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楊戩本長的就好看, 穿上紅色就更好看了,他走進廂房時她正坐在牀上望着窗外,看見的卻只是一片暗灰, 灌江口正值初冬, 萬物凋零, 如此一來, 天地之間更彷彿只有他一個人莫名喜氣洋洋的, 寸心看着他全身就不由抖了抖。
她問:“我不過是丟了龍元,怎麼會將記憶也丟了?”
他俯下身看着她,“你自己丟的, 我要怎麼知道。”
寸心略微偏過頭去,緩緩帶了一絲笑容, “其實我也不是全都不記得了, 只是有時候想的起一些, 有時候又想不起一些來,不過這些算不上什麼稀奇事, 楊戩,你過來,我有一件更稀奇的事要告訴你。”
他看着她就微微皺起眉,她笑容卻更明亮了,好看的就像他身上穿着的吉服, 她說:“今天這寒風吹在臉上, 我竟完全感覺不到涼意, 你覺得稀不稀奇的。”
他眼底的驚慌一閃而過, “不用怕, 等尋到龍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不置可否笑笑, 將臉偏過去,望着窗外,仍舊只是灰色一片,聲音冷冷清清,“你確定今天是我們成親的日子,怎麼會一個賓客都沒有。”
他直起身體,早晨的太陽拉長了他的影子,楊戩手上不知幾時多了件吉服,看上去有些年月了,原本平整衣襟已然磨邊,他將衣服抖開,原來這並不是行禮的吉服,只是一件普通紅色廣袖長裙,領子上繡的是龍形花紋,乍看之下漂亮的很。
她伸出手指輕輕摸摸衣角,臉上就多了一絲說不出的表情,楊戩聲音溫柔,“我等這天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你穿來給我看看。”
寸心整張臉又變的很茫然,整個坐在牀上,不想動的樣子,他笑了笑就着她替她把衣服穿好,輕柔摸了摸她的臉,“真的是很好看,你喜不喜歡?”
她眨眨眼睛,忽然笑了,而且越笑越開心,他不覺有些吃驚,“什麼這麼好笑?”
她忍着笑說道:“你看上真像個瘋子。”
楊戩眼神一涼,她終於收起笑容,安靜看着他,他依舊只是摸摸她的臉,“沒什麼好笑的,就算是真瘋了也可以成親的。”
她薔薇般漂亮的臉微微一怔,似乎有些出神,楊戩牽着她的手,順手將她從被子中整個抱起來,走出屋子,院子裡已有了一些冰渣,楊戩又將她放下,她就攀着他的手站在院子裡。楊戩不過是右手拂了拂,整個院子立刻呈現出一片鋪天蓋地紅色,血一般般鮮紅的帷幔飛揚的到處都是,滿堂賓客。寸心看着楊戩,眼睛裡露出一點點害怕,她再回過頭看着這紅色喜宴,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低下頭看着她,輕輕笑道:“其實我沒瘋…”
她不曉得是該點頭還是搖頭,他接着又說,“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但凡我楊戩想要的,三界還沒有得不到的。”
這,大概算是一句實話。
他攬着寸心走向高臺,她整個人都在發抖的,感覺自己彷彿走在懸崖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進萬丈深淵,楊戩的笑容卻是越發明亮,他聲音更溫柔,“當初在西海邊,我就和你說過,我會親自接你出西海,我楊戩說過的話,一天都不會忘記。”
她卻完全沒有興趣去聽他所說的這些話,只是靜靜看着楊嬋,哮天犬,哪吒,在席間穿梭走動,人影如水流動,良久她才聽見自己輕輕說道:“楊戩,你竟然搭出了個幻境,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聲音冰涼,“你說呢?”
她忽然就安靜了下來,聲音大概是多了幾分恨意:“我要怎麼知道一個瘋子在想什麼。”
他卻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低下頭看着她,紅色映襯下好看的有些刺眼,寸心嘆了口氣,“瘋子就是瘋子,再好看的瘋子還是瘋子。”
楊戩似乎很喜歡這句話,於是更了一句,“你說的對,寸心就是寸心,再糊塗的寸心也還是寸心。”
寸心安靜看着眼前隨風上下漂浮的深紅帷幔,莫名眼前一黑,竟暈了過去。
她再醒來的時候,停了停,他的手就搭在她的心口上,氣息溫暖平和,身體似乎也有了一點溫度,她轉過頭就看見他的眼睛,忽然想起什麼,“你怎麼不去西岐了?”
他表情就變得有些奇怪,“你這記性還真是古怪,該記的記不住,該忘的又好像忘不掉。”
寸心眼神涼了涼,又說:“可我怎麼覺得我記的挺全的,我分明記得我們之間該有個什麼纔對。”
他表情越發奇怪,“該有個什麼?”
她輕輕笑了笑,“哮天犬啊,它不是最愛陪着你一起睡的麼。”
他便不說話了,神情難辨,寸心收起笑容,往牀裡頭縮了幾分,“我這失憶失的很是奇怪,好像記得又好像不記得,看不到你的時候我很多都想不起來,看到你我又能想起來,你覺得神不神奇的?”
楊戩倒是難得的好耐心,只是安靜看着她,“你若不想,就說不想,找那麼多借口做什麼。”
她沒有答話,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聲音溫柔,“我們有的是時間。”
寸心看着他,漂亮的臉上就多了幾分嘲笑:“是麼,可我沒了龍元,你覺得我還有很多時間麼。”
他眼睛裡多了一絲憤怒,她卻又不疾不徐添了句,“我都沒了龍元,你還要對我兇麼?”
楊戩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湊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腕,聲音有些沉,“你不是一直都想着和我在一起的麼,如今四海歸一,三界大定,爲什麼你會不願意了?”
她的眼睛就多了幾分笑意,“我哪有不願意,我只是快死了,你讓我怎麼個願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