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凡上神皆豢養神獸, 爲的是征戰時能與自己心神相同，只是寸心從未見幽雲養有過什麼神獸，不曾料到他竟已將自己的元神煉成神獸, 如此一來更是可與自己心念相通, 血鳳凰本就屬火自然不會害怕業火, 轉身便飛入火中撈起青青。
楊戩帶着幾分涼意笑道：“少天君仙法可比與妖界一戰時精進良多。”
“客氣…”幽雲安靜立在雲端, 身形挺拔, 沒有絲毫笑容，整個人一動不動，卻又讓人覺得氣勢磅礴。
楊戩將三尖二刃刀舉過頭頂, 旋了兩旋，寸心表情微微有些動容, 只聽見楊戩淡然說道, “撒豆成兵。”
西岐封神一戰中, 燃燈道人就曾用這一仙法打破紂王千軍萬馬，華山東西山脈間一聲巨響, 只聽見腳步聲千里而來，寸心擡起頭，想開口又忽然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害怕到了極致。
血鳳凰翩然掠過寸心，青青一躍而下, 擡起頭來只看見西側雲端越來越暗, 眼見北荒風霜雨雪轉瞬即至, 竟有幾分地動山搖之勢。寸心臉色白的嚇人, 只是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幽雲設的仙陣。青青站在一邊, 也是不曉得怎麼辦纔好，“這司法大人明明是自己認錯了人, 怎麼還這麼兇，說的那些話完全聽不懂，最後還把我嚇得跳崖了。”
“真君大人今日敢出多少兵，幽雲就敢陪多少霜雪，至多也不過就是埋了這華山，只是真君大人可別忘了華山腳下還住着數百戶人家，大夏天若是六月飛霜，明日一早可就剩不了幾戶了，大人貴爲司法天神可不能不顧百姓死活。” 幽雲聲音淡淡，一字一句，氣息平緩，全然聽不出使出這滔天陣法究竟耗了他多少修爲。
眼前刺白光芒驟現，楊戩打開天眼，聚起元神，少時，天邊響起的萬千擂鼓，震耳欲聾，華山晃動，寸心發抖着說了幾個字，“雷霆萬鈞。”
雷霆萬鈞本就是天庭刑法，即便是上神受了這雷霆萬鈞也絕無生還可能，天庭之中因受此刑而灰飛煙滅的大有人在，看來今日楊戩是鐵了心要殺幽雲，寸心被困在陣法中，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滾滾而落，“幽雲，你放我出去，我求求你放我出去…”
幽雲低下頭遠遠看了眼寸心，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沒有笑，層層煙雲之中，手中軒轅劍變幻成一條千尺鐵索，轉了兩圈竟將自己同楊戩牢牢鎖在一起，“真君大人既然祭出了元神必然破不了我這鎖仙陣，若想解開我這鎖仙陣必定用不了雷霆萬鈞，二表叔，這麼想同歸於盡，今日我幽雲就陪着你，省的整個天庭都說我北荒上神沒血性。”
楊戩冷冷望着他，手中緊緊捏着銀刀，幽雲忽然又似笑非笑提醒了一句，“真君大人還要早做打算，這山下數百戶人家可等不起，幽雲現下可沒多餘力氣收回這風霜雨雪。”
天際雲端的變幻陡然消失不見，一片晨曦自東方初初升起，楊戩撤回元神，華山立刻恢復了寧靜，幽雲自雲上躍下，一張臉走近了竟比寸心的還要白，仙陣解開，寸心一把扶住幽雲，他只是安靜看了她一眼，搖搖頭示意她不要擔心。
哮天犬站回楊戩身邊，跟着他雙雙走下雲端，站在幽雲面前，楊戩片刻淡淡說道：“少天君好身手，只是下回可沒那麼運氣了。”
幽雲應道：“不過是真君大人手下留情罷了，青青年紀小不懂事，幽雲改日一定讓寸心帶青青上天庭登門謝罪。”
楊戩低下頭仔細看了眼寸心，半晌似笑非笑，說道：“瘦了…”
寸心咬着脣，濃密睫毛微微顫抖，他忽然飛快伸手捏住她的手背，又很快放開了，幽雲一動不動將寸心拖至身後，平靜問道：“不知道真君大人前來華山所謂何事？”
楊戩剛想回答，卻遠遠聽見有聲音傳來，沒想到竟是天庭八仙女，而身邊站着的正是不久前還在這裡看戲的無歡上神，看見楊戩立刻做出一付大驚失色樣子，“真君大人，你怎麼也在這裡？”
八仙女風姿卓越，一雙眼睛婉約明亮，“二表哥，原來你也在。”
無歡對着幽雲暗中使了個眼色，暗示自己是特地找來八仙女解圍的。
寸心和青青率先按天庭禮節規矩行了禮，幽雲默不作聲將軒轅劍抵在地上用力撐着，展了個笑容，緩緩說道：“幽雲見過八姑姑，好久不見，姑姑一切可好？”
八仙女溫和笑道：“都好，玉帝剛巧有事要找幽雲你，特地遣我前往幽冥司，好在半路遇見南鬥星君說你在華山免得我白跑一次，你趕緊隨姑姑一起迴天庭，真君大人也在就更好了，娘娘也有事要見真君大人。”
她話說至一半，楊戩看着幽雲忽然莫名笑了笑，八仙女這纔想起什麼打斷說道：“幽雲，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幽雲恭敬應道：“多謝姑姑惦記，幽雲一切都好，還請姑姑和真君大人先走一步，幽雲同寸心正要將青青送回西海，隨後就去。”
楊戩不覺勾了個笑，他原本就漂亮，這一笑更是超凡脫俗，可寸心卻只覺得寒到心底，“楊戩此次來華山是專程尋三妹的，這三妹還未找到怎麼能迴天庭呢。”
八仙女見幾人氣氛很是不對，大概是回憶起剛纔華山的萬相變幻，便說道：“不如這樣，姑姑陪真君先去尋三聖母，你們幾個自行上天庭，到時候我們南天門見。”
幽雲緩緩眨了眨眼睛，點點頭沒有出聲，楊戩臨別前，特意轉回頭看着幽雲，臉上多了一味深意，說道：“幽雲殿下還是要好好保重，年紀輕輕可別英年早逝了，這讓我們寸心姑娘情何以堪啊。”
等楊戩一行離開後，幽雲這才收了劍，回過頭看着無歡，聲音多了幾分刻不容緩：“你帶着寸心和青青先回西海，我一個人去天庭就可以了。”
說完幽雲便獨自轉身徑直朝着山上走去，全然不顧身後一切，將將打了個彎便開始大口咳血，好在衣襟顏色本就深，一時也分不出到底吐了多少血，好不容易緩過來，靠在華山崖邊，擡起頭便看見寸心站在眼前，睫毛抖的厲害，眼看着又要哭了。
“真君大人一人可敵十萬兵，果真是名不虛傳，不得已動了幾個陣法，元神有些不穩，萬幸真君只是事後纔看出來。”
她不說話，只是看着他，於是他深深吸了口氣繼續解釋道：“元神不穩牽動心脈，血氣上涌纔會吐血，只要修養一下很快就能恢復的，不會有什麼大礙。”
她還是不說話，直到他被看得很是心虛之時，她忽然用力摟住他的頸，整個人貼在他身上，兩人便緊緊靠在崖邊，毫無縫隙，良久她輕輕擦掉他脣上血漬，眼淚這才掉了下來，語氣卻仍帶着幾分譏諷，“我本還以爲你能撐多久，也不過就是轉個彎嘛。”
他忽然緊緊抱住她，華山秀麗，陽光明媚，她眼睛裡多了一點璀璨光芒，他的笑容也是真心溫柔，“本就沒打算撐多久，不過是想轉個彎讓你看不見罷了。”
他想，原來愛情這種東西是心而發的，一旦開始個口子，便會如江河決堤，何談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