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爲什麼我看着你在笑,卻總覺得你的心在流淚?
二月初二那天晚上,幽冥司難得的月光皎潔,幽雲推開門,寸心就好端端的立在門外,烏黑長髮用一支銀色髮簪高高髻起,美好皎潔的如同高懸月色,手上穩穩捧着一個托盤,盤中放着一碗素面。
他怔了怔,猛的擡起頭,驚訝問道,“你…煮給我吃的?”
寸心原本還有些不好意思,如今原本就不多的一絲一毫害羞全都變成了憤怒,板起臉:“沒有,煮來毒死你的。”
她扭過頭便想離開,心中還在腹誹這冰天雪地物質條件極其惡劣的地方煮點飯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幽雲兩步站到她面前,伸手接過托盤,大步回到房裡,擱在桌上,空蕩蕩房中寒風呼嘯而過,他倒是好整以暇:“我們寸心神女親手煮的面,當然不好錯過,不吃白不吃。”
有了壽麪,生辰才了幾分意思,幽雲大致覺得還不夠盡興,從屋裡提了幾壇酒出來,給寸心倒上,兩人便就着月光喝了起來。
寸心見幽雲喝酒多過吃麪,不覺好奇,“我煮的很差啊,你就吃那麼點?”
幽雲乾笑幾聲,“雖說神仙闢五穀不用常常下廚,但煮飯能差到你這個程度也是少見。”
寸心凝脂般的白玉肌膚騰起一層紅色,可惜怒火剛起就被幽雲一盆水狠狠澆滅,“可寸心的心意在下心領了,再難吃本上神也不會嫌棄的。”
“今天是你生辰,怎麼都沒有人知道?”
幽雲放下筷子,喝了口酒,笑道:“不過是虛長了幾歲有什麼好慶祝的。”
“也對,那我們今天不慶祝,只喝酒。”
幽雲聽了這話,修長手指緩緩執起酒杯舉杯,眼神明亮輕輕說道:“良辰,明月,佳餚,美酒,當浮一大白。”
寸心看着他的樣子,越看越像當年灌江口的楊戩,那一年他也很年輕,當他同他的知己好友在一起飲酒的時候便是這個樣子,只是今晚幽雲的眼神卻是那麼傷心。
心裡有些痛,酒便飲的更快了些。
夜深屋角堆起一摞空酒罈,寸心帶了些醉意,將手撐着腮,看着幽雲,想了很久才悠悠說道:“爲什麼我看着你在笑,卻總覺得你的心在流淚?”
幽雲笑容斂了一斂,放低了聲音看着她柔柔說道:“因爲我…將眼淚釀成了酒喝下去。”
“上神是不是也曾經愛上過誰?”
幽雲脣邊攢了個笑容,“四百年前我落入西海深淵生死未卜,有個姑娘救了我,她揹着我游出萬丈深海回到海面上,她對我說她不能上岸讓人看見只好將我留在西海邊。我不知道她長的算不算好看,我只知道那天她微微蹙眉的樣子我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歡,但我這些年總會想起她。”
寸心心中莫名一陣窒息,偏着頭望着幽雲,臉上終於帶了一絲少女稚氣:“你知不知道,離開灌江口的那天,他用一種很特別的眼神看着我,一副又心痛又解脫的樣子,我真巴不得那天就死了。當初我滿滿懷着期待千里迢迢自西海到灌江口嫁給他,他卻在成親當天跑去南天門救人,成親次日跑去西岐,一等就是好多年,好不容易他回來了,轉眼又走了,原本我想着,我愛他,可以不關他的事,直到有一天我在院子裡看見他望着月宮的那種神情,才明白愛總是要有迴應才行。”
幽雲帶着笑容,指尖輕輕點了點她的眉心,“你是個任性的小姑娘…”
寸心的脣抿成一條線,幽雲接着說道:“卻是個心地善良的小姑娘。”
“後來我明白了就算沒有嫦娥,他也一樣不可能愛上我,最讓人難過的是他並不是不想愛我,也不是不願意愛我,他只是做不到愛上我,無論怎麼努力都做不到。”
想來,的確讓人傷心。
他忽然就放下了手中酒杯,眼神柔和望着她,寸心在沒有經歷過任何感情的時候便在西海邊救起了楊戩,從此在她眼中天地間就只剩下了這麼一個人,她從不知道一個人看着自己心愛的人應該是一種什麼樣的神情,但今天晚上幽雲的眼神讓她隱隱有了一絲忐忑不安。
“寸心,你這麼想念他,幽雲一定幫你把他找回來。”
“什麼?”寸心顯然醒了三分,臉紅紅的,勉強另找了個話題,“今夜有酒,不如上神胡琴一曲來助助興。”
他看着她的臉,有些動情,“你想聽什麼?”
“你會什麼?”
幽雲聲音低柔,“會的很多,但最喜歡的還是破陣子。”
“好,那就破陣子,我也喜歡,勢如破竹,金戈鐵馬,看上去很不適合你,但其實卻又恨適合你。”
幽雲表示沒有聽懂,寸心便沒有再說話。
琴弓在弦上走得飛快,音卻是繞樑三日,久久不絕,一曲終了後屋子裡靜了許久,寸心俯在桌上,睡意朦朧迷迷糊糊說到:“你一定愛上過誰,否則你的笑容不會那麼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