知道紫芒殿是什麼地方,就在冷宮的旁邊,比起其他的殿可是小了好幾倍,簡樸幽雅,倒是一個寂靜之所。

“爲父皇抄寫經書。”天遙不着痕跡地換了種說法。

“那你現在……”天堯似懂非懂。

“回府收拾要帶去的衣物。”天遙霧濛濛的眼眸中只餘溫柔與寵膩。

“你…我幫你抄點吧…”天堯看着那朦朧的眸,遲疑了一下,還是將那句‘你眼睛不方便,抄起來麻煩’給吞下了肚,含糊道,不過想來五哥平日裡實在形如常人,想來那種高難度的盲寫默背,應該也難不住他。

“比較多。”

“多少?”

“三萬遍。”

“……”

兩人身後的影子在陽光下拉得老長,幾乎融爲一體,彷彿兩人命運的邂逅糾葛,絲絲點點,剪不斷理還亂,牽扯纏綿,直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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