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真君大人…”
他出現在真君神殿廊下, 眼前丹鶴成羣，綵鳳繞樑，他停了片刻才走進殿中, 天奴跟在身後, 他走了兩步, 淡然問道：“廣寒仙子的事, 辦妥了麼？”
天奴俯身應道：“依真君大人的吩咐, 昨夜廣寒仙子已經被送回了廣寒宮。”
他眉間隱約帶了絲笑意，沒再說話，天奴接着奉承說道：“大人, 您今日要閱覽的三界奏疏都在書房案上。”
弱水河畔一戰，他和玉帝似乎打了個平手, 最後王母議和, 他降兩級仙籍, 仍任司法天神，蘭陵入神殿陪同沉香一同協理司法事務, 看上去天庭似乎又一次達到平衡，四海迴歸天庭，無歡接管幽冥司，似乎一切又都和以前一樣，天庭其實少了誰都是可以轉的。
臨進書房前, 他轉過身, 吩咐說：“去將水鏡拿來, 再把沉香叫來。”
天奴走後, 他走進書房, 翻翻案上卷宗，書房另一側擺着張古琴, 他走過去，隨意撥了兩下，便是清若鈴音，一點一滴在房間周圍盪漾開，他彷彿可以看見凡間祁陽殿後院中，她倚在湖邊，轉過身看着自己，蹙起眉，“怎麼不繼續彈了？”
他失了會神，屋外天奴稟告，水鏡已經取來，沉香元君也已在門外，他又撥了兩聲古琴，淡淡說道：“進來吧。”
沉香玉面白淨站在一邊，他擡眉看了一眼，不覺嘆了口氣，“天奴，將水鏡放下就出去吧，我有事和元君說。”
沉香彎腰恭謹說道：“舅舅喚沉香來不曉得所爲何事。”
楊戩沉眉看着琴絃，半晌才說道：“你這些年處理都做的不錯，三界難得的風調雨順，舅舅很是欣慰。”
沉香小心應道：“蘭陵少天君也有一份功勞。”
他微微笑了笑，“他，能來當值就算很不錯了。”
沉香眉間帶了笑，楊戩接着才說道：“舅舅要回一段時候的灌江口，你要好好在真君殿當值，若有事就差孝天犬前去。”
沉香彎腰答道：“是，沉香聽舅舅的。”
沉香出去之後，楊戩在水鏡前站了一會，指尖染了仙法，微微撥了撥，眼前出現一片祥雲仙氣，厚薄剛好，他淺淺笑了笑，“六十年，終於找到你們了。”
凡間正是春夏交替，青黃不接的時候，細雨綿綿，他走在小路上，眼前奔過兩個小童，略帶仙氣，大約是剛成仙的。
他撐着一把烏黑骨傘，一襲褐色長髮披及腰間，墨藍長衫，清潤如玉，站在小徑之中，兩個小仙童停下腳步，癡癡看着他，愣了片刻，才說道：“上仙，請受我們一拜。”
眼看着兩個孩子屈膝便要下跪，楊戩騰出一隻手揮扇說道：“起來，你們這是去哪裡？”
兩個小仙童指着遠處說道：“回上仙的話，我們這是去聽道法大課，講學的是我們的師父。”
他含着笑意，搖扇說道：“那本君就和你們一起去聽聽這道法大課。”
他跟着兩個小童一路進了山林，到處仙氣縈繞，這仙障設的實在是精妙，難怪六十年他都找不到他們。
走到仙林洞中，他停了一會，轉過身卻並沒有進去，而是繞了山路，來到一座小屋前，青山綠水，倒是修行的好地方。
他站在院子裡想了想，究竟是這裡比較好一點，還是灌江口比較好一點，但他眼前忽然浮現出她穿着那身紅裙站在桂花樹下的樣子，眼底浮起一陣笑意。
擡頭看着一排雀鳥自天際飛過，他聽見開門聲，她溫婉柔軟說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回…”
語調戛然而止，他轉過身，安靜說道：“寸心，好久不見。”
寸心還是從前的樣子，纖細精緻，素色長裙穿在她身上都比天宮裡的仙娥要好看許多，她吃驚的表情一閃而過，略微擺出個笑容，“真君大人，好久不見。”
他也不急，只是好整以暇淡淡望着她，她果然耐不住變成一顆龍珠朝着天邊飛去，他自然知道她這是要去哪裡，嘆了口氣，“寸心，你還是原來的性子，急不死人，笨死人。”
楊戩就站在幽雲講道的仙林洞門口等着她，見到寸心，眉間帶着笑意，將她制在身前，緩緩走進洞中，滿堂譁然，他看見幽雲依舊是墨發黑衣，眼睛裡連一絲驚慌神情都沒有，彷彿已經等了他很久的樣子。
等洞中聽課小仙散去，他才慢慢走下講堂，站在楊戩面前，六十年不見，兩人還是熟稔的很，幽雲看了眼他身前站着的寸心，嘴角一勾，“真君大人還真是長情，難得難得。”
楊戩笑着應道：“自然，自然，新仇舊恨哪那麼容易忘記。”
幽雲站在洞中，臉色白淨，動作優雅，絲毫沒有受制於人的不安，楊戩自然知道，幽雲哪怕有一天站在了誅仙台上，也會是現在這副美好樣子。
他微微閉上眼睛，寸心勉強笑了笑，“真君大人這又是何必呢，我和幽雲如今就算是死也是要死在一起的，上了誅仙台，大不了就是一同跳下去，您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依照楊戩千年來油鹽不進的傳統，他自然是聽不進去的，撫着寸心的腰，他的話中竟帶了幾分寬慰語氣，“我還不瞭解你，怕疼怕累怕苦，跳誅仙台？說笑的吧…”
幽雲站在不遠，突然捻指念決，寸心就化作一顆龍珠飛出洞外，仙障封住仙林洞，他動作極快，竟讓楊戩小小錯愕了一下，“少了個元神，仙法倒是精進了，難得難得。”
幽雲溫和說道：“客氣，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