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夕陽燦爛之下, 寸心不覺得哪裡有些異樣,擡起頭只見一道人影自雲端直直摔在自己面前,臨了還踉蹌翻了兩個跟斗, 寸心額上青筋不由跟真跳了兩跳, 往後挪了幾步。人影一躍而起, 拍拍身上塵土, 一身雪白貂絨袍子早已一塊黑一塊白辨不清顏色, 髒兮兮的戴着白玉珍珠冠,十四五歲模樣,擡手正了正歪了的玉冠, 對着寸心粲然一笑,竟有幾分像寸心, 只是眉宇間稍許多了點英氣。
“姑姑, 你這裡可真冷, 到處白茫茫的,北極熊應該就是住在你們這裡的吧。”
寸心表示從沒聽說過什麼北極熊, 只聽說過北極星,花一樣的白衣少女眨眨眼睛,蘭花手指在空中虛畫幾下,“就是那種很大很大,很白很白的熊, 丞相說就在大陸北邊, 所以我這是來尋熊的。”
寸心只好表示生態環保這類事不歸她管, 轉過頭幽雲同無歡正好踏出屋子, 嘴角似乎也有些抽搐。這自雲端摔下的少女正是寸心嫡親侄女, 三太子掌上明珠,西海長公主敖青青。寸心還清楚記得這孩子當年剛出生時尚未顯出人形通體粉紅像極了寸心小時候模樣, 三太子抱着孩子,仔細端詳良久,眼眸一亮,脣角帶笑,說道;“看你這一身紅的委實有些過了,不如就叫青青吧。”
自此,青青就每天穿着青色袍子在西海到處亂逛,三太子倒也由着她,還千方百計替她修了心法,如此一來更是無法無天,難以管教,沒少惹太子妃掉淚,三太子倒是自己養的女兒,越看越喜歡,慢慢也就長成如今這個脾氣了。
寸心手指微微顫抖指着她,“你,你,你這是怎麼尋來的?”
青青正好衣冠,用袖子擦擦臉,真真讓人看不下去,“姑姑,你這地方還真是難找,不過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
青青微微一笑,“問路啊。”
無歡上下打量了一番青青,笑道:“沒想到這才兩百餘年,青青殿下不僅修成人形,還封了上仙,實在是可喜可賀,三太子果然教女有方。”
青青擡眉掃了眼無歡笑笑沒答話,徑直對着幽雲規矩行了個禮,“西海青青見過少天君,冒昧打擾之處還請少天君見諒。”
幽雲搖着墨扇,看着青青,又看了眼寸心,微笑着擺手說道;“公主真是客氣了。”
寸心見青青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實在是高興不起來,隔了片刻,小聲問道:“你跑來幽冥司,父王知不知道的?”
青青笑容越發明亮,看的寸心小心尖一顫一顫的,果然她說;“當然…不知道,姑姑,青青好不容易纔逃出西海來尋寶,你可不能趕我走,從今往後我青青就跟着姑姑混了。”
寸心剛剛纔被水鏡中的往事刺激了一下,如今又被青青刺激了一下,只覺得心潮澎湃,滿腹心酸不知從何說起,卻聽見幽雲好心提醒道:“我們要趕緊將元君夫人送回去纔好,否則元君若去華山尋不到人,再回到府裡也見不到人,一狀告去真君神殿,可就不好辦了。”
可不是麼…這世上最煩的並不是有些事不能做,而是有些事不能不做。
青青蹭過來問道;“姑姑,你們這又是要去哪裡?”
寸心原本倒是挺想挽住她的,可見她一身灰土,嘴角抽了抽,往後退了兩步,擡頭望望天,嘆了一聲,“天庭…”
一聽見說要上天,青青陡然一副賺大發的樣子,“帶我去,帶我去,姑姑帶我去…”
現下寸心真真覺得是五雷轟頂,我要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小玉送回元君府,還要帶着這麼個拖油瓶,這時她才猛然回想起一件事來,指着幽雲,“當日,你…你…你將三聖母變到哪裡去了?”
幽雲低眉自袖中緩緩抽出一口黑色木棺,淡淡說道;“不過是將三聖母收在此木匣中,等會再將元君夫人收進,到時再將她們一併放出來便可,她們自當什麼都不記得。”
不過是將三聖母收在此木匣中…你把司法天神的寶貝妹妹,華嶽上神,三聖母放在棺材裡帶來帶去,幽雲你可以的…
無歡深深覺得此事極不靠譜,想要瞞住楊戩在他眼皮底下將人帶來帶去,那簡直就是在白日做夢,秉着一貫的看戲態度,無歡表示此番定要跟着一起迴天庭。
挪了兩步,他蹭到青青身邊,低聲問道;“青青殿下,你是不是也覺得這件事相當不靠譜?”
青青低着頭瞄了眼寸心,一副表情悲天憫人:“我家姑姑真是奇才了,不僅拐走華嶽上神,還拐走元君夫人,如今竟然還指着要神不知鬼不覺將兩個大活人送回府裡,這種好戲錯過了那簡直要後悔終生的。”
幽雲好整以暇望着眼前一行人,手指捏着黑色棺木,細細摩挲了一遍棺蓋上的花紋,這才勾了個笑,“誰說要去天庭的,我們只需將她們送回華山就好了,你們在想什麼呢?”
“到時候我們只要將她們兩個往華山一扔,就算被元君找到,他也定然說不出個四五六來,哪怕被真君發現事有蹊蹺,他也無從追查起。”寸心忽然不自覺的笑了,燦爛光華,竟有些令山河失色的感覺,幽雲略微失了片刻的神,半晌,他才輕輕咳了兩聲,“我去安排一下幽冥司的事,你們也準備一下,等會就去華山。”
剛轉身,寸心就隱約聽見無歡極輕的對青青說道;“公主殿下,在下前幾天寫了兩本書,你要不要看一下?”
青青歡快說道;“呀,不曾想星君大人還會寫書,還請拿來給小仙看看。”
寸心腦海之中立刻閃過劫個色三個大字,手腳發抖,飛快轉回頭一把拎起髒兮兮的青青掉頭就朝梅林走去,數落道:“小小年紀要多讀四書五經,大學論語,看什麼雜書,看雜書也就罷了,姑姑那裡雜書多的很,等會拿給你。”
身後無歡笑道;“寸心上仙可別忘了答應過在下,要將在下的書發到四海人手一冊的。”
幽冥司果然就是條賊船啊…
青青一邊走,一邊歪着頭,說道;“姑姑,這個南鬥星君長的倒是好看,還會寫書,能文能武的,可就是衣服太髒了,我不喜歡。”
寸心轉過頭看着青青,語重心長說道;“不喜歡就對了,喜歡纔是問題。”
“姑姑,我們這是去哪裡?”
走至梅林的溫泉邊,寸心終於停下腳步,微笑看着她說道:“你這也太髒了,好好洗洗。”
個把時辰後,幽冥河邊雪地之中,幽雲右手在半空中畫了個弧線,青光一閃,原本寸長的棺木自袖口飛出,展開後停在院中,棺蓋打開,三聖母正好好躺在棺中,神色安靜,無歡抱起小玉將她放在三聖母身邊,重新合上棺蓋。幽雲收回光芒,棺木便恢復原本大小,回到他的手中。
無歡看着那口墨黑棺木猶在出神,幽雲笑着一字一句說道;“無歡,這口棺材可是集結了幽冥司天地靈氣,不如哪天你也下去躺躺,保證可以升官發財。”
無歡挑挑眉站在一邊笑而不答,卻聽見青青認真說道:“少天君殿下,這口棺材這麼好,下回不如讓青青進去吧。”
只見青青已然換了寸心常服,撇開言談舉止兩人僅看相貌還真是極像,無歡湊在他耳邊說了句,原來西海智商那是有遺傳的。
幽雲轉過頭,平淡說道,“寸心,無歡說你們西海智商普遍都很低。”