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泡沫(16)
愛情泡沫(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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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姍來找許原過,說要組織同學聚會的事。原過推說沒心思搞。
“你就出面組織一下吧,你辦事負責,他們信得過你。”
“叮咚”一聲,門鈴響了。一對新婚小夫妻站在門口。媽一出來,一陣驚喜的喧笑聲把許父也引了出來。
“怎麼?剛旅行結婚回來?”許父問。
“剛回來,買了些東西給你和阿姨。”新娘說。
“今年過春節可就開心啦!”許父說。小夫妻笑。
“那當然啦!吃團圓包的人也多了。”媽說。大家又笑。
“現在這年頭這麼複雜,找個合適的可不容易喲。”許父說,“以後就要恩恩愛愛,和和氣氣啊,哈哈!”
小夫妻低頭笑。“我們那個時代的人就沒現在這麼複雜。”許父又繼續說,“他們介紹我和他媽認識,問我怎麼樣?我也不會想,也沒什麼可想,就是喜歡喜歡喜歡!”
許父的話引得所有的人都笑了。林柵抿抿嘴笑着看了看原過。原過想,原來爸媽當年都那麼傻!年青時也不懂得愛情。
“現在的人就不同了,要求什麼單位,有沒有房子,還要身高、體重、腰圍什麼的分毫不差。你說這怎麼弄的……”許父搖了搖頭。“所以說,像你們這樣也很難得。”
年三十晚,總應該和和氣氣了,但許父對太太發了脾氣,是因爲太忙,太亂了。晚上的團圓飯氣氛也不活躍。爸媽不再嘮叨了,說笑着,活躍着氣氛。原過才懶得理他們呢,不高興就是不高興,何必因爲今晚是年三十,而故意扭擺着氣氛呢?原過卻總覺得父親笑臉後是一副怒容,多好的祝辭也跟嘮叨差不多。他笑不起來,也沒說什麼話。
年初二,何澤強打電話來,問他有沒有興趣去廣州看冰雕,他說當然有,其實他更想借此機會到大伯家走走,他很喜歡大伯。原過向家裡請示後,爸媽都沒怎麼不同意,春節安排不了時間,派個代表去看望大哥也好。不過再三叮囑到了大伯家要聽話不要惹事。
年初三,幾位同學一起乘車去廣州,看完冰雕後,原過就和他們分手了。他很少來廣州,也不怎麼會搭車,在廣州東南西北中兜了一大圈才找到大伯家,已是夜裡八點多鐘。
大伯家除了堂兄之外都在,還有位客人。大家見了面都很高興——鄉下的小侄子難得來一趟呢。
“什麼時候到的?剛到的?”堂姐幫他卸下行裝。
“不,找了很久了,6點多,找到現在,兩個多鐘頭了。”
“哈哈哈……”大伯大笑起來,“怎麼姓許的這麼蠢呢?”
“好!胖子,這是你說的,以後可別怪我。”伯孃笑着叫道。
“你在哪下車?”姐姐問。
“在總站。”
“火車站嗎?”——其實,省總站就在火車站旁,原過卻不太清楚。
“不是,是省汽車站。”原過又補充說,“我一下車就順着路走,走到一個叫黑山的地方,是不是有個黑山的地方?然後上車,那車又把我帶到火車站,後來又轉又繞不知怎麼就找到這來了。”
“啊——姓許的真是這麼蠢!”大伯又大笑。
“你說話帶些鄉下音。”姐姐說。
“鄉下音?聽得懂嗎?聽得懂嗎?”原過有點不好意思,“聽得懂就行了。”
“那是。”姐姐笑起來。
大家聽着姐弟倆的對話,笑起來,連客人也不例外,又說了幾句就告辭了。
他們已準備好飯菜,飯後也不用他收拾,叫他休息。他也沒爭,雖然父母一再叮囑他要多做些洗碗掃地之類的家務活。在這裡要是爭,他們反而不高興。
“爸媽沒空麼?怎麼不一起來?”大伯問。
“不清楚,我可不太想和他們一起來。”
“爲什麼?”大伯不高興了。
“也不爲什麼,和他們在一起,他們總看我不順眼似的。”
“那是因爲你頑皮麼?”大伯問。
“我頑皮?不算吧……”
“那也應該帶你表妹來玩玩吧?”大伯也知道表妹的事。
“她呀?象個猴子似的,那可是真頑皮!”
姐姐年哧地笑了起來,“他說話怎麼這麼像三叔?”
“像三叔……”原過自言自語,怎麼像呢?
衝完涼後,原過對大伯說:“大伯,我有點口渴。”
“渴就自己倒茶。”
“沒茶杯。”
“去櫃裡拿。”
他走到櫃邊又問:“怎麼開?”
“向右拉。”
“拿哪個茶杯?”他拉開後又問。
“喜歡拿哪隻就拿哪隻。怎麼跟你說兩句話問這麼多?哎——呀。”大伯有點無可奈何的樣子。
大伯進去拿了盒點心出來,原過幫他打開。
“吃不吃?”大伯問。
“吃——怎麼不吃?不過大伯你別吃了,怎麼胖還吃。”
“你這個壞小子,真是沒規沒矩!啊——!大伯拿出來給你吃,你還不讓大伯吃!”大伯笑着叫起來。
“他在扮天真。”姐姐笑着看着原過說。
他有些難堪,不高興地說:“嗯——姐姐怎麼能這麼說呢?……”
大家都笑。
年初四的早上,伯孃出去買菜的時候問原過,“你喜歡吃什麼菜啊?”
“什麼菜都喜歡吃,你煮得好我就喜歡了。”原過調皮地說。
大伯哈哈地笑起來,“你這個小子也會捉弄伯孃。”
伯孃不自然地笑着有點生氣。
“跟伯孃一起去吧。”大伯說。
這樣的節奏,買菜——吃中午飯——午睡,下午又看看雜誌,看看錄像,又到了吃晚飯的時間。這些好平常的事,但原過已好久沒感受到像這樣的恬淡、溫馨和睦的家庭氣氛了。
晚飯後,大家坐下來看電視。原過和大伯同坐在長椅上。他無意中看了下大伯的側面,吃了一驚,“大伯,你真像我爸爸。”他一下子激動起來。
“什麼大伯像你爸爸?是你爸爸像大伯!”大伯像是生氣的樣了。
“嗯,是……是爸爸像你。”他笑了笑,心裡禁不住嘆了口氣,大伯是不會明白他心裡想什麼。
“聽你爸爸說,你很不聽話,是麼?”大伯點了支菸,慢慢地說。
“不聽話?……”——大伯怎麼又問起這些尷尬的事?原過說:“其實,也沒什麼不聽他的話,就是有些事做得不怎麼好,讓他有些失望,就生氣了。”
“那你也很聽話了?”
“應該說是了,不過沒姐姐聽話。”原過笑嘻嘻地說。
“當然沒姐姐聽話了……”大伯“哼哼”地笑了笑,那種對姐姐的疼愛和自豪的口吻盡露無遺。
原過一下子沉默下來,不說不笑。他感受到一種嘲諷。他在這方面那麼脆弱的感情一下子就被深深刺傷了,雖然大伯並沒想到這樣。大伯又問了其他一些事,原過支吾着簡單地答了幾句。
“大伯,我想明天走了。”他靜了一會兒說。原過忽然感到想從大伯家獲得一份溫馨和愛撫是多麼愚蠢!大伯有他疼愛的女兒,女兒有他尊愛的父親,人家好好的,何必來打攪呢?自己算是什麼?認你就是小侄兒;不認,就是陌路人。互不相干,誰理你呢?就那麼頃刻間,許原過明白了許多。
“走?”大伯好奇怪,“回去有什麼事嗎?”
“沒有。”
“沒有就多住兩天嘛!說走就走了?”大伯生氣的樣子。
“對呀,沒什麼事,既然來了,就多住兩天吧。你想去哪玩?我明天帶你去。”姐姐也熱情,像是哄小孩。
唉!他們不會明白的。怎麼辦!
他們見他不出聲,大伯說:“你既然要走,由你自己決定吧,你也是個孩子了。”
“嗯,”他這才點了點頭,有了點笑容,“這兩天打攪你們了。其實我不該來……”
他們都不解地看着他。
“那我明天走吧。”他笑了笑,不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